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宫中的几名宫娥禁不住议论纷纷,大意是说想不到皇上竟然对灵妃宠爱如此,不惜劳民伤财从遥远的南海伐来沉香木为其建造宫殿。
彼时珠儿公主正由母亲陪着伏案习字,听了这些流言不自觉转头问道:“母后,外面一直这么吵,父皇究竟在做什么?”
洛瑾萱面色微微一变,半晌叹息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母后也不知道你父皇究竟在做什么!”
傍晚,含风殿长廊上。
流花漫天,萧城璧负手而行,淡淡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朕这个皇后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竟敢将朕与昏君相提并论!”
李允慌忙垂首替皇后说项,“皇上为政多年,素来体恤百姓,怎会是昏君?想来皇后娘娘也只是无心之语,皇上大可不必介怀。”
“是吗?”萧城璧微笑,“朕偏要介怀!她当着朕宝贝女儿的面骂朕是昏君,朕难道还要称她一声贤后么?摆驾蕊珠宫——朕要去看看,许久未见面的皇后究竟对朕有多少不满,也好知道,朕在她心里究竟昏庸到什么地步!”
漫天花雨零落,身后的宫人个个噤若寒蝉,没人敢再多劝一句,皆急匆匆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萌萌哒珠儿上线,继续求收求评,么么扎
☆、棠语
圣驾突然到来,蕊珠宫里一阵慌乱,彩衣宫娥跌跌撞撞,还有两个端着银盘的宫女失手打翻了盘里的鲜果。
皇后洛瑾萱神色自若,已经大步走进来落座的皇帝萧城璧也是视而不见,任由她们收拾好而后慌忙逃离。
一切恢复安宁,洛瑾萱才低眉施礼,“臣妾参见皇上!”
萧城璧冷睨她一眼,颇带嘲弄地道:“连宫娥都知道朕只要一来,皇后多半就会遭殃,难为你还这么镇定。”
洛瑾萱心下虽颇感一丝惧意,但只要不抬眼看他,还是可以镇定地回话,只是声音已比之前略低了些,“皇上处罚臣妾,自然是因为臣妾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而惹得皇上不快,还请皇上恕罪,莫要气坏了身子!”
萧城璧眸色微变,走到她身侧问道:“最后一句话,朕是否可以理解为皇后心里依旧牵挂着朕,所以才关心朕的身体?”
近在咫尺的气息,几乎将她的意志瓦解。
已经不记得从何时起,他变成了一个这么有压迫感的男人,自己恍似是他手中的蚂蚁,只要他微一用力,便会粉身碎骨。
“臣妾不敢!”
低微的四个字滑出唇舌,被自己厌恶的女人牵挂,对男人而言,并非是什么快乐的事情吧!
若非说出这句话,她也不知如今的自己在他面前已经这般卑微。
洛瑾萱闭上眼,暗暗叹息了一声。
立在身侧的人更是吃惊,僵了许久喃喃道:“你非要这么跟朕说话么?”
等不到回答。
“上次朕在这里发脾气,是为了麟儿的事情吧!”
萧氏皇,洛氏后。
去年太子萧景明(麟)满二十,萧城璧依照当年的约定,命其娶国舅洛子云之女为妻,可太子早已有倾心相恋之情人,洛瑾萱疼惜爱儿,禁不住开口向丈夫求情,萧城璧却大怒,责其不淑,并下令将其禁足,任何人不得探视。
“其实朕知道,如今在你的心里,不管是麟儿还是珠儿,都比朕重要的多,所以你这么对朕也不奇怪。”
洛瑾萱深吸了口气,“臣妾看不懂自己的心——”突然间又仰头看他,“也看不懂皇上的心!更加不知道为何,如今我们就算是讲话,也变的这么吃力。”
终于又敢对他说真话了么?
“你不喜欢,那便不讲话了。”萧城璧眸中露出一丝快意,片刻缓缓问道:“若朕今晚想歇在这里,会不会被赶出去?”
从古至今,难道还有后妃能把皇上赶出寝宫的么?
一阵更大的慌乱之后,除下金带玉冠的帝后相对坐于榻上。
犹疑了许久,洛瑾萱才抬手轻轻解开他的玉扣。萧城璧忽然将她的手握住,洛瑾萱禁不住狠狠一颤,又被他轻揽入怀,耳边听得他叹息道:“我知道你认为朕变了许多,都已经二十二年了,朕早已非少年!”
洛瑾萱眼眸轻闭,弹落的泪珠儿正好滴在他脖颈,缓缓将唇移到他耳边,“少年时的你,身上只有棠儿一个人的味道!”
即便冷然相对再久,可还是那么容易就点燃彼此身上的□□。
本以为已经走到了尽头,原来却还是那么爱。
一大早,蕊珠宫里静悄悄的,珠儿跳进来,发觉母亲坐在床沿还未梳妆,正低眉安安静静的理着床榻上的衾被,瞧见她,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珠儿好奇,在她身边坐下,“一大早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莲芯姑姑她们呢?”
洛瑾萱轻声道:“昨晚你父皇在这里,所有人一夜都没敢睡,现在都在休息。”
珠儿惊讶地捂住了嘴,良久才把手放开,克制着喜悦压低声音道:“父皇昨晚来看母后了?”
见母亲点头,柔雅的眉眼更多了几分含蓄韵致,当下禁不住激动道:“我就知道,父皇心里一直都爱着母后,他真的很爱母后——母后,真是太好了!”嬉笑着抱住了母亲,却发觉母亲的身体似有些僵硬,许久才抬手拍拍她的背。
慢慢的又思起这些年父亲对母亲种种冷冽行径,而母亲又是怎样的百般隐忍,禁不住心底一颤,幽幽道:“母后,你恨不恨父皇?恨不恨他那般待你,还又娶了别的女人?”
抱着她的躯体一下子越来越僵,珠儿不由的害怕,这样的问题她本不该问,明明知道问了以后会伤到母亲的心,她为什么还要问呢?
“母后……母后……”
唤了几声洛瑾萱才回过神来,放开女儿,起身慢慢的走了几步,喃喃道:“其实母后曾经很恨你父皇,恨到以为这一世都不会再爱他。即便是到现在,母后还是恨他,可是原来再恨,都不代表不爱。”
再恨,都不代表不爱。
是否是因为爱原比恨要深的多?
“珠儿,母后真的好爱你父皇,好爱好爱——与爱比起来,那一点点的恨,就像汪洋大海里的一小滴水一样,纵然存在,却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跑出蕊珠宫,一路飞奔而去,每个人都看到珠儿公主在笑,她是那么的美,她的笑声犹如银铃一般快活而甜美。
一口气跑到揽月阁的九曲长廊上,也不理会兄长和近侍都在,便飞奔上前抱住了父亲,又笑又跳,
“父皇——父皇——”
萧城璧宠爱地拍着女儿的背,笑道:“朕的宝贝珠儿,究竟是有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珠儿抱着他跳了良久才道:“父皇,你知道吗?母后说他好爱好爱你,她对你的那一点点恨与爱比起来,就像是汪洋大海里的一小滴水一样,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父皇,你开心吗?你一定比珠儿还要开心对不对?”
片刻,她便发现父亲脸上并没有显出些许喜色来,只是眉心紧蹙,怔了许久,喃喃道:“你母后,真的这么说?”
珠儿肯定的点了点头,却不解为何父亲脸上的表情竟然这般复杂,犹疑着发问,“父皇,难道你不开心吗?”
萧城璧摇头,满脸疲惫地转过身去,喃喃道:“父皇和你母后一样,都以为这么多年来已经有太多的改变,有一天却忽然发觉,原来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
数十载风霜,镜中青丝变白发。但回首,今昔还似往昔。
目下山河波澜壮阔,他面上的表情却分不清是喜悦是悲凉,珠儿一颗心禁不住“扑扑”乱跳,抓住他的衣袖摇了几下,低声唤道:“父皇……”
萧城璧微笑,拍拍她的头,“父皇有些累了,让你哥哥陪着你吧!”语毕便缓步而去。
一群人恭送圣驾,珠儿还欲上前,被萧景明抓住了手腕,遂转过头来忧心忡忡地道:“哥哥,我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父皇的表情那么痛……那么痛……”
四下无人,兄妹二人并肩坐在揽月阁的栏杆上,萧景明才皱眉叹息道:“珠儿,你不明白,这些年来父皇苦心经营,让自己远离母后,究竟是费了多大的力气?你将母后的心思说与他听,他固然高兴,可内心又要承受着爱而不得的煎熬,比往日更甚,你让他如何受得了?”
一番话,珠儿似懂非懂,却也知建康皇庭与洛氏一族数十年博弈,父皇如此做实在是迫不得已,心下不觉阵阵酸涩,幽幽道:“我便是不明白,父皇和母后那么相爱,为何却偏偏在痛苦中走过这么多年。哥,你说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够再好好的爱彼此,过幸福快乐的日子?”
萧景明不言,心底暗暗道:“在他们有生之年或许还有机会,或许没有!”口里却道:“快了,
或许……再过几年!”他笑着拍妹妹的头。
可他的笑容在妹妹眼里已经变了样,以前的哥哥笑起来那么温暖,现在却满目萧瑟,甚至有些像父皇。
珠儿暗觉心痛,低声道:“哥,你怪不怪父皇,拆散了你和云姐姐?”
萧景明神色暗变,沉默许久缓缓道:“男人的世界,有时候女人未必会懂得!又或许承受乃是宿命,父皇如此,我亦如此——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怪过父皇,因为他所承受的,比我们任何人都多的多!”
许是这个话题太过沉重,珠儿面上的神色也越来越忧郁,萧景明微笑道:“父皇一个人承受那么多,本就是想你和母后,这两个他最爱的女人能够幸福快乐,若他看到你现在这副表情,不知道会有多心疼。所以珠儿,不要这么忧愁烦恼了,让父皇时时刻刻都见到那个幸福快乐的你,这样他才会觉得安慰!”
珠儿低垂双眸,点了点头,泪珠儿悄落。这些年她一直被父皇捧在手心里,可父皇的心原来那么痛。
萧景明见劝她不得,大觉无奈,只得使出杀手锏,“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惊喜,现在只能早点说了——承之今天下午就要回来了,如果你能笑一笑的话,哥哥负责让他一回宫就去明珠宝镜殿看你。”
杀手锏的威力果然惊人,珠儿登时大为惊喜,仰头道:“这是真的吗,承之哥哥要回来了?”
萧景明微笑颔首,见方才还自垂首啼哭的妹妹一霎间笑靥如花,好不快乐,抬手擦她颊边的泪珠儿,宠溺地道:“方才还漂漂亮亮的,这一哭都成小花猫了!”
珠儿俏脸涨红,忙乱一阵跳下栏杆,“我回去洗洗脸!真糟糕,在这里吹了半天的风,头发也乱七八糟的!哥哥你去陪着父皇吧,我要回去了——”说着连头也不回一下,一股烟似地溜掉。
萧景明摇着头,暗觉好笑,忽而忆起当年珠儿还在襁褓中时,是承之和云儿陪着他渡过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后来云儿离去,珠儿慢慢长大。承之自小宠溺她,比他这个亲兄长还多了几分,待珠儿懂得情之为何,眼里除了承之以外已容不下别的男子。
而自己在多年以后,也见到了长大的云儿,重逢之初的喜悦带着几分陌生,可是那种生涩的感觉在相处数日之后便烟消云散。
他们在月夜相会,倚着花树吹笛,不知不觉间相拥而眠。
她告诉他这些年随着父亲漂泊到了哪里,而父亲去世后,自己举目无亲,心里面想着的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就孤身一人千里迢迢的寻来。
年少的他,总以为事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