昇宫这日浓雾肆虐,能见度估摸着只有几米。是以,她是真的走到觅欢宫门前,才发现这里是被一圈黑衣人团团包围。宫中侍卫的服侍是银白滚金边,而这黑色倒是……倒有点像少渊帝曾穿过的墨衣的质地和样式,只不过皇帝穿得款式要更繁复些。
“这位大哥,我们家主子是春腾宫的图修仪娘娘,敢问萧照容……”一个探路的小太监赶在龚颜辇落之前率先上前询问,可却在看见春腾宫里的颓乱后,满眼惊恐说不上话来。
门口的两名黑衣侍卫严肃瞪目,也不理他,只是两刀同时伸出往门口来一架,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在这名小太监前挡住了路。小太监僵在当场,透过寒光四射的两柄刀之间的缝隙,看到的觅欢宫院子地上的血恍若更加刺目。
“您不能进去!”两名侍卫见素色华衣的女子不问自进,终于冰冷地出声。
随着身体地执着上前,龚颜的脸也不得不与那刀锋越来越近,然她却没有因此止住动作。只见她左右各使了两个招式,也未见得有多快、有多威猛。可就是这样不起眼的招式,却让两个冷面体壮的侍卫,一个胳膊肘中招,一个膝盖中招,身子全都失去了平衡,暗暗呼痛。
收回了手,她左右各看了一眼,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屑,抬脚就往门里迈。
那不过是几个简答的跆拳道借力打力的攻击动作。那一年她和她妈出门遇到了坏人,母亲差点被侵犯。于是,龚颜下定决心要保护母亲也保护自己。从那时她便开始学习跆拳道,这也成为了她唯一一项没有半途而废的爱好。到她二十岁已经有了六级绿带的水平。后来工作忙,这项运动才被她搁置了。
今日没想到今天配合素十这具灵活的身子施展出来,比起当年的水平竟丝毫不逊色。
她进来后还不得看见里面的状况,就撞到了一团凹凸立体的龙纹刺绣上。她抚额抬起头,看见了那张超黑的俊脸,心弦猛然一拨,只得停住,“皇上,您怎会在此?”
少渊帝嗔怒地瞪她,可还没来得及地开口,就听他后面有个声音恳切道:“请主上,不要怪罪图修仪。”
听到声音,他脸色变得更臭。
他狠狠牵过她的手,猛然一转身,带得龚颜也不得不跟着一阵踉跄。
她稳了几步才看清满地的暗红色,和地上跪的那个被她叫作无名的那个隐形侍卫。
“左,朕的女人何时轮得到你来求情?”他冷笑着掷出这句话,随即怒色腾腾的牵起龚颜走掉。
少渊帝这句话入耳,无名明显怔了一下,随即他刚刚还沉重担扰的脸色轻松了不少,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出神了很久……
廊榭的转弯处,少渊帝终于放开了龚颜的手。
她没为他说,她是他的女人而窃喜,也没有心思去思忖他为什么如此生气。一路上,她的眼睛始终无法忽略那无处不在的血渍。不是三四个人的,也不会是十来个人……换言之,从那触目惊心的程度看来,事情绝不是几个奴才犯了错被苛刻的主子杀死那么简单!
“您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她等了许久对方都没有回答,只好冷冷提示,“比如说,觅欢经历得腥风血雨?比如说萧照容……”
“她死了。”他转身抢白,平静的面目异常冷漠。
“皇上杀的?”
“嗯儿——”他认下,眼里染了萧瑟。
那日,龚颜第一次进到觅欢宫里。他一听右禀报,不知为何极为慌乱,立刻赶来了觅欢宫,看到这里的一切。明知道萧蓉是在惺惺作态。但看见她摔在地上,他飞奔上去——抱起她的时候,也不能否认这里面的确有一丝怜惜。
一只鹦鹉养多了尚且也会有感情,更何况萧照容于他,还是个名义上的妻子和实际上的助手。
在龚颜出现之前,萧蓉才是他的棋子。她父亲出身低下不足为患,这样的背景不会对他构成威胁。并且萧蓉精通异法,什么事扯到鬼神身上,后宫这些精明的女人就不敢再深入调查……具备这样的条件的女人借来施力,实际上比起龚颜那点小聪明用起来还要方便。可让他无法预料的是这个女人对他产生的感情越来越深,近乎疯狂才让他起了杀意……
“为什么?”龚颜沉吟了许久,仍是置若罔闻地问。
“若不是朕及时赶到,阿颜你认为你还可以好好的站在这里?”他擒住她的肩膀,眉宇之间有种凶猛肆虐地狠戾之色。
“我不懂。那日你们明明很……亲密。”她别过头来,眉梢中有一丝殇情。
如果有一天,她犯了错,他,难道也会这么对她?
他对萧照容所为,未免太狠太绝情!
少渊帝闻言,年轻的脸上似拢了一层薄雾,“朕和她的事,朕不想说。但你只需明白,朕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昨日朕赶到的时候,你已深陷萧蓉所施展的摄魂术制造的幻境,若不是朕及时赶到……”
摄魂术?
那这么说来,她在地窖中被关了两天,又再觅欢殿上经历刀山火海,皆是萧照容所施展的幻术?这样虽不合常理,但她很快就联想到现代的催眠术。
心理医师用运各种技术将患者催眠,以至于患者在半梦半醒之中经历幻境。萧照容若是也用的这个方法,使得那些被她误导的妃子最后郁郁而终。那她也死不足惜,可……
她痛苦地睁开眼睛,挣脱他的擒制,唇畔染起清冷笑意久久不散,“萧照容有错不假。可皇上何故杀了一宫的人?”
“你早些回去,过一段时间朕去看你。”他答非所问,衣衫擦着她的袖子渐渐走远。
望着空了的走廊,龚颜久久地站在原地,心一重一重地变冷。
她自问不是一个矫情的人,看电视剧里的君王杀伐果断,她心中只并无怨憎只有敬佩。可真到事上了,他这一招赶尽杀绝却让她觉得如堕寒渊,皮骨崩裂的同时寒气入体,温情不再……
她并没有如她奉劝的马上回去,而是凭靠在栏杆上,看着一众黑衣人清理着石地上的血……
她越加觉得这美丽的皇宫像极了一口长着锋利牙齿的兽口,吃人不吐骨头……
。
“娘娘,药煎好了。”涛碧端来一琉璃碗,内中装满深褐色的汤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儿。
涛碧手执汤匙,舀了一勺停滞了会儿,才喂到龚颜的嘴边。
龚颜皱着眉头才咽下几口,眼里被却呛出一眶的泪,悻悻地摆了摆了手表示不再喝。
涛碧只得把碗收回来,戚戚地道:“娘娘您不吃药,老是这样病下去……您不知道,您都被宫里人笑话了……”
龚颜看涛碧欲言又止,她瘦得只剩一曾皮肉得脸扯出一个笑,“哦?笑话我什么了?”
“他们说娘娘……被皇上彻底讨厌上了,说娘娘没成色儿,就快郁郁而终了。”涛碧支支吾吾却掩不住她对这件事的看不过去。
听过涛碧的告状,她心里倏然浮现那天临走对,他她说的:你早些回去,过一段时间朕去你……
她苦笑了一下。
其实看不看她,她早已不在乎。对他涌起的那一丝情愫,从那天也就断了……如今的她,只盼望每日安静度日,远离是非。
这场病说起来,是那日她在觅欢宫里站了太久,而受了凉,回来就发了高烧。她心情郁郁,病就不见好,稀稀拉拉地才拖到了现在。说起来,她竟也有……十几日没出这春腾宫了。
每日都有太医进出这春腾宫,但这些老头子对于宫中的事就算知道,也不甚关心,所以自不会向她主动提起。
想到这一点,她又和颜问她:“还有什么要紧事,你也和我说说罢。”
涛碧挠挠脑袋,半天才想到了什么,“对了!娘娘一定还不知那个奇怪的萧照容死了吧?她竟在死了五天之后才被发现。说是觅欢宫人没有及时施救。皇上大怒,将她宫里的人全都处死了!”
龚颜眉心耸动,那些宫人明明是和萧昭容一起死掉的……却被传成是死后才全部斩首,不用说她都知道,这一定又是皇帝的把戏……
龚颜沉默了一会儿,才命她将药端来,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一口气喝了进去。
第18章 久别欢
到除夕前一天,龚颜已是大好。她从床上起来,指挥着宫女、太监装饰春腾宫。
而这一众忙活的人群中,却没有一个是宁奉。
随着觅欢宫事发,宁奉也消失了。之前她病迷迷糊糊,也没顾上寻他。而等到有人和提到这件事,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宁奉不似池中物,想必他自有自己的归处。而她也乐意不用再管。
忙忙碌碌地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第二日的除夕。
这天,龚颜穿了一套木腾格的传统绯色衣裙。不似昇国的衣裙多是阔摆飘逸,木腾格的服装更重实用些。上头是窄袄,而下身是侧卡叉的裙子,一整套衣服上以金线绣百鸟。头上只抓住一半头发盘了个扁髻,从其中抽出了一缕随着后半脑的头发一并垂下来。整个人有种热力四射的浓烈美感且又不乏那一点小女儿情态。
清晨,她给所有宫人发完红包,却没见到那几个和她“随嫁”来的扮成丫鬟的木腾格杀手,她有些好奇地偏着身子问涛碧,“怎么没见随我嫁来的那几人?”
涛碧四下张望了一番,才小声道:“娘娘不知道,昇宫有个规矩,唯有身子清白的女才可入宫。您那几位随嫁丫头来了几日,被嬷嬷检查已非处子之身。所以才被驱逐了出去。”
龚颜点点头,心道,这样倒是省得她特意再想办法甩掉她们。而关于那些女子不是完璧,那也没有多在意。毕竟杀手从小受到训练,和寻常良家女子的状况会有不同,别人不能理解,她却是知道的。
“我想出去走走,你去准备一下。”
涛碧一听大喜过望,她家娘娘有多久没出门了?出去走走也好,让宫里那些牛鬼蛇神都看看看,哼,她家娘娘其实好得很!
气温虽低,但好在天光明朗。嫣湖结了冰,龚颜命宫人们在岸上等待,自己独自走上去。今天她穿得利索,行走起来觉得爽利,心情也越来越好。
岸上,涛碧看着龚颜在冰上且舞且跳地样子,高兴地说道:“涛霜姐,你看娘娘多开心。”
涛霜正想什么想得出神,被她唤醒过来,看着他们冰上乱舞的图修仪,竟也笑了,“是,娘娘很久没这么开心。不知道今年皇上会不会来打冰球?”
涛碧摆手,“这都什么时辰了,要来啊,皇上他们早该来了。”且让咱们娘娘先好好玩玩。
涛霜点点头,随后就继续陷入到自己的沉思之中。
嫣河冰上,龚颜正跳着没有章法的民族舞。她收腰、提腹,眼神配合着手脚,一会儿旋转,一会儿下腰,一会儿又蹦跳而起。她正跳得投入,突然一个偏转的时候,看见一众紫衣灰衣的人,陆续出现在了对岸。
她扫兴地停住了舞动,刚想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岸登陆。却听见有人远远喊话来——
“我道是哪里来的花孔雀,原来是木腾格兆隆公主。”说话的人越走越近,也不知用了什么步法,几个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龚颜旁边。
“这位是……”
“在下容逢笙。微臣听闻修仪久病不起,没想到今日一见,娘娘身姿灵活,恰如仙女下凡,着实不似个病秧子。”容逢笙说完温煦一笑,礼节适度,既不卑微也无冒犯。
“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