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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阅兵,仪仗繁复,三千御林铁甲拥簇前后,冠盖如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城往南,京城百姓都涌在道路两旁围观。阅兵之处设在城外二十里,一望无垠的平原上围出一大片空地,由御林军在外围警戒,禁止闲杂人员进入。但见旌旗猎猎,战马嘶鸣,数十万人整装列队,景象蔚为壮观,最前面搭了一座数丈的高台,一面黑底金边的大旗迎风招展,旗上大大的金色的“秦”字反射着阳光,灼人眼目。
太监将楚翔扶下车来,他这些日子被幽禁在符陵的寝宫内未出门一步,今日忽然呼吸到郊外清新空气,仰头见到蓝天无垠,精神不由一振。但双腿发软,全身酸痛,挪不开步。符陵令人将楚翔扶到一旁观看,自己束下腰带,蹭蹭上了点将台。
符陵方在点将台上昂首站定,台下数十万人已从前到后一排排地跪了下去,接连不断地匍匐在地,如狂风吹过麦田,叩首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撼动人心。扶着楚翔的两名太监也都跪了下去,整个点兵场上除了符陵,便只有楚翔仍屹立不跪。
第三卷 二十四 他事亦徒然(下)
楚翔咬牙站直身子,抬头去看高台之上的符陵。符陵笔挺地站着,俯视着脚下辽阔的土地和强悍的军队,旷野上的疾风吹动他的黑色斗篷,迎风招展,犹如天神下凡,虽看不清眉宇之间的神情,但即使在十里外也可感受到他那无坚不摧的摄人气势,包卷宇内的王者雄心。
行礼已毕,符陵抬了抬手,台下的将士又一排排地站起,这一跪一起之间,数十万人除了山呼万岁之声外,更无别的嘈杂之音。符陵略点了点头,对等候在台前的一名将领道:“开始吧!”那将领手中令旗一挥,战鼓声响,号角声起,大地似在震颤,台前的军队如潮水般向两边退去,留出一片四方空地来。步兵、骑兵、车兵身着红、黄、青、黑、白五色锦衣,灿若明霞,在各自的将领带领下一一列队从台前经过。
此时天色忽然变暗了,方才还是艳阳高照,一时却狂风大作,卷来乌云滚滚,仿佛傍晚突然来临,灰色的天幕更显苍茫寥廓。而符陵任风起云涌,岿然不动如一尊雕塑,鼓声号角更加激越,将士列队行进,军容威仪,一丝不乱。楚翔看着这一切,心头寒意渐浓,虽已春回大地,他却象是落入了冰窟之中,符陵若率这样的铁骑南征,天下谁可阻挡?楚翔恨不能自己跨马持枪,闯入这万人军中杀个痛快……
阅兵一直进行了三个时辰,直到下午才告结束,符陵又做了些评点,对率兵的将领多有嘉勉,最后道:“三日后大军出征,朕今日阅兵,亦算为汝等饯行!此番我军南下,由兵马大元帅陈郁全权指挥前线战事,务求一战成功,攻克江宁,扫平江南,统一中华,成就我朝不世之业!朕在此恭候诸位凯旋!”说完符陵接过随从递上的酒杯,沥酒于地。台下万众举起刀枪,高呼:“攻克江宁!扫平江南!统一中华!”“万岁!万岁!万万岁!!”声动天地。
阅兵完毕,符陵令各部回营,准备出发,不多时,数十万人便如秋风扫落叶,走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符陵对着空旷的原野,又静静地在台上站了一阵,这才下来,搀扶住楚翔,道:“回去吧!”
回城时,符陵却陪楚翔坐了马车,楚翔听他刚才在台上之言,竟是要留守上京,符陵自即位以来,凡有重大战事,从不假手旁人,皆是御驾亲征,战无不胜。而这次两国渡江决战,他却为何竟然不亲临前线?难道真以为周国的将领士兵都是酒囊饭袋,长江天堑如同虚设,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拿下?楚翔正疑惑中,忽听符陵问道:“翔,你在想什么?今日看了阅兵,你觉得我国的军队如何?”
符陵开口询问,楚翔有点吃惊,两人多日都不曾有过对话,今天他专门让自己来观看阅兵,是在炫耀实力还是显示决心?听符陵语气似在挑衅,楚翔冷笑道:“不错,耀武扬威是够了!”
符陵哈哈一笑,颇为意得志满:“朕便知道你会这样说!其实你错了,不是南朝没有善战的军队或杰出的将领,是那昏君无勇无智……”
楚翔打断他,嘲讽道:“陛下固然圣明,不用御驾亲征,自可决胜千里!”
符陵闻言微笑:“朕留在宫中,因为这里有更重要的事。你忘了,朕不是说过要陪你一百天么?”搂住楚翔的肩,将他揽在怀中,温言又道:“你到现在还操这些心?多想想你自己吧!”
楚翔听符陵这样说,心下更是疑窦丛生,符陵说的更重要的事是指的什么?当然不会是守在宫里陪自己一百天,但眼前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与周国决战更为重要?此外,既然这次符陵不去,周国能不能抓住机会奋起一击,保住半壁河山?楚翔既是疑惑又有些庆幸,正沉思中,符陵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楚翔回过神来,不由自嘲地笑了笑,是啊,自己现今已沦落至生不如死的境地,还管这些做什么?就算想出了对策,又能如何?
辇车停在了寝宫前,这时狂风已停了,满天的乌云散去,仍是阳光普照,楚翔下车往门口走了几步,想到那寝宫里坟墓般的阴暗寂静,心头一阵发悸,停下脚步,对符陵道:“我这会不想进去。”
符陵道:“也好,那朕陪你去花园走走吧!”
这是楚翔第二次进御花园,一晃数月过去,冬去春来,但北国的春天来得晚,已近三月,御花园中星星点点的残雪尚未融尽,枝头不见繁花绿荫,仍是一片枯黄萧疏。楚翔身体虚弱,昨夜又被符陵折磨了许久,默默无语地走了一段,便感不支,符陵让他在园子里的一座八角凉亭里坐下歇息,令人上些膳食点心茶水来。楚翔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吃东西,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符陵想了想,看了看天色,离天黑还早,便道:“那你先在这里坐坐,朕也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便不陪你了,天黑之前你记得回宫就行了。”又嘱咐了旁边侍候的太监侍卫几句,让他们看好楚翔,按时送他回宫,即径自去了。
见符陵走了,楚翔对站在亭子里的两名侍卫道:“我要一个人坐一会,你们到外面等着就是了!”楚翔的声音不大,但自有一股威严。那两名侍卫互相看了一眼,想来他坐在这亭子里也不至于有什么变故,便双双施了一礼,退到外面去了。
楚翔独坐亭中,忽然发现阶前春草刚发了点嫩芽,映着阳光,透出隐隐的绿意,楚翔苦涩一笑,江南故都此时早应该是花红胜火,春水如蓝,烟霞满城,游人塞道了吧!但今年秦兵南渡之后,明年春回之时,又当是什么景象?可会变成“废池乔木,尤厌言兵”?无论如何,不管春风十里或是冷月无声,今生都是看不到了……
第三卷 二十五 妒深情却疏(上)
楚翔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一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想到年来际遇,却生出许多去国怀乡的感慨,看天色渐渐地晚了,楚翔知道又快到毒发的时候了,该来的来,该去的去,再多伤感又有何益?抬头远远地看见一队女子走了过来,楚翔料是符陵的嫔妃,不愿与之照面,站起来转身往亭子外走。突听到身后一声娇喝:“站住!”
楚翔闻声一愣,回过头去,只见亭子后面一群宫女拥簇着一名年轻女子急急走近,为首的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凤冠霞帔,华服盛妆,一看便知是后宫地位极高的人物。肌肤胜雪,俏脸如花,步履轻盈如春风拂柳,手镯脚环叮当作响,十分动听。这女子长得极美,秀发卷曲,一双浅蓝色眼眸顾盼生辉,却不似中原人士,刚才那声娇喝便是她发出的。
楚翔心中纳闷,且站定了听她说话,亭子内外的侍卫太监却都已拜了下去:“拜见贵妃娘娘!”那美貌女子理都不理,只径直走进亭中,在楚翔面前站定,蓝色的大眼睛直视着楚翔,咄咄逼人地喝问:“你就是楚翔?”
楚翔忽然想起在离苑时,曾听太监议论过宫里新来的莲贵妃,甚得符陵的宠爱,想必就是此人了,微微一笑,反问道:“你就是莲贵妃?”
那莲贵妃见楚翔面带讥笑,心头火起,怒道:“大胆!既然知道是本宫,还不跪下?”
楚翔看她气势汹汹,更觉得好笑,道:“贵妃年纪小小,火气不小,小姑娘经常发怒老得可就快了,贵妃娘娘要没有什么事,楚翔就先走一步了!”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你给我站住!”楚翔眼前一花,那莲贵妃已从身背闪到他面前,双手叉腰,拦住楚翔,楚翔见她动作迅速,才想起这莲贵妃是会些武功的。莲贵妃把楚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撇了撇小嘴,秀眉一挑,不屑地道:“本宫还以为你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能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原来竟是个半死不活的丑八怪!”
那莲贵妃在楚翔被符陵关进宫之前,本是夜夜独专,炙手可热,符陵对她也是予取予求,百般宠爱。但这一个多月来,符陵却莫名其妙将她晾在了一边,不但不召她陪宴侍寝,就连她到符陵的寝宫去求见,也见不到一面。她虽为贵妃,但年纪尚小,不谙世事,突然从云端跌到地上,哪受得了这种刺激?又听说符陵将一名周国的俘虏楚翔豢养在寝宫中,日夜相伴。莲贵妃自然将一腔怨气都发到了楚翔身上,暗地里也想过他身为一名男子,竟能让符陵沉迷如此,不知是何等绝色妖媚的厉害人物。那知今日见了,却是脸色苍白,单薄的身体风一吹都似要倒下,虽看得出五官俊美,但脸上有几处青紫色的伤痕,透着一股桀骜之气。莲贵妃不由更是气愤,无论如何想不通符陵怎会为了此人而冷落自己?
莲妃盛气凌人,楚翔哭笑不得,自己已经被符陵折磨得生不如死,在旁人眼中,却成了将他勾引得神魂颠倒,楚翔懒得分辨,有心挫挫莲妃的锐气,便道:“贵妃醋意大发,撒泼吵闹,成何体统?难道你身为贵妃,还不知妒忌是犯了七出之条吗?何况男女有别,贵妃怎不顾嫌疑来阻挡我?如此刁蛮无理,要是你是我的妻子,我早就写一封休书休了你!”
“你,你竟敢侮辱本宫!”那莲妃新近得宠,在后宫地位只在皇后之下,皇后又是温和宽厚之人,从不与她竞争。宫中的人对莲妃都极为恭敬,见了她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何况被人这样当面斥责?莲妃气得满面通红,只听“啪!啪!”两声,楚翔脸上已挨了两记重重的耳光!
楚翔中毒后内力全失,此时见对方是一介女子,又无防备,竟然躲闪不开,两边的面颊上顿时印下数道鲜红的手指印,高高肿起。那几名留下来服侍楚翔的侍卫太监,忽见楚翔被打,顾不得等莲妃下令,已从地上跳起要冲进去拉开二人,那莲妃却将手一挥,对随行的宫女道:“你们快去拦住他们,谁也不许过来!”这些宫女都是西凉国莲妃随一起进献的,皆会些武艺拳脚,便领命上去拦截,凉亭内外顿时打成一团,那些侍卫不敢伤了贵妃的人,一时无法靠近楚翔。有机灵点的太监见场面混乱,忙飞奔去前殿向符陵禀报。
楚翔被莲妃打了两记耳光,他到底曾是沙场猛将,虽是虎落平阳被符陵侮辱,毕竟还是私下用刑,今日竟被一后宫女子当众欺侮,楚翔按捺不住心头的怒气,假装转往一边欲要离开,那莲妃果然又来拉,楚翔这次早有准备,见她身形一动,已伸出右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