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要印证我的话般,路边走过的人都仿佛有些愁眉苦脸。我朝流景苦笑了下。
流景默然半晌,仿佛安慰般道:“阿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感受到他的好意,向他笑道:“谢谢。其实之前在双蹍街飘香馆练习烧卖时,已经积累了不少老客户,再加上我送外卖这段时间,也得了不少口碑。我相信慢慢的一切一定都会如你所说好起来的。”
流景闻言低下头似乎在朝我微笑。
仿佛是托了流景这句话的福一般,第二天打开烧卖铺子,竟然宾客盈门。小顾和七叔原本的飘香馆生意就不佳,早习惯了在铺子里闲着打苍蝇的日子,一时措手不及,不免手忙脚乱,可是脸上都乐开了花。
我看着烧卖很快一笼笼出去,换回一枚枚的钱,心里暗暗有些惊喜,又有些纳罕。
到了下午,张尚质说到做到,果然来光顾铺子,同行的还有程克勤和李玢之。
李玢之站在门口审视般地看了铺子半晌,才道:“生意似乎没有你说的那样坏么……”
“是啊,今天才好起来。”小顾虽不知此人是谁,但从气度上显然已经看出身份不一般,便如实答道,“今天一开门突然有许多人排队买烧卖,或许是铺子的时运来了。”
“时运么……”李玢之沉吟着,“也许并非如此……”
我正忙里抽空,离开厨房亲自招呼张尚质他们,闻言没好气道:“什么并非如此,难道我的生意很差才是正常的吗?”
他却没有回应,跟着张尚质他们坐进楼上小间,才似有意似无意道:“你那位蒙着面纱的朋友呢?”
他问的自然是流景。
“不知道。”我简短回答。
李玢之问完这句,几笼烧卖便被七叔端了上来。我看着李玢之随意夹起一只烧卖咬了一口,随即露出惊讶之色,将整只都吃了下去。耳边响起张尚质称赞的声音,就连向来傲慢的程克勤都边吃边露出赞赏的神色,不由心里得意了起来。
小样,叫你小瞧我,这下子知道我做出来的烧卖有多名副其实了吧?
我这么得意地瞟了李玢之一眼,同张尚质道了声失陪,便转身回厨房去继续做烧卖。
流景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他找我,没有我找他的份,我也确实不知道他的行踪。我揉搓着面粉,不免开始想起一个月后的与阿桑师父约定的比赛。到时我做什么烧卖参加呢?
☆、两大才子
这个时代毕竟与21世纪不同。比如21世纪做饭用煤气灶用电子炉,只需要手一拧能打开火,转一转就能控制火的大小。而这里做饭用的却是炉灶,用柴禾当燃料,拉风箱控制火势。这使我要像从前那般如臂使指地控制食物的火候增加了难度,我来到这里之后在飘香馆试验了许多次,常常弄到脸被熏得发黑,才能做出如今不输21世纪时的烧卖口感。
又比如明代人与现代人相隔数百年,在味觉方面的偏好也有所不同。我在飘香馆时,调查京城中人对食物口味的爱好,努力调整烧卖馅的味道,使它们不但保留现代的优点,又掺入了古代点心的特质。
这世上我最爱两样东西,一是钱,二就是美食。
对于如何提升厨艺,我向来是不遗余力。如今这场与明代食神的比试,对我来说真是个无比重要的挑战和提升自我的机会。
正苦思之间,忽然觉得外间闹腾了起来。我忙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见二楼上不少人正围着李玢之和程克勤。程克勤坐在位子上已显出一丝不耐,李玢之则一面淡然地笑着,一面与他们应答着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我不顾手上还沾着面粉,一把揪过小顾问道。小顾却吃吃地说不出话来,我仔细朝他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小顾面泛桃花,目光迷离。
我伸手拍拍他的脑袋:“你这是怎么了?看到漂亮小姑娘了?”
小顾被我一拍回过神来,吃吃道:“柳……柳姑娘,你什么时候上来的……原……原来张公子身边那两位是当世有名的两大才子!听闻一个学问广博,一个文章古雅……幼时因早慧,曾被比为东汉的神童孔融和唐朝的神童李沁,都是一时之冠,想不到今日能够有幸亲见其人!”
说着他继续望向前方目光迷离地出神,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他望着的正是李玢之他们,不由一阵恶寒。
不过原来李玢之这大色狼竟然还是什么京城的两大才子之一吗?可见传闻都是夸大的,在我印象中李玢之分明就是那种贪好美色,风流无耻之辈!
耳边听清了围着他们的人说的话,果然是在向他们求题诗,求墨宝的。我撇了下嘴,兴致缺缺地打算离开。一转头却发现楼外遮着的白布凉棚,竟不知被什么人扔了许多话梅核,染上了点点红斑污渍,我不由惊呼一声,冲了过去。
这年头物价高啊!就算这样一块遮荫用的白麻布也是我忍着心痛,咬牙买回来的。如今才用了没多久,居然就被话梅核染成这样,我心里好痛好痛啊!
我一边捂着心口,一边弯腰探出窗子,努力要将白布卸下来,脚下一滑,便要一头栽出窗去,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揽住腰带了回来。
我惊魂稍定,回头看去,发现救我的竟是刚才还被人团团围着的李玢之大学士。
“老板娘,你这是何必呢?想不开也不用这样当众跳楼吧?”李玢之向我露出那熟悉的可恶笑容,趁着揽我回来的瞬间又低声在我耳边道,“果然是自尽成了习惯的人……”他的眼中闪着嘲弄。我心中一气,便要顺势偷偷踩他的脚,他却已经放开手,闪远了。
身周传来旁人此起彼落的称赞声:“果然是有才又善心的大才子、大学士。身手也不错呢。”
我越发生气,赶紧辩解:“什么跳楼……我只是想卸下那凉棚!”
李玢之顺着我的手看了眼:“这个好办。”说着他伸手到窗外,轻轻一够,便将白麻布收了进来,“看,这多容易,何必用跳楼那么大的代价呢。”
好吧,论身高手长我确实比不过他。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白麻布,抖去上面残留的话梅核,心痛地举在手里端详。
多好一块白麻布啊,就这么着变得斑斑驳驳,丑陋不堪。就算仔细浣洗,只怕也会留下印子,显然以后是不能用了。
我泫然欲泣:“我的白麻布啊……”
“柳姑娘,只是一块布而已,何以如此忧伤……”
张尚质也过来安慰,可我的视线却被他身旁的一名孩童手里的东西吸引住了——他的手心里赫然是几颗话梅……
“你!”我一口气几乎回不上来,一把捉住那小孩的手,“上面这些话梅核都是你丢的?”
小孩被我恶狠狠的样子吓到了,哇啦一声哭了出来,指着张尚质道:“是那个叔叔给我吃的。”
我狼狈地放开小孩,看向张尚质:“你给的?”
张尚质无辜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呆滞了半晌,很想把手伸向张尚质的胸前,做出了一个明代女子不会做的举动——揪住他的衣领,猛吼一声:“还我的白麻布来!”
但我残存的理智使我强忍着心痛挥挥手:“张公子,你们慢慢吃……我继续下去做烧卖……”说罢还是忍不住又忧伤地看了眼那块原本洁白无瑕的白麻布,唉……没法子,谁让人家也是无辜的呢……
张尚质显然终于看出我忧伤的根源所在,一把拉住我的衣袖,有些歉意道:“姑娘慢走,这块布值多少钱?在下愿意赔偿。”
这话中听,我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趁机敲他一笔。
旁边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李玢之面带微笑地走过来,拉回张尚质的手道:“不如让下官替张大人赔偿吧。”
“这如何使得……”张尚质道。
李玢之摆摆手:“张兄看便是了。”说罢他向我问道,“老板娘,是否是嫌这布上的污渍难看,无法继续使用?”
我点点头。
他笑道:“如此便好办多了,下官有法子可以不花费一文钱,使这块布比原来更好。”
我闻言低头看看手里的布,绝对可以一百分的肯定其中不含石棉纤维,不可能像传说中那样用火一烧就能变干净。所以我奇道:“什么法子?”
李玢之却只是神秘一笑:“店中可有笔墨?”
铺子里小顾要每日记账,笔墨自然是有现成的。小顾当即一迭连声应着:“有、有!”一边飞快地奔下楼,取了他自己的笔墨上来,恭恭敬敬递给李玢之。那架势简直就像是现代粉丝向偶像索要签名一般,可惜对象是李大学士。我看着小顾在李玢之面前那崇拜的眼神,仿佛要飘出红心来,忍不住又是一阵恶寒。
李玢之胸有成竹地将布满斑斑点点的白麻布平铺在地上,接过笔,蘸饱墨,便不假思索地倾身在白麻布上挥笔。只见他修长的手执笔,挥洒随意间,白麻布上便逐渐生长出一根根虬结的枝条。竟似是一副泼墨桃花图。
整幅画望上去浓淡得宜,意境优美,最神奇的是之前白麻布上斑驳的话梅核竟都化作了枝头灼灼盛放的朵朵桃花。
李玢之手下运劲一气呵成,一直勾勒完最后一根枝条后,他才笔势一收,向一旁正难得放下傲慢姿态,对着桃花图啧啧称赞的程克勤笑道:“还要有劳程兄在此题上一句。”
程克勤估计看了这么会儿,此时也有些技痒了,欣然接过笔,沉吟了片刻便挥笔在画旁题了首龙飞凤舞的诗。旁边那些略懂文墨丹青的食客,早已对这幅由当世两大才子共同完成的画作,赞叹不已,甚至当场就有人想出高价买下。
“如何?这般赔偿可还满意?”李玢之笑问我。
我正两眼放光地听着身周食客们争相竞价,桃花图的价格一路飙升。
这时候已经有人报价达到这块白麻布原价的千倍。我瞧出这幅泼墨桃花奇货可居没有马上答应卖出,十分宝贝地围着画转来转去看了又看,一边考虑着带回21世纪的可能性,一边满意地对李玢之等人点头道:“很好,非常好。”
程克勤大约是诗性来了,索性又向小顾要了张纸,再度挥墨:“美如甘酥色莹雪,一由入口心神融。旁人未许窥炙釜,素手每自开蒸笼。”
我读着纸上这首诗,咂摸着就是在夸我的厨艺吧,对于程克勤的负面印象顿时一扫而空,暗忖有空就把这诗送出去装裱,一定要郑而重之地挂在楼下大厅里。又能美化大厅环境,又能达到宣传效果。
转头再仔细打量那总是一脸自负的程克勤,倒是终于被我瞧出几分风清神茂的才子之态来。
才子嘛,高傲些确实情有可原!
我谅解地冲他也点点头,结果他反倒是有些尴尬地别过脸去。看不出,高傲的背后居然还潜藏着羞涩。骨子里应是位颇为淳朴的才子嘛。不像某只种马,同为才子,却是左拥右抱无限风流,显然是不会知道羞涩为何物……
我叹惋地又扫了眼李大学士,李大学士不知是否觉察了,恰在此时轻轻干咳了声。
☆、娘子可好?
自从这日两大才子光顾烧卖店,并在铺子里又留画,又留诗之后,铺子里一下子火了起来。想来这大约就是明星效应,难怪21世纪流行请明星当代言人宣传产品,李玢之跟程克勤就差不多类似于这古代的明星吧。最可喜的是,我都不用花一分钱的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