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紧张到了极点,在椅子里不时地扭动着,一旁的王泰面无表情,一副平心静气的样子。只有我,既装不出平静的表情,也不那般紧张,此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命运!短短一个月内,我经历了绝大多数人一生都不会经历的事情:一瞬间痛失双亲,从衣食无忧、前程似锦的娇娇女变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女,悲伤之极自杀未遂,却可笑地被上帝抛到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古代王朝!
我虽然不是基督徒,可我相信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运。上帝不让我死亡,而是让我来到这里来,一定是命运的缘故。既然我17岁以后的人生在这里,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老爷到!”一声拖长的喊声把我从对命运的遐想中惊醒。
几乎是同时,我们三人都从椅子里跳了起来,盯住了那个一脚踏进屋子的人。
如果要我来描述一下这位老爷的外貌,大约只能这么说了:身材中等,微微发福,面色不差,相貌一般,倒是一双眼睛很有神采,估计是官场里混得久了,练就了一双利眼。然而我怎么也没看出半点“妻管严”的气质。
“还不见过爹爹?”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短暂的沉寂被打破了。
循声望去,却看到一个身影正从王老爷的身后挪出,不是柳如风是谁?
“孩儿见过爹爹。”两兄妹反应倒是快,赶紧上前行礼。
哼,十几年被抛弃的痛苦就这么消失了?母亲的亡故、在外流落的艰辛在这一瞬间都没了影儿。还是一品大员爹爹的影响力大啊。
看着王老爷上前拉住两兄妹的手,“儿”一声“肉”一声的问候,杵在一边的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别离之苦的深情表达终于结束了,沉寂,再一次笼罩西花厅。而我,在这一刻,竟然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我看到王老爷的眼睛中是掩埋不住的讶异。
“哦,这位是三弟的表妹,飘飘姑娘。”还是柳如风打破了尴尬,一步上前指着我殷勤地对岳父介绍。
“哦。”王老爷打量了我片刻后,不紧不慢地从喉咙中发出声响。
我在王老爷的注视中,一动不动。因为我觉得这老男人的打量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让我浑身不自在,却又无法表达。待到这一声“哦”从他紧抿的嘴角发出后,我才如释重负,乘着他转身的机会,偷偷把脸扭了扭。
谁知这一扭正对上王泰的眼睛,他黑色的瞳仁中充满了期待,抑或是一种热望,这种眼神配合着那清秀的脸孔居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我紧张。在这尴尬的气氛中,我承受不了这种眼神,于是再度转脸,却又对上柳如风的眼。
他在挤眉弄眼。
不错,他正使劲地朝我挤眉弄眼。
这样的表情呈现在一个27、8岁的帅气男人脸上格外地好笑。我看着他那张表情丰富的脸,捂住嘴巴,拼命抑制住想笑的冲动。谁想我这个动作惹恼了他,他把嘴角一撇,浓眉紧蹙,但随即又舒缓了下来,眼睛注视着我,把他那插着玉石簪的脑袋朝王老爷的方向轻轻一扭,努了努嘴。
哦,我明白了。
“飘飘见过王大人,给大人请安!”我快步上前,对着即将转身的王尚书就是一个……那叫什么……万福吗?
“哦。”王大人将他那半转的身体倾斜过来,再度打量我,顺便又从喉咙中挤出一个毫无生气的声音。
那一晚,我久久不能入睡,我在反复猜想那王大人对我究竟是什么态度,是蔑视吗?好像不是。是欣赏吗?更看不出来。是憎恨吗?更是胡说了。那究竟是什么呢?辗转反侧,我把能猜的都猜了一遍,就是没想到,那50多岁的老官僚见到我的第一眼竟然是……惊艳!
话说回来,当晚公子、小姐的身份就得到了确定,马上被安排了住处,分派了伺候的丫环人等,连带我这假表妹也被安排和真小姐王翠住在一起。王老爷临走时吩咐说明天再和府中的其他亲眷见面,今儿晚了,早些歇息吧。
于是,我们仨在管家的带领下,到了各自的住处。
来到翠儿的房间后我不禁感叹:王尚书对这个多年不见的女儿还是不错的。宽敞的房间里精美的家具一应俱全,雕花的凳子,丝绸的床帐,各种女孩子喜欢的小摆设……还有两个十几岁的丫头垂着手立在房中。
“翠儿,你从今可真是小姐了。”我一边迷恋地摸着薄如轻烟的帐子一边不无羡慕地对王翠说道。
“姐姐,我们一起住的。”比我还兴奋的王翠一边在屋子里模摸这摸摸那,一边安慰我。
“唉,这是你的家……你娘虽然不在了,可你还有哥哥,有爹爹……”我恋恋不舍的放下帐子,坐在一个红木凳子上,悲从中来。
“姐姐……有我的,就有你的。”王翠听我的语气有些异样,赶紧过来握住我的手,像是安慰,又像是保证。
任她的小手在我的手背上抚来抚去,眼泪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
“三公子来了。”丫环的喊声把我俩惊醒,抬头看,王泰已经站在了屋中央。
“哥……”翠儿有些慌张,指着泪流满面的我。
“飘飘……”
我感觉翠儿的手抽了出去,男性的气息抵近我的身体。
然而我哭得更厉害了。
就在我哽咽难语时,一方雪白的绢子递到了眼前。
我抬头,王泰忧郁的脸正对着我,而且,离得那样近。
我不敢看她,因为那张脸上全是担心。不知为什么,我一看到他这种表情就紧张,好像我做错了什么。轻轻从他手里接过手帕,我深呼吸几口,强装平静地对他说我不要紧。
过了一会儿,我的情绪平稳了,王泰准备回他自己的房间,临走前他背对着我说了一句: “需要什么就和我说,这个家里……一定会有你的位置。”
“啊?”我猛地抬头,什么叫“一定会有你的位置?”
红肿的眼睛追踪着他的背影,直至那抹淡青色消失在夜色中。
第七章 兰娘
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听到我起床的声音,立刻有丫头走进来伺候。
“早上好!”我揉揉眼睛向那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丫头微笑道。
“呃?姑娘……”小丫头显然是没受到过这种“礼遇”,满脸惊慌,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
看着她的窘样,一阵酸涩的感觉爬过心头。十几岁的女孩,正是花季啊,却要低眉顺眼地守在主人的房里伺候和自己一样大的人。
“你不用忙,我自己来。”看着那个小丫头就要走近身边,我一骨碌坐起来,对她说不用她伺候。
“可是……”听了我的话,小丫头更加着慌了。
“我又不是你们小姐,我一向自己收拾惯了。”我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再次对她微笑。面对着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叫我怎好意思支使人家干这干那。
穿上了柳如风昨天给的那件外衣后,下了床发现自己昨晚放在床边的运动鞋不见了。
“哎呀,我的鞋子呢?”往四周看了看,还是没发现鞋子的踪迹。
“回姑娘,奴婢见姑娘的鞋子有些脏污,就擅自拿出去洗了,还望姑娘不要怪罪。”见我着急的样子,小丫头赶忙低了头认罪似的说道。
“哦,是这样,我不怪你。”看着小丫头楚楚可怜的低着头,我立马一个微笑送了过去。被侮辱被损害的人啊,理应同情!
“姑娘真的不怪罪?”小丫头抬起头满脸的狐疑。
“嗯,当然啦。”我边说边冲着她笑,可怜见儿的,是不是被压迫得麻木了啊!
“可是,我得有鞋子穿啊,不然怎么走路呢?”我坐在床上荡着两条腿,有些戏谑地望着小丫头说。
“啊,奴婢糊涂,奴婢这就给姑娘拿鞋子来。”小丫头看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地说,然后转身到了外间。几秒钟后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她手里提着一双绣花鞋。
那是一双怎样的鞋子啊!丝绸的面料,微尖的鞋头,鞋面绣着碧绿的葡萄图案,栩栩如生,乍一看如真的一般。
“好漂亮!”我一把抓过鞋子,贪婪的盯着鞋面看。
“是奴婢做的。”一旁的小丫头双手揪着衣带,低了头小声说。
“你好聪明!”我一边把脚伸进去一边大声说,没有注意这小姑娘的反应。
“嘿,真合脚。”简直是给我订做的,我那和身高不成比例的35码小脚和美丽的绣花鞋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下了床,我见小丫头还没走,就问她叫什么名字,小姑娘说叫“兰娘”。
“兰娘,好名字,多么的引人遐思啊。”我冲口说道。
“姑娘取笑了。”小姑娘还不好意思呢。
“不是啊,我是真的觉得你这个名字好听。对了,你今年多大了?”我想和这小丫头唠嗑几句,因为我突然间有种感觉,觉得和这丫头之间有种说不清楚的缘分。想想,我一个21世纪来的女孩,居然能穿得上一个古代小丫头做的漂亮鞋子,这难道不是缘分吗?况且,在这陌生的府邸,我得先找个人了解一下环境。
“回姑娘,奴婢今年15了。”
“啊?你才15岁,比我还小两岁。”我走到她面前,不由得仔细看了看她。
细弱的身子,最多一米六,像个小麻秆一样,搁现在,体检肯定不合格,脸色倒还算健康。再看看眉眼儿,细细的眉毛,细细的眼睛,眼梢微向上挑,低下头的时候颇有几分动人,鼻梁挺直,小嘴薄薄的,嘴角下弯的时候仿佛含着无限的委屈。
“真是个古典美人儿。”我把手放在兰娘的肩膀上口无遮拦地说道。
“啊?”小丫头显然是被我吓住了。是不是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说成是“美人”?
“你真的好看。”我看着她瞪大的眼睛,使劲地点点头。
“姑娘……姑娘才是美人呢。昨儿晚上,府里就说开了,说是三公子好福气,带回个神仙似的人儿……”
“啊,你说什么?”我有些不解,什么叫“三公子好福气?”
“嗯,没什么,是奴婢多嘴。”兰娘被我这一问,倒慌张起来。
也罢,一个15岁的小姑娘能知道什么。我见她着慌,赶紧打住。我想起了《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初进贾府时一步不多说,一步不多做,生怕言行举止被人笑话了去。她一个贵族小姐都这么小心,何况我一个冒牌表妹?还是免问了吧。
话不说了,打开背包找梳子准备梳头,却被一边的兰娘挡住了。
“姑娘且慢,这是奴婢的活儿。”说着话,兰娘已经行动起来。只见她从旁边梳妆台上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一把梳子就要给我梳头。
于是我只好坐下,安心被小我两岁的“童工”伺候着。
一会儿梳完了,兰娘拿出镜子给我看,这一看,竟让我有些呆。因为,我分明在镜子里看到一个绝顶美丽的女孩儿。
完美的脸庞,完美的五官,昨晚洗过的长发此刻在铜镜中散发着墨蓝的光泽……而这一切中最美的还是那双眼睛,乌黑的瞳仁,清澈见底,闪着钻石般的光彩,浓密的睫毛在眼尾自然的卷起,使那一潭秋水越发深沉……
“姑娘?”
“呃?”这一次是我慌了,赶紧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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