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穆橙铃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洛水旁的一棵枫树前,一抬头便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斜靠着树干坐在粗壮的枝桠上,正低着头专注的吹着手中的口琴,夕阳的余辉透过略有些稀疏的翠绿枫叶斜斜的播洒开来,给那少年镀上了一层迷蒙的光晕,唯美异常。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如此熟悉的曲调,本就伤感,被他一吹穆橙铃却觉得泪水都要流下来了。
那少年吹完最后一个音符,转过头目光向下,落在了穆橙铃的身上。他的面容有些苍白,算不上十分俊美,狭长的眼眸却隐隐带着几分妩媚。似是对她的出现一点都不意外,他收起了手中的口琴,纵身向下一跃,稳稳的站在了穆橙铃面前,意味深长的微微笑了笑,对着穆橙铃伸出了右手,说道:“你好,我是靳海音。”
这个少年,简直太奇怪了……虽然心中充满了疑问,但穆橙铃还是伸出了右手,和他相握了一下,就迅速的抽回了手,“你好,我是穆橙铃。”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是说你不应该在这里的,我以前在这个时候经过的时候从没有听到过口琴声,你……到底是谁?”穆橙铃有些警惕的看着面前这个叫做靳海音的少年,满是疑惑的问道。
“和你一样喽。”靳海音看着穆橙铃惊讶的样子又笑了笑,说道:“别害怕,我真的和你,还有你的那些同伴是一样的,不过我猜你应该有礼貌的叫我一声叔叔。”
“你是……?!”穆橙铃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靳海音点了点头,笑容突然变成了无奈,身上也突然间就散发出了一种十分沧桑的感觉,这变化太快太违和,就好像演员突然上了舞台一般,可是穆橙铃还来不及细想,就被靳海音接下来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这个小镇发生的所有事情,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他们每一个人在这一天里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已经能背下来了。我在这里呆的太久了,久到我已经放弃了,没想到竟然会有和我一样的倒霉蛋误入到这个受了诅咒的鬼地方,真是件令人开心的事。”说完他竟然真的大笑了起来。
穆橙铃一听这幸灾乐祸的笑声,顿时觉得有些气恼,刚想开口却又被靳海音打断了。“不好意思,我只是太寂寞了哈哈,不过你不会知道你的出现对我到底有什么意义,在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原本已经因绝望而淡然下来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听着这好像表白一般的话被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来,穆橙铃忍不住微红了脸颊,却不是害羞,而是被气的,开口便不客气的送了他一句话,“你有病啊!”
靳海音却笑的更开心了。
穆橙铃哪管他的笑,只是急切问道:“行了行了,别笑了,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靳海音答道:“1987年4月19日傍晚。想必你们应该也猜到了,这个诡异的小镇只有在每年4月19日的傍晚也就是冥婚举办的那一刻才会与外界相连,而只要进来了就永远都无法出去了。多么苛刻的条件,也难怪快一百年了也只有我们几个倒霉蛋走进来。你是从什么年代进来的?”
“2007年4月19日。”穆橙铃答后却突然意识到了靳海音的恶劣行径,立即不满的抱怨道:“那你明明知道我们进来了,为什么不早点现身?”
“这地方太寂寞太无聊了,好容易有新人进来,不吓吓你们,都对不起我这孤独寂寞了几十年的岁月。再说如果不先吓吓你们,让你们自己领悟,你们怎么能深切体会到这个小镇的诡异与可怕。”靳海音见穆橙铃生气的瞪着他,连忙继续说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们至多也就在这轮回诅咒里过了不到两个月,想想我都过了多少年了。我知道你们一直想知道那个本应住持冥婚的道长去了哪里,不巧,这事我刚好知道,要是你答应不再生气,我就告诉你怎么样?”靳海音调皮的眨了眨眼,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对穆橙铃说道。
穆橙铃狠狠瞪了他一眼,啐了一句:“为老不尊。”惹得靳海音再一次大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快点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穆橙铃不想在与他开玩笑下去,正色问道。
靳海音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便开始讲述了这个他亲身经历的故事,也将这个小镇原本残缺不全的故事又补上了一块。
☆、第17章 海市蜃楼只是我 十
1987年4月17日,我与同伴失散无意中误入了这个名叫洛水的小镇,当时一走进来,我就见到了一个道长站在镇门口,就好像在等着我一样。一看见我他就跑过来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臂,问我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进来,我点了点头,他便好像疯了一样大叫道:“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那时我真的以为他疯了,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他疯了,而是整个镇子都疯了,这个洛水镇简直太可怕了,不仅无法出去,还永远都在重复着同一天,这也就算了,竟然连鬼这种超自然生物都有,完全颠覆了我当时的世界观。
在那无名道长终于冷静下来之后,我才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也知道了有关道长的那一部分故事。
1937年4月15日,本是游方道士的道长恰巧途径洛水镇便在镇中借宿,谁知当时的镇长得了消息立即就跑过来寻求他的帮助。镇长对他说洛水旁一直有一鬼魂徘徊毁人性命,想让他想些方法收了谢姜或是送谢姜上路,他掐指一算,便道这鬼有点怪,人为是没有能力收服的,若是想要送上路,只要为他和生前爱过的女人举办一场冥婚便可。
那道长的确是有些道行,却并不是十分高深,本身性格还有些大大咧咧,粗心大意。他说他当时只以为这是一件小事,卦象明确显示了送此鬼离开的方式如此简单,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便什么都没做,全部都着手让镇长去办,并在镇长的恳求下答应留下来主持过冥婚再离开洛水镇。
却没想他的一颗好心却办了坏事。
4月19日中午,趁着鬼魂一日最弱之时,道长用密法施法将谢姜的鬼魂强行召回了谢家祠堂的牌位中,准备第二日的婚礼。在之前匆忙三日的八字合婚,三书六礼之后,于4月20日傍晚,冥婚典礼正式开始。当时确实是由道长主持,可是在迎来了新娘王嫱的牌位后,准备行礼之时,却发生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道长发现自己突然回到了自己原本借宿的房间中,他回到了4月19日,而且这件事只有他一人意识到,周围的人仍然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重复着昨天所做的事情。道长这下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天大得错误,这才想到去镇长那里听听这鬼魂谢姜的故事。这一听不要紧,他立即就明白了,这轮回诅咒定是谢姜所下,掐指一算果真如此,原因正是因为这场冥婚触怒了他,婚礼并没有什么错,弄错的是新娘。那谢姜恐怕是因为不想同王嫱结婚,才下了这个诅咒,让婚礼永远无法继续下去。
没有了解鬼魂身后的故事,就急于超度,此为错误一。
而后他立即着手寻找破除诅咒的方法,去洛水边沿着河边仔仔细细从头侦查到尾,却发现了让他悔不当初的第二个错误。
这洛水中还藏着第二只鬼。
道士想知道什么,是必须要算的。当初镇长说谢姜杀人,让道长送走谢姜,他便不疑有他,于是只算了如何送走谢姜,没想到最后这大意竟然让整个镇子都陷入了诅咒的困局,一直杀人的哪里是谢姜,分明就是那河中的水鬼!道长对那水鬼一算,却觉得此事更加的扑朔迷离了,简直就是让人匪夷所思!
那水鬼不是别人,正是谢姜一直所等之人,那传说中跟外来姘夫偷偷跑掉的沈茹衣!
那沈茹衣简直就是怨气冲天,只是因为一直藏于洛水之中,才没有被任何天师发现。这洛水中的水似乎有点灵气,是以那沈茹衣身上的鬼气与怨气都被这水所掩盖住了。
可是这问题就来了。
那谢姜作为一个鬼魂来说,真的十分奇怪,道长一算就知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收服他,如要他离开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了了他的心愿。而今他下了诅咒,要破除恐怕也只有这一个方法。他的心愿是什么?大概就是和他一直等待的女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冥婚也不过是这一心愿实现的形式,所以他之前掐指一算才得出了这个冥婚的结果。
可是他等的沈茹衣分明一直就在他的眼前的洛水之中啊,他日日守在洛水旁,怎可能没见过那沈茹衣的魂魄!而他却视而不见,这王嫱不对,如今连这沈茹衣也不对,简直就是见鬼了,这谢姜到底在这洛水旁等谁?谁才是他心中真正所爱,让他能放下一切,破除诅咒,安心回到该去的地方?
道长简直百思不得其解,翻遍了洛水镇上的书籍与镇长的镇志,却都毫无线索。道长也曾尝试着收了沈茹衣,结果这水鬼收是成功收了,结果诅咒未破,第二天转头又出现在了洛水中。道长说当时他真可谓心力交瘁了。从根源上破除诅咒的想法失败了,于是道长便开始研究如何用其他方法破除诅咒。他用上古密法画阵,花了三百六十五日终于测算出了破解诅咒的关键是必须有外来的女人误入小镇之中。后来他又卜了一卦,得知五十年后便会有人误入此镇,于是他就一直等着等着,一等就是五十年,然后就遇到了我。他说这五十年的折磨就是为了惩罚他当日犯下的错误,是为赎罪,他认了,可是却再也不想活在这折磨之中了,魂飞魄散也比这样无望的等下去好,于是和我说完这些,他便一下子跳入了早已画好的阵法之中,举剑自尽了。
当时的我被吓坏了,觉得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那道长怎么如此想不开,可是后来我才明白了他为何要如此。那种一日一日重复着永无尽头,而他人一无所知只有自己知道的感觉真的太可怕了,我也曾有一阵也受不了便不停地自杀,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和那道长一般,用死亡跳脱轮回,每次死亡之后一睁眼,就会发现自己站在洛水镇的镇门口。
我曾经想了各种方法,阻止镇长举办婚礼,用其他女人代替王嫱,甚至将新娘换成活人,放火将整个镇子全部烧掉,统统都没有用处。
再后来便是认了命,渐渐的心境也变得越来越平和,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在这镇中见到和我一样倒霉的人。
靳海音说完又幸灾乐祸的大笑了起来。
穆橙铃这一次却没有丝毫的不满,只是焦急问道:“那道长说如果有外来的女人进镇就能破解诅咒,他有没有说具体要做什么?”
她满怀希望的看着靳海音,不想,靳海音缓缓摇了摇头,“他没和我说就死了。”
一听这话穆橙铃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立时蔫了。
靳海音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乐观的安慰她道:“既然已经知道了你是关键,我们早晚能试出来破解方法的。”
穆橙铃也只能点了点头,却突然又想起来一个问题,向靳海音问道:“我有一点一直想不明白,我们在进入镇子之后是在小芳家借宿的,按道理说轮回之后小芳一家不应该认识我们才对,为什么他们不但认识我们,还会给我们留着房间呢?”
“不知道我这样解释你能不能明白,我们这些外来人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