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似乎传来芷妍小姑娘的声音:“门外哪有解暑茶,她分明是要遁走!”
喂喂……小姑娘,你说话要不要这样犀利啊!
我慌张地一路奔回烧卖店,七叔见我回来奇怪地问:“丫头,比试结束了?怎么跑得这样狼狈,莫不是输了?我们少东家呢?”他说着朝铺子门外望了眼,丢下手里炒菜的铲子,大步流星过来安慰道,“输了也没事,不就是个食神称号吗。咱们没有这虚名也罢。”
我对他一笑,将手中金牌对他晃了晃。
七叔的眼立马直了:“丫头,你行啊!叔真是服了!”他喜滋滋地接过金牌上下左右地仔细端详,“想不到俺也会有捧着这食神金牌随便看的一天,真是托了你的福。”
门外传来脚步声,小顾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边进门边叫:“柳姑娘,柳姑娘!”见我正坐在店里,忙跑到我面前,“阿桑师父的求亲,你你……你不会答应吧?”他口中结巴,双眼急切地望着我。
“怎么?还有这事?叔今天没去观战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戏?”七叔有些懊恼,“丫头你没答应吧?”
我闻言心跳又加快起来——这可是我第一次碰到有人跟我当面求婚啊,虽然对方是个古人,但还是让我好紧张,这才不知所措地夺路而逃,不顾刚刚赢得比赛还需要应酬,一口气跑回了自己店里,想想真是失态。
我苦笑了下:“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了件重要的事?我可早就有夫君了。”
七叔一拍脑袋:“你不提,叔一下子都没想起来!看来那阿桑师父要失望了。其实丫头你长得好看,又精通厨艺,若是没出阁的话,叔早就替俺少东家求亲,哪里还轮得到那什么阿桑师父啊……哎哟!少东家你踩我做什么!”七叔话说一半就抱着脚跳了起来。
小顾闷声不响地从他身前走过,直接走到柜台前算起了账。
我讪讪地走开。以前都没想到过会碰上这方面问题,看来得考虑下解决方法了。
翌日,烧卖店开没开门就客似云来,昨天的食神之战显然宣传效果不错。尤其当场还有前食神阿桑师父,以及当朝的数位官员的好评为证,使得烧卖店的美味之名一下子传遍全京城。
一大早店里所有人就忙得不可开交,恨不能再生出一双手来。
尽管如此,我还是抽空出了趟门,回来没多久就听到门外传来阵马蹄声。
有辆马车在门前停下,里面下来两人,却是张尚质和程克勤。
我忙迎上前去:“昨日小女子不辞而别,真是过意不去,还请大人们千万不要见怪。”
张尚质笑着携程克勤,随我走进店中坐下,我要将他们引入楼上雅间,他摆了摆手:“不必了,我只是来此送给姑娘获胜的贺礼,顺便替阿桑师父问下姑娘的意思。阿桑师父在业界是极有名的,在与你一战之前更是天下公认的食神。他虽声名在外,却一直洁身自好,从未有过什么风流韵事。如今可是他第一次对一名女子动心,姑娘何不考虑一下?这段姻缘若能成就,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张尚质这么说着,身边的程克勤眼神里却似乎有些别的什么意思,但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我。
我摇摇头:“大人请稍待。”说着我走入后院自己房中,放下长发,绾成妇人的发式,又换上刚买的妇人服饰。
这才又回到店内对着张尚质行礼,恭敬道:“张大人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只是不瞒大人,小女子是有人家的人了,怎能答应呢。”
“你竟已嫁了人了?”张尚质显得很吃惊,他身边的程克勤也意外地看向我。不仅是他们,整个店里从伙计到食客,全都惊讶地打量着妇人装的我。
我有些不自在地低头看着地面数蚂蚁。
仔细想想我一穿过来就嫁了人这事,其实我自己也有点消化不良啊!现在当众说出来实在是迫于无奈。
我在心里叹了声,拧着自己的衣角道:“小女子与夫君成婚时日尚短,又因夫君事物繁忙不能时常见面,因此还未习惯妇人的装扮。但确确实实是已经有夫君,只能辜负阿桑师父的心意了。”
“既如此,那确实勉强不得。下官这就回去告知阿桑师父。”张尚质的面上露出一丝遗憾,拉了程克勤告辞出去。走出店门时,程克勤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依旧带着些复杂的意味。
我回头,见七叔和小顾正看着我:“你们怎么了?”
七叔甩甩头:“虽然知道丫头你是嫁了人的,而且也知道你夫君是谁,但乍看到你打扮,特别是这妇人的发式,俺还是有些不习惯,好像丫头你一下子就长大了好多。”
我哭笑不得:“怪不得有人说,头发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呢。这才换了个发型就老了,真伤感。”
“你这样也很好看……”小顾低声说了句,又埋头算起了账。
我对小顾笑笑,挽起袖子进厨房干活,挥汗如雨之时,无意中向窗外远眺,竟望见阿桑师父正远远地站在巷子里,对着窗内妇人装扮的我发呆。
我朝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举起沾满面粉的手朝他挥了挥。他愣了下,随即露出一个释然的笑,转身离去。
三天后的大清早,店门还未开,就有人用力拍门。七叔揉着惺忪的睡眼,嘴里骂骂咧咧地跑去开门,大吼一声:“谁啊!”随即他咦了一声。
我正在井边打水,闻声望过去,不由也“咦”了一声,门外的竟是圆眼睛的芷妍小姑娘。
只见她眼眶通红,被七叔一吼顿时吓出了眼泪,一时如同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七叔,不要这样。”小顾见状不忍,拉开了七叔,“姑娘,我们店铺还未开门,请稍后再来吧。”
芷妍没有理会他,视线向里逡巡着,已望见了井台边的我。她一把推开小顾,冲了来问道:“我师父呢?”
“你师父?”我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有点摸不着头脑,“大清早的,你师父怎么会在这里?”
“不可能!”芷妍大声道,“我师父昨天明明说过来你这边看看的,可是一夜都没回来。”
“喂!你什么意思。我跟你师父又不是很熟,难道会留他在这里过夜吗?”芷妍这副质问的态度,让我也不客气了起来,冷冷道,“昨天我确实有看到你师父在这巷子里走过,但是他没进我的烧卖店就离开了。在那之后我再也没看到过他。请你要找人到别处去找别耽误我们开店。”
芷妍的双眼顿时湿了起来,豆大的泪水滚落:“师父从来都是做事有交代的人,他不会不告而别的。他一定是出事了吧……”此时她倒是有了几分她姐姐芷兰楚楚动人的风韵。
我洒扫着院子,随口道:“兴许你师父去哪里玩,过阵子就会回来了。”其实我还想说,兴许你师父嫌你麻烦,才偷偷跑出去玩了吧。但是看到她眼泪汪汪的样子,一时没说出口。
“你们都不知道!”芷妍擦了擦眼泪道,“最近各地时常有手艺人突然失踪的事情,连京城里都发生了好几起了。这些失踪的人至今下落不明,行踪成迷……我好担心我师父也……”说着她大声哭了起来。
“有这种事?”我惊奇,“手艺人为什么会失踪,又不是家财万贯的大财主或者让人觊觎的美女。”
“丫头,这事我也有听说。”七叔□□来道,“近来你忙着找食材,可能没注意,这几个月京里不少出名的手艺人突然失踪。实在让人猜不透怎么回事。”
小顾去屋里倒了杯水给她,安慰着:“姑娘,你喝点水吧。不要急,实在不行的话,我们陪你去报官。”
芷妍伸手去接他手里的杯子,接了一半突然抱着他的手臂,顾自哇哇地哭。小顾顿时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收回手,还是该放下杯子。
我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喊七叔一起先去开店门,外面已经等了不少客人了。
不过阿桑师父应该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吧?
☆、疑云重重
这一整天,我做着烧卖,却有些心神不定。回想最后看到阿桑师父那天,他释然的笑和洒脱离去的背影,丝毫看不出任何突然失踪的征兆啊。
芷妍在小顾的安慰下,渐渐止住了哭泣,我顺势喊小顾送她回天合茶社。到了中午,看看面粉不够了,七叔和伙计们又都忙着,衡量了下做好的烧卖应该够供应一段时间,就算客人较多,也还有七叔顶着,便除了围裙自己出门买面粉。
走街串巷,眼看着面粉店就要到了,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我。
我回头发现是张尚质,忙上前行礼:“张大人,别来无恙。如何不坐轿子,却走来如此鄙陋的小巷子?”
张尚质对我笑道:“不瞒柳姑娘……啊……对不住,似乎应该改口了,不知该如何称呼?”
他的笑容一向让人如沐春风,我有些踌躇:“我夫家姓李……”
“原来是李夫人。”张尚质的称呼立时让我满身起了鸡皮疙瘩,真心不习惯被人这么称呼,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得不自在地看着地面,便听张尚质继续道,“不瞒李夫人,下官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我诧异地抬头,“有什么事吗?”
“自然是十分重要之事。想请李夫人去一处地方帮忙做烧卖。”
“原来是这事,那没问题。”我笑道,“不知道是去哪里做?”
张尚质的笑容忽然有些怪怪的:“你稍后便知。”
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的表情,忽然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起来。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正睡在自己的床上。
我是何时从巷子回来的?又是怎么进来自己的房间,睡到自己的床上去的?
头有点痛,我坐起身来,揉了揉额头,然后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一件衣裳,但这件衣裳并不是我自己的。
谁给我换上的呢?
我有些奇怪地推门出去,外面院子里静悄悄的。这个时间七叔应该会在厨房里打水和面,准备做烧卖的材料才是。
我喊了声:“七叔?”
等了会儿却没有回应。我又跑到店里,在昏迷之前还喧哗热闹的烧卖店里,此时一个人都没有。四周一片寂静,不见负责招待的伙计,也不见前来吃烧卖的食客。
我疑惑地跨出店门,看到左邻是家炊饼店,右边是家凉果店。对面却看不清是什么建筑,整个被高高的栅栏围着,只能隐约看出是幢华美的二层建筑。
我疑惑地在街头一路走过去,按照自己的记忆沿街找着熟知的那些店铺,却发现都不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在这些店铺的位置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些别的店,珠宝店玉器店饮食店绸缎庄……各种行业都有,连赌坊都不缺。
店里无一例外地都坐着个人,无精打采地面对街道,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街上偶尔也有些行人走过,却个个面无表情,如同行尸走肉。
我找了些店家问了问,又抓了几个行人询问,急切地想知道这一会儿功夫为什么京城好像变了个样子。但是没有一个人回答我。
他们好像失去了灵魂般,任我怎么问,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甚至没有向我看上一眼。
我蹲在街边思考了良久,打量着这条陌生又熟悉的街道。这条街本是京城有名的闹市,常有驴马经过,留下满地陈年粪便。但此刻青石板的地面上,却洒扫得一尘不染,丝毫没有往常的杂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