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神玺?
“神玺已经毁了,两次引爆冲击,都是耗尽全力,哪怕上古神器也承受不住这种消耗。”
“不可能!”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神玺的本质,我自己就是它的一部分。神玺应天而生,秉持天地灵气,近乎生命体一般,可自动休养生息,恢复力量。
“这些年来,天源宗一直在利用神玺调解天地灵气,本就损耗过大,此番动用,又彻底耗光了它的残存力量,”谢远殊缓缓说道,望着遍地碎砂,面无表情“不过神玺本源仍在,也许一两百年之后,也许三四百年之后,它能够重新聚拢形体,重新复生吧。可惜啊,”他忽然笑起来,“只怕我是看汪以这一天了。”
我心里一沉,母皇的伤势,用这些残骸,不知能否痊愈。
沉默了片刻,我低声道:“你就这么恨我们,恨魔界。当年母皇的一念之仁,反而换来……”
“一念之仁?”他忽然笑起来,片刻又化为刺耳的咳嗽声,血沫顺着嘴角溢出,“好一个一念之仁,仁慈地将功体尽废的我们母子抛在极地冰原上,母亲被活活冻死,临死前用术法将我冰封,方留下一线生机,这就是父亲用毕生苦难换来的一线仁慈?”
“乱臣贼子,罪有应得。”我竭力冷然道。母皇曾经说过,一个人若不能背负自己的责任,他枉为王者。
“他背负的还不够多?被那个暴君镇压在地火之下百余年,身受烈焰焚身之苦,他所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大?”谢远殊冷笑一声,“就因为他是玄王,所以便没有选择的权利,可有没有人问过他,是否愿意生为玄王?天命选择,对魔界来说,也许他罪有应得,但对我来说,他只是我父亲!我要救他出来……”
“什么?”我如闻雷击,逆龙还没死?听他话中的意思,竟然是被镇压在地火之下,日日受地火折磨。
“那个恶毒的女人,怎么会让他这么轻易就死。”他捂住唇角,血从那里溢出来,同时溢出的还有恶毒的诅咒:“既然魔界不给我们留下一线生机,就是承受残酷的代价,就算天翻地覆,我一定要将他救出。”
他对母皇的诅咒我已无心计较,稳下心神,我摇头道:“就算你要救他,可又与那些无辜之人有什么关系。皇城万千百姓,还有温衡他从小对你很好吧?你却能狠心杀他。”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身体猛地抽搐起来,抬起头,“你说什么?!”
惊怒交加的神情看得我心里一颤,“温衡死了,你还记得他吗?小时候为你锻造那柄弓的人。”
“这不可能,他不可能。我那一剑明明没有……”他竟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徒劳无功地摔在地上,血流地更多更快。
“你……”我上前一步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杀他……”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疼般,他喃喃重复着,“我只想要见他一面,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连你也要阻止我,父亲。”不停地摇头头,原本咄咄逼人的他此刻却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惊惶失措,躲避着审判的目光。
就算落魄狼狈至些,我也从未想到他会有这样脆弱的一面,眼前这个颤抖癫狂的男子,还是那个意气飞扬,温雅俊美的谢远殊吗?
这样的他,我几乎不忍目睹。
遥远的相处晃中,我所见的,永远是他阳光灿烂,沉稳自若的一面,却从未想过他的痛苦和负,也许,我从未了解过真正的他。
脆弱,绝望,痛苦,挣扎……霎时间脑中竟然浮现出另一个影子,那个在极地冰原上垂死挣扎的少年,诡异地与眼前的男子重合起来。
瞬间,一条凛冽的电光从我心中窜过,丹云地宫中囚禁的孩童,极地冰原上冰封的少年,温衡收养又早夭的二公子,这三者之间,竟然诡异地与眼前的影像联系起来。
我茫然望着地上挣扎的人,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测,无论多么浑然一体,也仅仅是推测而已,那么真相如何呢?想要询问,却终于没有问出口,现在追问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那个曾经囚禁我和白郁的狡猾少年,那个冰原深处濒死挣扎的身影,还有眼前失去一切希望的谢远殊,终究都过去了,马上都要过去了。
心中忽然柔软下来,我俯下身,扶起他,轻轻用手擦过他嘴角的血迹。马上,一切爱过的,恨过的,都要烟消云散了。
可还有一件事,我想要他知道,让他明白。在这个世上,这本是最迫切需要和他分享的心愿,曾被我当作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
“其实,我曾经以为。我们之间,天源宗和魔界之间,能够有和平的空间。”
呆愣了片刻,他才缓缓反应过来,“彼此欺骗的和平?还是生灵涂炭的和平?”他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带着残存的血迹,说不出的凄厉。
我摇摇头,“千万年结下的仇怨,魔界有罪,天源宗亦然。钟彤山脉生灵涂炭,皇城的万千子民亦然。这样彼此战乱厮杀,有什么意义?人的一生无论长短,可仇恨不能支撑一生。为何不能静下心来谈一谈。”
“这太虚妄……”
“是很虚妄,但并不是绝望,只要有人肯为这个目标而努力,就总有实现的希望。”我低声道,“我一直以为,与我一同努力的那个人,将会是你。”
他身形一颤,眼神终于落到我身上,复又低下头,片刻,他笑起来,“很好的理想。这一点,我不如你。”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理想了。”我在他耳边叹息着,就如同那曾经萌动的心情和期望,永远只能在幻想和记忆中存在了……“
他身形猛地一颤,然后在我怀里逐渐安静下来,温热的血沿着我的手流下来,原来,这个人心中的血,是这么滚烫,比起曾经接触过的任何温度都更灼热,更激烈。
我单手扣住他的腰,将他紧紧抱住怀里,越过他的肩膀,视线的远方,遍地金黄。那些传说中逆龙的血肉所化成的果子,正如火如荼地绽放着最后 的光华。而如今他的儿子又要在这里流尽最后一滴血。千百年之后,会不会又有一片花树,在这里绽放着记忆中的绚烂?
就这样一切都结束吧。
他挣扎着抬起头,在我耳边低低喘息着,“道,或者魔,其实,对今生的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所要的,只是一个家,我也曾经认为,白露,你会是……”
视线逐渐模糊起来。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
“对不起,我本来就是个怎私的人。但是,我不能怎私到连天源过一并毁灭。”
未及我对这句话反应过来,他忽然抬手抱住我,重复着低声道:“白露,对不起。若是还能有传说中的来世,我就和你一起,为那个目标努力吧。”
霎时间,璀璨的光芒从身下爆开,天地炎为之变色,经细碎的晶砂如一个蛋壳般,四面浮动炸裂,凝结成一股银白的气浪巨柱,金蛇狂舞,直通天际。
是盘古神玺残存的力量!神玺本就有穿越时空的能力,他所布设的,是曾经在舜城见过的上古阵法!
我霎时醒悟,他要带我回天源宗!带着另一半神玺,补偿给天源宗!
是我大意了,谢远殊终究是谢远殊,就算穷途末路,也不会脆弱地束手待毙。选择用神玺孤注一掷,又怎么会不为天源宗留下一条后路呢?从我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踏入了他最后的这一局。
我猛地一掌拍在他胸口,顿时鲜血狂喷,他整个身体身后跌去。
同时一道白影从乾坤袋里窜出,是那只狸力,哀鸣着扑向他,却被我的掌风带到,跌在他身边,生死不知。
这一掌也让我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四面阵法已经凝结完成,如铜墙铁壁,我失去了最后一线脱离的机会。
无力地跌倒在远处,他眼眸中最后一丝光落在我身上。
那是什么?怜悯,挣扎,痛苦,解脱……我分辨不清,可若是让我这样回到天源宗,我宁愿直接死。
死亡……
原来,我和他之间的结局,竟是如此。
爱也空茫,恨也空茫,只余神玺狂猛地力量伴着阵法不断涌入体内,身体和灵魂好像被生生扯裂分开,漂浮在空中,终于,一切陷入黑暗之中,仿佛恢复到开天辟地的原点,再也没有了任何知觉。
第四十五章 此情可待
睁开眼睛,四面一片黑暗,潺潺流水声萦绕在耳畔,片刻,视线慢慢恢复,映入眼中的是晶石镶嵌的天花板,身下青玉石台传来温润清凉的触感,这里是丹云地宫的聚灵殿,自己正躺在平日里练功的青玉台上。
发生了什么?一想到这个问题,无数念头蜂拥而入,遍地残破的皇城,轰然爆发的地火,还有最后沧溟之渊的生死……鲜血,离别,痛苦,死亡……一幕幕,一种种纠结的情感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黎玥终于低低呻吟了一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殿下。”一个人立刻上前扶起她。
那个炽热的血脉好像还残留在手上,将匕首刺入他胸口的感觉带着让人心颤的冰冷,还有身陷阵法中灵魂撕裂般的痛楚,黎玥一把抓住那只手,颤抖着问道:“怎么样了?皇城,母皇呢?”
“殿下,您已经醒了,那都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都已经过去了。”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那人温声说道。
熟悉的节奏带来舒缓的感觉,温和的声音让黎玥慢慢静下心来,转头看去,墨澈心俊雅的容貌映入眼中。
一边说着,他递上一杯晶莹碧翠的饮品,凑到唇边,黎玥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沾唇立刻化作一股灵气,钻入四肢百骸,顿觉心神舒畅,灵台清明了不少。
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颜,却又有些迷茫,她究竟是从哪一个梦境中醒来?头脑中多出的那部分记忆与情感,又究竟是……
她抬起手,纤细修长,近乎完美的手指形状,还有那细腻光泽的肌肤。低头看去,曼妙无双的身姿,哪怕不用照镜子,黎玥好已经明白,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在是那个清秀的普通少女了。
早就有过灵魂在不同身体中转移的经验,比起上次的尴尬,这具崭新的身体,带给她的却是另一种惶恐。
想起冰晶大殿中所见的近乎完美的容颜,那世所无双的惊人美貌,竟然变成了自己。意识到这一点,涌上心头的竟然不是喜悦和庆幸,而是惶恐。
也许只因为梦中的经历已经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这个身体,意味着将要负担怎样沉重的责任,面对怎样叵测的未来,几乎生命中不能承受的重量。
她下了玉台,记忆中,聚灵殿旁边就是她休憩的偏殿。走进房内,所有陈设一如既往,一尘不染。连她最喜欢的那面昆山碎玉屏风也依然摆在床榻上。碧霞罗纱的垂花帷幕后面便是梳妆台,晶石雕琢的镜子几乎占了一整面墙,镶着雕龙描凤的白玉边框。在一片水幕般的光华中,她盈盈而立的身影如蚌壳中最圆润的明珠。
“殿下依然风华无双。”墨澈心的身影从后面缓步走近,音调中隐有笑意。
这个身体,就是魔界最后的皇血,尤最终的遗脉,更也是开天辟地最初的无上神器化身!
“这些年殿下被镇压在天源过内中,被汲取元气,养护天源山灵脉,血脉损耗甚重,幸好并未伤及本源,再休养一段时日,即可恢复完全了。”
黎玥回过神来,被镇压在天源宗内……他最后的布局还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