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计谋!”乔安忍不住冷冷出声,“我实在不得不佩服芮妃娘娘你的匆忙才智,真是好厉害的借刀杀人之计,不漏半点破绽。就连慕容德临死前,也都还说我爹之事是他一手造成,再想不到还有娘娘你这位幕后诸葛操纵!如此说来,只怕先皇所谓的醉酒误判也另有情由吧?”她语寒如冰,而龙宸宇早已别过脸去,不看忘尘,不敢看乔安,闭上眼睛,神色痛楚。
忘尘幽幽笑道:“是啊,那不是意外。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醉酒误判,慕容德的那份奏折根本就不是宇的父皇所批。他是何等精明的人物,怎么轻易为我三言两语蒙蔽,抑或发生醉酒批阅奏折的荒唐事?我算着慕容德上奏折的时日,那晚,趁先皇还没有批阅奏折,我用宇将他引开,趁机将慕容德的奏折翻出,不及细看,便模仿先皇笔迹批示‘准奏’,盖上玉玺,将它放至批阅好的奏折里。当时时间紧迫,我没来得及细看,我更没有想到,慕容德会那样狠,他不尽要徐谷风的命,他还要整个徐府的毁灭!而当我发觉时,圣旨已出,徐府已经灭门,大错已经铸成,再也无法挽回了。”
乔安紧咬下唇,几乎咬出血来,眼前又浮起雨雾,不自觉地紧紧握住双手。忽然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将她的手分开。她转首,对上的是龙宸宇同样泪光迷蒙的眼眸,伤痛,无奈。乔安轻轻将手抽了出来,手却慢慢松开,不再紧握。”我不明白,当时你要去跟踪慕容德,跟踪他的密探,跟踪我爹的信使,你是妃嫔,怎么可能轻易出宫?而且长期不归?”
忘尘淡淡道:“你知道的,师兄跟先皇交情不错,难道你就没想过原因?”
乔安恍然:“他们因你才认识的!而当年宇身中剧毒,你却不肯回来看他,是因为你知道,只要有师傅在,不管怎样的毒,都会迎刃而解,是不是?”
忘尘微带惊诧地看了两人眼,淡淡道:“算是吧!当时我跟先皇说久未见师兄,想回去看看他,先皇并未起疑,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听到乔安之语,龙宸宇心中淌过一阵暖流,微微笑了。他并不在乎答案是什么,但此时此刻,安的心中还挂念着他的心结,那就说明她依然放他在心上,依然视他如故。他紧绷伤痛的心终于微微缓下,也疑道:“这样说来,当初父皇是想要替你隐瞒,才说是自己醉酒误判的。只是,为什么父皇会提到杜牧之,而且记得那样顺?”
乔安并不在意:“也许,只是顺口编造的借口吧!”
忘尘插言,道:“关于杜家跟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其实,那并不全是编造的借口。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当日慕容德的奏折也包括替杜牧之求情之语,也就一并‘准奏’了。若要说是你爹救了杜牧之一命,并不过分。”
乔安与龙宸宇对视一眼,交换到的是相同的讯息,莫非这世上真有天意?杜府,慕容府,徐府,以及身为皇室的龙氏,龙宸宇,乔安,杜明原,慕容锦儿,还有乔哥哥,难道真的从最初的开始就已经注定彼此纠缠不清的恩怨?他们统统对不起乔安,因此或以身相殉,活倾心相恋,或以死成全……
许久,乔安才冷冷道:“你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惜,老天爷却不肯成全你!”
忘尘又何尝不曾感到后悔,幽幽叹息,道:“是啊,为恶者,人间不罚天亦罚。一切皆在我的意料之中,唯有最后的结局脱轨,到了我难以控制的地步。当我再瞧见师兄时,我真的后悔了。当年,他还正值壮年,先前见时头发乌黑如夜,早见面竟已是发白如雪!见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而师兄他……他因为小师妹的死讯……居然真的一夜白头!当时,我的心都要碎了,我本是想要他快活的,可是,我却成了他快活的刽子手,让他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快活可言!
“当得知其中情由时,师兄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看得出他眼中的恨意跟怒火,我相信,在那瞬间他真的想要杀了我。如果他想要杀我,我绝不会还手的,甚至,我希望他杀了我,一解心头之恨。可是他没回到宫里,此事自然瞒不过先皇,看在从前的情意跟宇的面上,他不愿意杀我,但是,他也不能让我继续逍遥自在地做我的芮妃娘娘。我明白他的心思,所以自请到妙心庵祈福,他自然不会挽留。我承认,离开时,我的脑中只有满满的负罪感和死灰之念,我顾不上宇,顾不上所有人!”
“第二年,师兄第一次给我来信,他告诉我,他已经找到小师妹侥幸活下来的女儿,他会收她为嫡系弟子,教她武功,将整个无名谷给她,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说。我知道,他还没有原谅我,于是,我日夜念经念佛,希望能够赎罪。我不要天的谅解,不要任何人的谅解,我只要师兄的。我日日等,夜夜盼,但最后盼来的居然是师兄的死讯!我终于死心了,师兄他死了,而一直到死,他都不肯原谅我!师兄,你真的就那么恨我吗?恨到永远都不肯给我赎罪的机会?”说着,忘尘凄然落泪。不,或者此时的她应该是尹细雨。
而乔安也终于明白师傅的眼眸中为何总是带着难以辨明的深深悲哀,他最爱的人死了,却是死在最爱他的人的手里;他收了最爱的人的女儿做徒弟,而同时,她也是他最恨之人的女儿。或者,从头到尾,最悲哀的人反倒是他,他是所有事端的起源,可是,他却什么都没做,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命运附加给他的悲哀和伤痛,而他,甚至连恨都不能恨,因为,尹细雨是为爱他而误杀的柳解舞!乔安突然觉得有着头疼,这都是怎样的事情啊?复杂得令人几乎眩晕,但却又很简单,简单令人不自禁地伤心落泪。
“或者你不用这样难受,在他的心里,未必没有你的存在,甚至,可能比你和他想象中的都要重。”充溢着悲哀气氛的庵内沉寂得令人窒息,而打破这窒息的,竟然是乔安。她眼中依然含着泪水,却显得镇静得多,或者,在那三天里,她已经大概猜出事情经过,只是从忘尘口中得到印证而已。
忘尘凄然笑道:“会吗?他终究是恨我的,否则你又怎会知道我是徐府事件的元凶?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三人,我,先皇和师兄。先皇自然不会告诉你,那就只能是师兄。他或者还顾念着幼时的情谊,不愿杀我,却叫你来报仇。他终究还是要我死,为小师妹偿命的。我不怕死,可是我真的很难受,为什么偏偏是师兄呢?我宁愿是我自己跟你说的,是先皇说的,是谁都好,只要不是他!”
乔安冷静地道:“我之所以说刚才的话,正是因为此事。在他的眼中,我应该是娘亲的影子,可是,你可知道,他在我跟你之间是怎样的徘徊不定?你可知道他有多矛盾?他知道我要复仇,教我武功,给我权势,将我引进皇宫,引至离你很近的地方,可是,同时,他又无数次地教我要宽恕,要宽容,不要被仇恨蒙蔽心智;他希望我能凭借仇恨的力量活下去,告诉我尹细雨是我的仇人,却毁去无名谷所有关于尹细雨的记载,留给我一片空白;他隐瞒你假死的消息,希望我能够借此支持下去,可是却又怕弄巧成拙,被我找见活着的你,所以他告知七里侗你的死讯,却又叫他们搬迁……我从前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他一直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徘徊取舍,却始终分不清楚谁轻谁重,一会儿取我,一会儿取你,才会造成这样矛盾复杂,难以理清的情况。我想,也许,到最后,他将决定权交给了命运,看命运究竟指引我到那个地方。”
尹细雨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惊喜地道:“你是说,他的心里,还有我的位置的?”
乔安冷冷地道:“我不知道,我只是通过他的行为猜测到的,你信也罢,不信也罢,都是你的事!”
尹细雨几乎是喜极而泣,一连声道:“我信,我自然信!你是他的徒弟,离他最近,自然更清楚他心中的想法。”原来师兄心中是有我的……“她的神色渐渐温柔起来,像是又回到了青春年少的少女时期。
乔安看着她失却先前的冷静温淡,叹了口气。她说的虽是猜测,却是最合理的解释。其实,在师傅心中未必便能清楚地知道娘亲跟尹细雨究竟谁的地位更重,甚至,她才猜测着,尹细雨的位置有可能超过娘亲。只是,尹细雨一直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近得让他没想过她会消失。而后来遇上娘亲,爱上娘亲,更加忽略了尹细雨。后来,尹细雨离谷出走,他应该有所感觉,但却拘束于南疆人痴情专情,终生只恋一人的魔咒,难以自拔。大概直到尹细雨说自己误杀了娘亲时,他才发觉,原来在他心中,尹细雨的位置比娘亲更重。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移情别恋的事实,也没有办法接受他在乎尹细雨胜过娘亲的事实,于是只好躲着尹细雨不见。忘尘以为师傅不能原谅她,事实上,师傅真正无法原谅的人该是自己吧!
看着尹细雨渐渐平静下来,却还带着些许的喜悦,乔安冷冷出声:“好了,剖析完了旧日恩怨,现在,是该做了结的时候了吧?我曾经对天起誓,不管那个毁掉我梦想的人是谁,不管他身居何位,我都要报仇,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毁灭!”
尹细雨笑着转身,看着她,眼神温柔如同凝望情人:“从打算救你那刻起,我就没打算再苟活。当年师兄没杀我,先皇也容我一条性命,如今就由你来了结吧!我等着一天等很久了,何况,你方才还解开我的心结,虽死无憾,安,你动手吧!”
只听得一声轻响,乔安轻巧地抽出腰间的长剑,指向忘尘。龙宸宇似乎想要起身做什么,却又顿住,坐了下来。而忘尘闭目待死,却是嘴角含笑,而她就真的不躲不挡。看着那张熟悉的容颜,闪亮如雪的剑尖开始抖动,无数画面自眼前一一划过,她曾经视她如亲女,曾轻言细语为她解惑,曾经哼歌伴她入眠,曾经给她母亲般安心的感觉……她并非有意要她全家横死,她只是想要自己心爱的人幸福……最重要的是,她是宇的母妃,纵然宇没有阻挡,但她又怎能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生母……
终于,乔安咬咬牙,将长剑远远地抛了出去,许久传来一声闷响,不知落到了哪里。“果然,我跟师傅一样,也下不了手!”冷冷的话语中带些许的凄凉,乔安转身离去。龙宸宇则缓缓起身,看着甜蜜得已经忘我的忘尘,微微苦笑。老天,这是怎样的一个烂摊子?他该怎样收拾?缓缓走出庵堂,扬首,阳光明亮的近乎刺眼。他揉揉眼睛,许久才适应,正欲往飞炫宫而去,忽然一怔,乔安素衣白服,站在一棵松树下,正静静地看着自己。他缓缓走过去,每一步都有千斤重。“安,这是惩罚吗?我的母妃害你家破人亡,害你染上万毒之首,而这个恶果就由我来承受。”
乔安淡淡笑着:“感到愧疚了吗?有没有考虑收回你先前的话?”
龙宸宇摇摇头,道:“还是那句话,你活着一日,我便做一日的好皇帝;你若出事,我便拿全天下为你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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