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哪位前人如此智慧,以高高的瘦架撑起长明灯,十步一盏,照亮了夜晚的嫣湖左右。若再加上一个个长椅,龚颜觉得,这里真心像大学的情人湖的摸样。
只可惜湖很美,她却没有情人陪伴。
“涛碧,你们家乡有湖吗?”她幽幽地问了句。
“没有湖,倒是有条河!”涛碧回忆起故乡,兴致也跟着高起来。
龚颜微微莞尔。
她想到了自己以前生活的城市也有一条河,不过是人工河,围着人工河建了几十座公园。这项工程算得上城市改造老城区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成为了市民热议的话题。
她有些触景伤情,于是龚颜只带了涛碧一人,在湖边散步。
湖边种的柳树已成气候,垂下的绿丝绦在昏暗的光下更显得有情调。龚颜着一件素白的小摆襦裙,如一段瘦削的幽影穿梭在柳林下方。涛碧不敢落下一步地跟在她身后,生怕这枚小细影折断消失……
龚颜想起大学老师讲的一首诗,卓文君写给自己变心的丈夫司马相如的,其中一句是这么说的“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
大晟地处靠北的方位,六月天气相当于华夏首都五月的天气。故伏天一说着实谈不上,但心寒却是一样的心寒。
微凉的乐声钻进她的耳朵,应是箫笛一类的乐器。六月的大昇天气异常舒适,龚颜也不奇怪,会有人和她一样来这湖边透气的。
龚颜走近才看清了,有个桃红色衣衫的女子临湖吹笛,她洁白的面庞和纤细的手指似笼着一层朦胧的光晕,安详宁静。女子本来只是陶醉忘我的吹奏,过了一会儿,好像发现身后有人才停下来,回头去看。
“抱歉,打搅了。”龚颜温和说道,示意涛碧原地等待,自己向女子走去。
“没事。怎么称呼?”女子语言极简便,看似该是个爽快的人。
“我……”她顿了顿,“我叫阿颜……”
“那家伙的妃子?”女子上上下下打量龚颜,末了,皱起眉头来。
龚颜越过她两步,脚在湖延上半悬空着,回头笑了笑,道:“是与不是很重要?”
女子也翻过身子,与她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煞有介事地说了一句,“他不是好人……你别信他!”
龚颜被说得一愣,“他也骗你了?”
女子望了一眼水烟淼淼的湖面,口气中染上一丝悲凉,“我三岁的时候就爱上了他。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嫁给了他,结果……呜呜……”女子泣不成声。
龚颜后脑勺发凉,“那个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姑娘说的‘他’是哪位?”
“昇祖辉那个混球!”
龚颜冒冷汗,她说的……昇祖辉是先帝啊!
“敢问,姑娘芳名?”
“姓何名二妹!”她呜呜咽咽地止出了哭泣。
何二妹?
龚颜这下明白了,这人就是宫中传说中的先帝遗妃,傻二妹。宫里的人都说她脑子有问题,所以她就联想到自己固有印象里的精神病患者。
不过,眼前的妹子看着也不到三十岁,穿衣既干净又讲究,谈不上一丝邋遢。甚至不与她交谈就发现不了她脑子有问题。
龚颜拍着这个“小姐姐”的后背,一下下帮她顺着气,温和地道:“二妹姐,我们说的不是一个人。不过上行下效,他们父子也差不了多少……”
“你胡说什么?”何二妹眨巴着湿润的睫毛说龚颜,“小渊还小,就算长大了,我也不信他会像他老子一样。”何二妹有些生气起来。
龚颜弹了弹脑门,心道自己真不该和她讲这些。她的记忆说不定还停留在先帝去世后的一两年里,少渊帝不是当今的少渊帝,还只是个十岁出头没几岁的孩子。而眼前的女人不是现在的少艾,而是对先帝一往情深的少女。
岁月荏苒,当初的一切早已几番变幻,而眼前的女子却依旧停留在自己的悲伤中……
龚颜也被带的有些伤感,不过好巧不巧,两个女子正顾影相怜,又有第三位客人来访。
枚红色的长裙子,月下也不显得妩媚,一张年轻的面庞不施粉黛,却与裙子相得益彰。宫中女子能做到这一点的并不多。至少龚颜就不能,她穿这种颜色太鲜艳太妩媚的裙子总是浑身不自在。
来人是圣宠正隆的陈修媛——陈溪。
龚颜看清她,心底微微叹口气,也没打算多接触,微微对旁边的何二妹说了句,“您的宫人呢?用不用我派人送您回去?”
何二妹看了一眼来的女子,又看看龚颜,“不用你。我自己回去!”说罢,她甩甩袖子就欲扬长而去。
“觅欢宫陈氏给太妃娘娘请安——”声音是娇滴滴的,但姿势却不见一丝柔软。
“去你母亲的太妃!我男人还没死呢!你这娘们儿说的什么疯话!……”何二妹骂骂咧咧指责陈修媛乱说话。她自己口里简直是多难听的脏话都敢出口,她这样骂了好一阵,教养颇好的陈修媛面皮上有些挂不住了。
龚颜站在一旁干瞪眼也不是办法,忖了几秒还是上前拦两人,“我送太……她回去,就不妨碍陈修媛欣赏美景了!”
“千嵩兆隆,你给我站住!”陈曦这声不大,却挑衅意味十足。
“陈修媛,有何赐教?”龚颜回头来看她,比起对方,她没有任何架势。
陈曦被对方的漫不经心打败。明着是她更强,这个女人弱;明着是她宠冠后宫,这个女人凄凉度日。可实际上呢?那个人他……
“不说话,我们就先走了——”她的声音沉下去,已有几分不悦。
陈修媛冷叱一声,“你急什么?过来过来,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龚颜目测眼前这个陈溪的面目才是她的真面目,往日那个仪态偏偏、巧笑倩兮的女子应该是装的。遗传因素只是初始元素,后天环境才是决定因素。陈溪虽在宫中住过一段时日,但在少女最重要的成长阶段,她是在军营中。如果龚颜猜的没错,真实合理的她该是个喜怒形于色的女子。
简而言之,就是此女忒能装!
何二妹何太妃,拉着龚颜走到陈秀媛旁边,也正是湖边,指着龚颜道:“我,喜欢她!”又指了指陈修媛道:“我,不喜欢你!”
陈溪可能装劲儿又上来了,没了刚才的愤怒,也不生气地道:“是,是,太妃不喜欢臣妾,是臣妾做得不好……”
何二妹低眼觑了她一眼,就在这毫无防备之际……
龚颜真的没看清是陈修媛推可何二妹一下,还是何二妹自己没站稳……
总之,她掉了下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龚颜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陈修媛毫不犹豫地就跳下了嫣湖,看样子,应该是去救何二妹……
可当龚颜也跳下水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了!
陈溪会游泳这一点,毋庸置疑,看她在湖边上身姿灵活地徘徊,就可证明一点。
龚颜跳下水时,何二妹已经在黑黑的水面上找不到影子。她明明就会个狗刨,却往远处深处去找那落水后的何二妹……
天黑水凉。
因为她泳姿不正确,这样游实际上很费力。故没扑腾几下,她就感觉到一种无力感。她把头冒出水面,喘了口气,才有了一丝力量可以继续寻找……
岸上。
少渊帝已经赶到,“姑姑她……”他低身屈腿蹲在地上看着脸被水泡得皱皱巴巴,表情似有些被吓着的何二妹一阵子,确定她没事后,才看向气喘吁吁地陈溪,“多谢……”
“咳咳咳……”陈溪咳嗽了几嗓子,才道:“皇上,太见外……咳……都是臣妾应该做的。图修仪她……”
皇帝看着她毫无神采的双眼亮了亮,“你说她怎么了?”
“回皇上,太妃刚才和我说,她在湖边遇到图修仪,结果太妃见她无礼,骂了她几句。图修仪就和太妃起了争执,两人推推搡搡就双双都落水了……”
他脑袋猛然一下抽痛,随即顾不得推敲,就跳下了嫣湖。
“咕……阿颜……咕嘟……阿颜!”伴着水音大喊她的名字。他一直游了很远很远,都没见到她的身影。
昇少渊想起那次把她从浴盆里揪出来的情景,心中越来越害怕她有不测……
又游了一阵,他听到一个微弱的熟悉声音,心中那种躁动不安之感才稍稍安了下来……那声音夹杂在水波中不十分清晰,但已足以判断是她。
“别……别过来,这边的水草……会把你缠住……!”
“你等着!坚持住!朕不允许你出事!”他话说的急,此间不小心喝了好几口湖水。然而素来讲究的他,的确是丁点都顾不上。
龚颜手扑棱着,幸好水里有株植物根茎粗壮,她得以立在上面,不过就是它的枝蔓缠得人不得动弹……
皇帝跳河,奴才们看着早就跟着跳下来救了。
只不过他游的太快、太急,连几个水性不错的太监都来不及赶上来……
第31章 爱不爱
从水里出来,她就直接被抬上了皇帝的步撵。不过这些,龚颜是不知道的。适才是几个水性不错的太监赶到,合力把龚颜救了出来。她的意识也就在那一刻松懈下来,晕了过去。
……
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已是躺在春腾宫的床榻上。
她眼睛半开半合,依稀看见一重重人影在她床边晃来晃去。然后,她一会儿被人扶起来喝姜汤,一会儿头上敷热巾子。
末了,朦胧中,她的左臂被放在一个矮垫上,手腕处被几根干燥的手指点触。
“皇上,请允许微臣……”
后面的话,龚颜没听清,她只感觉到眼皮被人拉开,嘴唇被人微微扯开。
“怎么样?”这熟悉的声音显得有些焦急。
“这……”
龚颜意识不清,但也有些好奇太医会说什么。她头移了移,张嘴想问却没说出话,只看见那道佝偻的身影的上方摇了摇。
晟少渊跟着太医到门外说话。
龚颜再听不到说的什么,想着想着,还是耐不住疲倦睡着了……
。
春滕宫。午时。
她这一觉再醒来,完全像打了一场大战。身子骨都好像散了,精力也落了昨天一大截子。她从床上坐起来,两个宫女急忙过来搀扶。她刚一起身,斜光就突然瞄到小宫女的诧异表情,她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床上望去——
床榻上她曾躺过的地方,有一大滩暗红色的血渍。
龚颜脸腾就红了。她说怎么这么没气力,原来是大姨妈来了。可是不对啊。这才哪天啊,这东西提前半个月来了?
这际,涛碧进来,看到龚颜已起身,她一双水灵的眼刷就红了,“娘娘,您怎么起来了?”
“躺得骨头难受,想起来动动……”她回头看了看两个小宫女,才转头低声对涛碧言道:“我那个来了……”
涛碧眉毛紧了紧,取了一件大披风给龚颜批了,才领着两个小宫女换床单。等到床单换好了,她才又把龚颜迎道床上去坐好。
“怎么把我像菩萨一样供着?“龚颜笑笑。
涛碧琢磨了琢磨,“娘娘可不是就是咱春腾宫的菩萨吗?若不是娘娘帮了我姐姐……”
“宋美人可还好?”
“托娘娘的福,虽然没有允出宫,但吃穿用度都比之前好太多。”涛碧低眉顺目的给龚颜盖好被子。
龚颜点点头,又想起昨晚的事,“昨天那人来过?”
“您是说皇上?”涛碧眨眨眼睛,“来过是来过。娘娘上岸就昏了,皇上还特地让您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