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长安城有钱的公子哥都以自己吃过西域风情酒楼的烤羊腿和咖喱为荣,而每次来,李飞白总会对于这些赏脸的同僚友人们给予一定关照,到各个包厢里露个脸,表示他们对自己的支持他已经看到,今后会记得这份人情表示感谢云云。
如此一来,西域风情酒楼的名气就更大了,简直成了官方应酬指定地点。
王宝钏为了适应季节,不时推陈出新一些新的菜肴,根据阿不思耶尔的描述,她又学会了做油馓子、粉汤,在秋天吃,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粉汤,配上金黄油脆的油馓子,那绝对是一顿极佳的美味。
杜卜拉撒始终牢牢的把着财政权,每个月虽然按时给他们分钱,然而王宝钏从李飞白的话语中能够感觉到,杜卜拉撒可能从中贪走了一些。
王宝钏并不是一个超凡脱俗的圣人,相反,她觉得自己是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人,于是,在厨房能够正常运转,不需要她一直盯着之后,她也会经常来大堂中坐坐。
杜卜拉撒带来的账房程舜铭是一个很精明的人,王宝钏目光偶尔的一瞥,他就能很快的感应到,并且适当的回应王宝钏以笑容。伸手不打笑脸人,王宝钏也不会傻得与他起冲突。
正端着一把干炒的葵花籽磕着,几个身穿深色长衫的客人就进了店里,为首的一个看向柜台上的程舜铭,几个店小二都很机灵,连忙上来要带坐。
看着挺有钱的一行人却在大堂坐了,与其他客人一样,他们四处张望打量着。
杜卜拉撒这时候也下了楼来,在店中看了一圈,负手站在门口,看着胡姬翩翩起舞。
那一行人把菜单上的各种菜都点了一遍,第一个上来的就是凉粉。王宝钏按照现代人的口味,在凉粉中加入了少量的醋,没有辣酱,就稍微加了一点香料,黄瓜,面筋,酱油,麻油。凉粉爽滑,黄瓜清爽,麻油喷香,酸中带咸,吃过的客人每次都会再点。
只见他们中为首的那一个吃了两口,放在口中细细咀嚼了一番,再夹起那凉粉仔细观看,旁边人向他点了点头,他却道,“味道和口感都可以,但是黄瓜切丝不太均匀,凉粉也微微宽了些,米粉选的不是江南道的米,否则可以更增加弹性和甜度。”
这人如此一说,王宝钏在心中暗惊,对于他所说的,王宝钏心中虽然微微有一种被挑刺的不舒服感觉,但是仔细想想,他有理有据,也并无不对,于是耐着心思继续留意。
咖喱和烤馕跟着端了上来,王宝钏这下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他们那桌,为首那人又是最先品尝的,跟着后面几个才陆陆续续吃了几口。
这回,其他几人把目光都放在了为首那人身上,他一身藏青色长衫,用极其板正的姿势端坐着,尝了一口,跟着道,“酥油加热后是热性的,加上这辛香料,更是大热之物,外加上羊肉,热上加热,不妥。滋味虽好,怕是食后内火太旺,理应加些蔬菜中和。”
旁人听完跟着点头,又见他拿了馕,沾着咖喱吃了,点点头道,“这馕饼喷香松脆,不错,看来是与烤制方式有关,他们那个炉灶确实与众不同。”
就好像是小时候写了作业交上去,等着老师批改评分的心情一样,王宝钏一直就盯着那桌看着。陆陆续续,烤羊腿,油馓子,粉汤,羊肉泡馍,一道道菜上去,一一被点评,然而大部分却不见得是好。
王宝钏虽然没有在意,可是一旁的杜卜拉撒却按捺不住了,李飞白正从楼上招呼了下来,就看到杜卜拉撒气势汹汹地走到那个藏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面前,一拍桌子道,“我看你们不是来吃饭的,你们是来砸场子的!”
胡姬听到杜卜拉撒的话,停下了舞步看了过来,王宝钏揉了揉额头,走上去在她们面前拍拍手道,“你们不要管别人,继续。”
说完要去劝杜卜拉撒,却被李飞白拉住了问道,“怎么了?”
王宝钏刚要同他说明,那藏青色长衫的男人已经站了起来,身板挺直,姿态从容不迫,很是有一种道骨仙风的超然之感。
就见他站在杜卜拉撒面前,神情肃然,却不紧不慢地问道,“我们只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砸场子的,你多虑了。”
杜卜拉撒听在耳朵里,却觉得他讽刺意味十足,怒火一下子蹿了上来,“你这样挑刺还不是来砸场子的?糊弄老子呢?!”
几个伙计见状想要上去劝阻,而跟随那男子一同来店中吃饭的几个人也都围了上来,默不作声地将杜卜拉撒和藏青色衫子隔开了一段距离。
杜卜拉撒仗着这里是自己的店,高声道,“我们店里不欢迎你这种客人,付了钱给我滚。”
王宝钏摇了摇头,就见李飞白已经走过去了,还没走到,却见杜卜拉撒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一拳就向那人打去,可是还没碰到衣角呢,就被那藏青衫子身边的年轻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那年轻人仿佛自己根本没有用力一样,可是那杜卜拉撒已经满面通红,他嘴里嚷道,“岂有此理,敢来我们店里撒泼?”
后面几个跟着藏青衫子来的人也已经围了上来,一个人指着杜卜拉撒的手道,“你先动手还敢说我们撒泼?”
“你们处处挑刺,难道不是撒泼么?”程舜铭这时候也从柜台后面走了过去,侧身挡住了杜卜拉撒,伸手握在年轻人手腕上,可是当他目光落在藏青衫子身上的玉佩时,脸色突地一变道,“卓阁老?”
“哼,算你有眼力见。”藏青衫子身后一人听他认出了自己师父的身份,冷哼了一声。
程舜铭连忙拉开杜卜拉撒,年轻人也适时地放了手,王宝钏这才注意到,杜卜拉撒的手腕上早就通红,可见那年轻人手劲之大。
李飞白听到卓阁老这三个字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就见卓阁老问杜卜拉撒道,“你是这里掌厨的?”
杜卜拉撒之前火气很盛,这会儿看到程舜铭都对此人尊崇有嘉,不由觉得窝囊,他心里依然固执地认为这些人是来找茬的,于是恶声恶气道,“不是,你们如果不是来吃饭的,不要影响我们生意。”
卓阁老没有理他,目光掠过李飞白脸上的时候不知为何觉得眼熟,于是不由微微一顿,二人目光相接,彼此都是高深莫测的样子。
他继而又将目光转到王宝钏身上,看了看她的手,微笑道,“没想到是个美厨娘。”
听完这话,王宝钏神情一顿,而李飞白的脸色却明显的不好看了。
☆、最新更新
虽然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但是卓阁老似乎根本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看着王宝钏捋了捋自己长长直直的胡须,仿佛是在估量王宝钏一般。
王宝钏很坦然地笑了笑,虽然此人说话很直白,而且有挑刺的嫌疑,然而王宝钏觉得,一般说话有分量的,往往肚子里有点货色,所以给他留个好印象应该很重要。
一旁的杜卜拉撒看上去有些尴尬,他本来以为王宝钏的厨艺被批评了一番会发怒的,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么软的一个人,心里不由得对王宝钏的评价又降低了几分。
周围的顾客都看着这一幕,连胡姬的舞蹈都不看了,全都望向他们这边看着热闹。
卓阁老点了点的头对王宝钏道,“你做菜就跟你的外表一样漂亮,不过内涵,有待商榷。”
这话是明摆着嘲讽人了,李飞白脸色一沉,卓阁老身旁几个人看上去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也没有人出来阻止他。
而杜卜拉撒直接卷起袖子就冲了过去,作势要打,结果拳头还没掠到卓阁老的面门,他身旁一人又以飞快的速度抢了出来,挡在杜卜拉撒的面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拳头,手腕微动,杜卜拉撒“哎哟”一声就往旁边倒去。
王宝钏站在远处没有动,不过可以看出来,卓阁老的这番话对她的打击很大,李飞白挡在王宝钏面前,把即将倒向她的杜卜拉撒推到了一边。
“卓阁老。”李飞白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冽动听,横插入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而他此时身上散发的气势,更是让他在开口之前,就让人对他不敢忽视。
卓阁老这时候才开始打量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李飞白的手略略一翻,看到他手上的信物,卓阁老微有动容,再度看了看他的容貌,点了点头道,“小郎君近来可好?”
显然卓阁老已经认出了李飞白的身份,不过见他乔装简扮,故意配合着不戳穿他的身份。
李飞白微微一笑道,“承蒙阁老抬爱,一向顺遂,阁老今日来店中宴饮,本该好生款待,之前唐突了阁老,还请见谅。”
卓阁老很给面子地点头道,“无妨,菜色确实新奇,然而——”
他的目光看向王宝钏,这会儿因为李飞白,他不再自恃身份尊贵,倒是给王宝钏留了些面子,也顾全了店中的生意。
“阁老但说无妨,能得阁老指点,宝钏荣幸之至。”王宝钏虽然不知道这位卓阁老是何方神圣,然而看到李飞白的态度,也知道绝对是一位重量级的大人物,于是态度越发恭谦。
“不错,年纪虽小,还是个女娃儿,可是这教养倒是颇好。”卓阁老对王宝钏很是满意,言语间还瞥了一眼杜卜拉撒,让杜卜拉撒面子上更下不来。
“你的菜色虽然新鲜,然而若论搭配、色泽、刀工、火候,则远远不及。”卓阁老的话说得很明白,王宝钏一直扑在对于新食物的运用和创新上,然而她毕竟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厨师,比不上真正从小就开始修习庖厨之道的厨师,如果只是做菜给寻常百姓吃,确实这些粗糙的手艺也能让大家吃得满意,然而真的要说精致的宴席,她确实摆不出来。
王宝钏明白了,对于厨艺一途来说,她只能算门外汉。而这番认知,让她的脸色颇有些难看,然而她还是克制着自己,依然好言好语道,“还请阁老详加教诲。”
卓阁老负手道,“不错,孺子可教,姚青——”
被他一点名,一位身着灰衫的少年站了出来恭敬道,“阁老请吩咐。”
卓阁老指了指他对王宝钏道,“姚青与你应该一般大,但也已是临松阁掌厨,既然你有心要学,不如先与他比一场,看看你究竟差在何处罢。”
王宝钏看了一眼那姚青,只见他面容端正清秀,一双手更是修长白皙,完全看不出来居然也是一个厨师。
“十五天后比试,食材均由我提供,我会请些京城有名望的吃客来品评判鉴,地点就定在我府上,你看如何?”
虽然说这看上去像是必输无疑的比赛,然而王宝钏并没有怯场,对她而言,输了也不过是让西域风情酒楼的名声略有受损,然而对她而言,却是学到本事的上佳途径,于是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谁知在一旁的杜卜拉撒却道,“这不妥当,万一你输了,我们生意还要不要做了?而且明明是这老头来找茬的,不要理他就好了。”
对于杜卜拉撒一再的不敬,卓阁老虽然没有理睬,可是刚才为卓阁老挡下杜卜拉撒一拳的男人却向杜卜拉撒跨了一步,看到他一脸不悦的模样,杜卜拉撒很老实地选择了闭嘴,可是为了表达不满,还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接下了比试,王宝钏道了声慢用,就回到后厨房去了,她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一直以来对于烹饪的态度是不是不够端正。
司舟一直都在旁边看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