《侵色之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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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色之城[上]-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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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那人说完,离开了门。
  第二天一大早,翻译官又来了,看到我衣服上的泥巴很是吃惊。
  “哦,天黑,我不小心摔的。”我解释道。
  翻译官放了心,从带来的包裹中取出几套雅致的裙子来,告诉我是他女儿上学时穿的衣服,如今穿不下了,他觉得挺适合我的身材,让我别嫌弃。
  我原本不想收,但怕自己离开这里后,换洗衣服太少未免窘迫,于是同意收下来。
  当我们等待拍照的人上门时,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骑着自行车来到后院,将翻译官叫走。约摸十分钟后,翻译官返回来,看着我的神色令人怀疑。
  “怎么,不拍照了?”我问他。
  “不是。”他吸了一口气,似乎想着如何开口。“柳、柳小姐,呃,”他支吾着,好像不太好开口。
  “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柳小姐跟英国大使馆的人很熟吗?”
  “为何这么问?”我对他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感到奇怪。
  “哦,因为我听宫野先生说起你跟他同在英国留学过。所以我想柳小姐可能跟英国大使馆的人打过交道。”
  我一听坏事了。万一日本人通过英国大使馆打听我们是否真在英国留学过可就糟了——一对骗子。莫非翻译官从哪里得到了对我不利的消息,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我忐忑不安起来。
  “是这样,我们为您办理良民证时发现英国大使馆正在寻找一个叫辛凤娇的失踪女人。那个女人是有良民证的,我们感到奇怪的是那照片上的女人跟柳小姐一模一样。所以呢,柳小姐的良民证还不能马上办出来。”
  我惊慌地看着翻译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尔忠国动用他的社会关系寻找到我的下落了。他知道我落入了日本人的手里,所以请英国大使馆出面让日本人交人。
  日本目前跟英国还没开战,不敢明目张胆地跟英国大使馆的人叫板。这就意味着我的出路要再次被尔忠国堵死。
  “我不想打听柳小姐的私生活,但是柳小姐好像并不是自由身哪。”翻译官的话很暧昧。我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一定通过此事联想到我可能是某个有势力的人家的太太或者姨太太,跟宫野春树这个日本小白脸私奔了,否则怎么可能隐姓埋名、害怕暴露身份呢?
  “你的意思是大使馆的人知道我在这里?”
  “我们没说具体地点。但是特务机关负责人有意给英国大使馆的人一个面子,因为有人昨天看到柳小姐被宪兵带走了,所以这事想隐瞒也隐瞒不住啊。嗯,不太好办。”
  我感到头晕。
  翻译官同情地看着我。“唉,宫野先生今天到医院报到去了,恐怕没法赶来这里。这件事恐怕要让柳小姐吃点苦头了。”
  吃点苦头?我暗自苦笑,岂止是吃苦头啊。那个军统特务再次捉到我谁知道怎么折磨我啊。没准拿根链条拴住我,像狗一样,还不带外出遛的,吃喝拉撒全在一个屋里。
  唉,好悲惨啊。
  半小时后,翻译官接到命令将我带往前门口——英国大使馆的车子在外面接我。
  我好有面子啊,一个小小的图书管理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如今竟然惊动了英国大使馆的人出面保释我,还派来专车接我回去——太有面子了!
  昨天才跟尔忠国说永别,今天便要再见面。什么世道啊! 看来只要没逃出武汉,一切都是白费力,要么跳进日本人的牢狱,要么跳进尔忠国的牢狱。
  池春树的牺牲算是白白浪费了。我不仅没能摆脱困境,还将他拖进了泥潭。瞧我啊,永远犹豫不决,他如今是个日本人,我替他烦什么神呢?他跟我没关系了。
  一个高大的英国人站在车外,身边陪着一个中国女人。我一眼就认出了她——佟鹭娴!原来她才是真正留过洋的人,一口流利的伦敦腔令我不得不赞叹。同时我也明白为何我和池春树那晚没能逃出兴福镇——她就是那个告密之人。
  她的伤已经好了?不过,看她那精神抖擞的样子哪里像负过伤的人呢。
  “凤娇妹妹,你还好吧?” 她假惺惺地拉起我的手上下看了我一眼。“你先生差点急死了!”她笑着,邀请我上车。“你没被送到汉口宪兵队真让人感到欣慰,去了那里就不会这样完整啦。”
  她的话虽然听着像是替我感到幸运,但我感觉她在诅咒我。
  刚钻进英国大使馆的车,另一辆车急匆匆地停靠在宪佐队门前。池春树从车上跳下来,“拾伊!”他大叫着,冲向我这里。
  他还穿着中国人的衣服,但是头发剃过了,挺短,不再是二十一世纪的酷男发型。脑后的那道伤疤应该可以看见了吧。
  我突然想哭,但是我硬忍住不让自己掉眼泪。
  车开动了,没有理会赶过来的池春树。
  后视镜里,绝望的他徒劳地跟在车后叫喊着我的名字。
  别了,春树!我们曾经短暂相遇,如今擦肩而过,各自向不同的道路走下去。我们的距离会越来越远。我对你的依赖是否也会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小三的好处
  出乎意料,尔忠国没有对我怎么样,仿佛我不过是在大街上走丢了,而他费了点人力物力将我又寻了回来。
  尔府上下的人都好像统一过口径,只字不提我逃跑的事情。
  徐嫂和新聘来的女仆都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接替她们的是佟鹭娴寻来的两个婆娘,个个长的凶巴巴的,好像别人欠了她俩的钱。
  我忐忑不安地等待尔忠国找我“谈话”,但一天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直到夜深也没见他来找我麻烦。
  他会这么好说话?我觉得这很不正常。
  心神不定中,我等待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清晨,天气晴朗,暴风雨没等来,等来了一个稀罕人——佟鹭娴——要住进尔府一阵子。
  对这个女人,我缺乏好感,她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俨然她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她麻利地指挥仆人将她的随身行李带进来,什么东西放哪儿,怎么放,都一一指明。
  我冷冷地看着她收拾妥当。
  “啊,凤娇妹妹,我跟家里人赌气,没地方去了,在你这里暂住几日,没什么不方便吧?”她歪着头对我说道。
  我什么也不回答。人已经搬进来了,还好意思问这话,明摆着是来气我的。
  “不多说了,我还得上班去。拜拜!”她一扭一摆地离开了。
  当晚,我正在书房里学习看懂报纸上那些艰涩的繁体字,尔忠国走了进来。
  他终于要跟我“谈话”了?我紧张地看着他。
  “我会吃了你吗?”他露出嘲讽之色,“来汉口这些日子,忙于应酬,对你照顾不周啊。”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睛里没有狠厉之色。
  我瞄了他几眼,垂下睫看着脚尖,不明白他为何变客气了。
  仆人沏了两杯茶进来,无声地退了出去,还将书房的门掩上。
  “怪我没说清楚,这城里比不得镇上,出门就是事,你想出去溜达尽管告诉我,我会考虑的。什么证件都没有就跑到大街上,难免惹麻烦上身。你说呢?”
  “嗯。”我不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只能含糊地嗯。
  “我们已是夫妻,你若想见什么人可以告诉我,但是不要背着我做有辱身份的事情。”
  “我不想见什么人,我只是想获得自由。”我小声说道。
  “自由?”他哧了一声,“你不是体验过自由的滋味了吗?那个男人没能给你自由?我不明白你一个一天都离不开男人的人,还需要什么样的自由?”
  他的话充满对我人格的侮辱,我咬紧了嘴唇,愤然瞪着他。他居然若无其事地端起杯子喝起了茶。“你这么些年奔波在外,难道也被人管着?你可不是服管的人哪。不妨跟哥哥说说,都忙了些什么?”
  他又来套我的话,显然对我外出留学一事抱怀疑态度。
  “我都说过了,家里人也知道我脑袋受过伤,失忆了,很多事情记不起来,就记得最近两年的事。”
  他不动声色地将茶杯放到桌面上,带着莫名的笑意:“这么说你不记得我是谁了?”
  “你是辛老爷的义子尔大少爷,我也是到兴福镇后才知道的。我不记得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家在哪里?认识我的人都叫我柳拾伊。”
  “好啊,一句话就把所有做过的事撇清了,还让人挑不出刺来。尔某佩服啊!”
  他分明在讽刺我,但是我只能这么说,既然没法说清楚,不如将失忆装到底吧。
  “义父全家下个星期到,看来你也没必要去拜见了,都是陌生人嘛。”他冷漠地说道。我一直没敢看他。
  书房外有人敲门并说道:“先生,司密斯先生请你听电话。”
  这个电话替我解了围,尔忠国接完电话便带人匆匆离开了家。
  我又被允许上街走动。这次逃跑事件为我重新获得了曾被取缔的自由,但是身后依旧有甩不掉的尾巴。
  再次走在汉口的街道上,我已经不期盼遇到谁。
  我暂缓了逃跑的想法。如果我和尔忠国能维持目前的状态,我更倾向于平和地解决我跟他之间的问题——结束这种荒谬而畸形的婚姻。能破坏它的最强大的有生力量便是佟鹭娴。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是她喜欢尔忠国——又主动又热情——会很乐意看到我与尔忠国分手。那么,她就是我的帮手。
  至于他们怀疑我是“危险分子”的问题,我想那是他们过于敏感——哪有我这么“文静”的“危险分子”呢。
  相信他们很快就能确定我有多“安全”。
  找了个机会,我跟佟鹭娴闲聊起来:“佟小姐家在汉口,一定很熟悉这里的情况吧?”
  “算不上很熟。我的家并不在汉口,是我姨父姨母住在这里。我姨父在英国大使馆任中国官员翻译,为我寻了一份文员的差事,我这才来了汉口。你这次落到日本人手里,我姨父帮了大忙。”
  “原来是这样。十分感谢。”我心想她说的头头是道,一定不知道我知道她的底细。“你是因为什么缘故出来住呢?你姨父姨母一定要担心了。”
  “跟他们谈不来,他们的思想既腐朽又顽固。我正打算自己买一套房子住。不过,我觉得司密斯的这栋房子很不错,是我喜欢的风格。”
  我想她哪里是喜欢房子呢,是喜欢住这里的某个人吧。
  “你一看就是非常有品位的女人。”我夸赞她道,“而且人又漂亮大方,一定有很多男士追求你吧。”
  佟鹭娴没料到我会夸她,有些意外,大大的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很羡慕你这么潇洒自在。同样是女人,我却截然相反。”我叹道。
  “你为何这么说?也许很多女人在羡慕你呢。”她露出晦涩的笑意。
  “你还不知道吧,我嫁给尔忠国是被逼无奈的。我爹,也就是尔忠国的义父,也是个思想腐朽而顽固的人,一定要我嫁给他。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尔忠国也不乐意,成天对我板着个脸。”
  “是吗?我看他很在乎你呢。他若不乐意成亲,就算有人拿枪顶着他也不行吧?”佟鹭娴盯着我,嘴角浮起一丝嘲讽之色。
  我心里苦笑,他哪里是在乎我呢?若在乎我,还会让我遭受此等待遇吗? 我冤死了。
  “他不是在乎我,是在乎‘恩情‘二字’。”我解释道,想起他在兴福镇对二奶奶说的那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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