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紧紧蹙起,面部肌肉略略紧张,看起来不悦得紧。
适才精神高度集中的众妃,看到少渊帝的反应,立马就把提到心口的位置放下来了。可是,让她们没想到的是他都这样了,竟然又自虐般的夹起了第二个菜色饺子。
众妃崩溃,这是第三个……
多年来的立冬会宴上,皇帝向来都是浅尝辄止的,吃两个的时候已是好几年不遇一次,现在竟夹起第三个……可怕,到底,到底那平淡无奇的饺子里藏了什么玄机……
菜色饺子,实是龚颜的诚意之作。
说它诚意,并不是说它有多好吃,而是饺子融入了很多感情。真实的情意,面对离别的痛苦。这样的苦涩味道,和其他妃嫔那些暗含柔情蜜意的饺子,并没有一丝的可比性。
昨晚包饺子的时候,龚颜先把饺子皮揉进了芹菜汁。再把现成的豆腐、鸡蛋、粉条这一种馅料里的豆腐,挑出来,单独放到一个净碗里,加了许多许多的食盐。芹菜汁饺子皮,包咸盐豆腐饺子,蔬菜与豆制品本身的苦涩,被盐催发出来,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虽然初味可能咸得人要高血压,但余味更是要了命的苦涩不堪……
少渊帝吃这饺子的第一口就想起了一件往事,是以才皱起了眉头……
那是他和母妃的最后一次见面。
作为皇子,通常不会跟着自己的生母长大的,而是交由他人抚养。中秋节这天,年幼的少渊帝欢喜万分的跑去见他的母妃。他记得,那天母妃见了他也很高兴,但笑容末端,不知怎么藏着一丝苦涩。
他在母妃宫中才吃过饭,母妃竟然反常地打发他走。他当场大哭耍赖不想走。母妃很是为难,上前蹲下,抱起了他。
一会儿,少渊帝感觉,他母妃的泪珠顺着他的额头、鼻梁流到了他自己的嘴里……
那滋味——和眼前的这胖的过分的饺子的味道,倒是有七八分像。
少渊帝怅然的放下筷子,不再吃其他妃嫔的饺子,转身,迈着沉重步子,拾级而上,重新坐到了龙椅上——
大殿中,一时寂寂无声。
“我听说,爱妃们还有个彩头,是关于这饺子的?”少渊帝痞痞地笑开,那样子竟寻不出一丝刚才的伤感。
贤妃看结局已定,输的心服口服,从身前矮几旁站起,道:“回禀皇上,臣妾们玩心一起,寻的这个彩头,的确……是有些冒犯皇上。”
“无妨。你且说来听——”
得到允许,贤妃将她们定下的输赢规则,悉数说来。
少渊帝听完,唇际莞尔一笑,没提出任何反对,“既然如此,朕也不好驳了爱妃们的雅兴。索性,朕这四十六天直接去那赢家那里……也省下些麻烦。金洛,你去看看——朕吃的哪位爱妃的饺子最多。”
一个胖脸的小太监,从皇帝旁边走下来,挨个数着各盘所剩饺子的数量。
龚颜有种自作自受的感觉,这节骨眼上,就盼望啊,哪个宫妃能使点小伎俩,让她可以逃过此劫。可她不得不失望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殿堂中,主子、奴才、皇亲、贵纣,大几百号人看着,哪有谁赶在这时候耍花腔呢?
“回皇上,您吃的最多的是饺子,是图修仪包的。”小太监低声下气地向少渊帝复命。
龚颜觉得这无异于在宣布她的死刑。
少渊帝经点了点头,“那就从今天开始——朕,酉时也不用再翻牌子,直接就去图修仪那休息。”说罢冲台下的龚颜眨了眨眼睛。
而除了贤妃以外的众妃,也全部面色森森得看着龚颜。
成了众矢之的龚颜觉得,唉,做妃子难,做个不想被皇帝的宠幸的妃子更难。为啥过往阅历和经验,放在和皇帝较量这事上,就变得行不通了。
难道她和这皇帝八字天生犯克。
。
进入冬季,晚间夜色像被谁打翻了砚台,墨黑一片,浓稠得化也化不开。
“娘娘,咱们不回去吗?”涛碧疑惑地询问。
龚颜踢飞宫道上的一个石子,看着远处的高墙发着呆, “回去做甚?难道去见那色坯……”
涛碧慌慌张张地又跑回来了,“娘娘,您说谁是色胚。”
“我什么也没说。”龚颜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前面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围墙那么高?”
涛碧回头看了一眼,扭过头来时眼里染了一丝伤感,“那是冰湖苑。专门用来关押犯错失宠的妃子的。”
龚颜恍然,看来这冰壶苑就是传说中的“冷宫”了,“涛碧,你去过那里吗?”
涛碧眼里亮了亮,又陡然黯淡,无辜地垂下头来,道:“奴婢没去过,但奴婢的姐姐关押在里面。”
龚颜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涛碧,举凡能做妃子的差不多都要出自官家或氏族之家。涛碧的姐姐做了妃子,而她却做了丫鬟,难不成是……“你是受家人所托才来做丫鬟救你姐姐的?”
涛碧摇头,看了看那堵高墙,沮丧道:“奴婢父亲让奴婢进宫,想办法得到圣宠再救出姐姐。奴婢与何昭仪还是一届的秀女。可不知道为什么,奴婢偏偏在大选那天得了重病。失去了机会,只将将做了女官。”
听完涛碧的叙述,龚颜想,涛碧没做成皇帝的老婆,对心思单纯的她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龚颜甩下涛碧,独自向那宫墙的方向走了好几步,转过身子迎上愣在身后的涛碧的目光,爽朗启唇道:“咱们去看看,说不定我能想到救你姐姐的方法。”
“修仪娘娘……”涛碧轻唤了一声,眼里有泪光莹莹。
。
“娘娘,这外头有兵把守着。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涛碧对不顾仪容,和她一起趴在草丛里图修仪说道。
龚颜挪出右手,食指在嘴前比了比,“嘘——”
涛碧只好讪讪地闭嘴。
……
。
龚颜和涛碧回到春腾宫,已经过了丑时。
她拒绝了要来伺候沐浴的涛霜等人。哈欠连天地进了寝殿的门。
当她疲倦地摸黑往里走着,突觉纤腰一紧,被拥在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那人热热的气息在龚颜的耳延上倾吐,一呼一吸间,热气缓转,撩得她身子直发软,差点完全倒在那人怀里。
“图修仪,你让朕等的好心急。”一个微哑的男性声音不紧不慢地道,却没有……一丝心急。
说着,他把她身子翻过来,一串绵密的细吻印在了她额头和眼睛上。
第7章 冰湖苑
漆黑不见五指的房间,触觉、听觉反而变得越发敏感。
龚颜默默承受,没有拒绝,当然,更不会有任何回应。
男人好像生气了。那个松软的力量倏忽间消失,上下两排狼齿,狠狠咬噬她肩胛骨上的薄肉。
龚颜吃痛,忍不住从唇瓣间溢出“呲——”的一声。她腮帮合拢发力,强忍着难受不发出任何声音。半天还是疼,她缓缓闭起眼,莫名想起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里大叔和萝莉的对白:
——萝莉:是不是人生总是如此艰难,还是只有童年如此?
——大叔:总是如此。
“艰难如此,我们总是被迫去承受一些不堪的事情。”有一粒泪从她眼眶里滚出,顺着脸颊留下一小段水印,还不及腮帮,就因着对方的抬身,而飞溅了出去。
“图修仪,好像很不情愿?”少渊帝口吻里带着一丝不快。
“皇上,这次是个意外。臣妾绝对不敢存一丝一毫专宠的心思。”
“哦?那看来是我们图修仪确实有真本事。”少渊帝轻嗤了一声,不像夸赞,更像挖苦。
龚颜忍不住挣开他的双臂,和他保持了半米的距离,“皇上。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更不喜欢我。什么彩头不彩头的,还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您不想见到我,还有四个多个妃子,大可……”去别人那里,省的在这儿搞的两人都不自在。
“我当修仪今天是怎么的呢?原来是……吃醋了啊?”他靠近他,伸出颀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在黑暗里说了一句让龚颜差些绝倒的话,“那图修仪,信不信,朕其实还是处子之身。”
她抬起头来看了他几秒,似能在黑夜里洞穿——他眼流淌出的高压电流……随后,龚颜以手背抵在他的脑门上半天。
“奇怪,也不热啊。”
然后,她再也忍不下去了,“哈哈哈……”地大笑不止,皇帝说自己是处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恶寒,默默地狠狠“呸——”了一声。
今天殿上四十六个倾国倾城的绝美宫妃活生生地站着。这货在她面前,居然还能信誓旦旦地声称自己的“处子”,当她是傻子啊。龚颜想:“你色胚就算了,你污辱我的智商,我绝对不答应,哼哼……”
她虽然在与皇帝亲密的时候,屡屡被那怪异的感觉弄晕,完全不知后面发生了么……可成婚次日清晨,她在床上找到的那团“血红”又该怎么解释呢……是以龚颜深信皇帝在撒谎。
……
。
这一夜,皇帝没再强迫龚颜和他亲密。
然而龚颜依旧不敢闭眼,怕没再被皇帝折腾晕,反而自己睡着。实在困得很了,就小心翼翼地抬起右手掐左臂一下。皇帝还在后面松松地抱着她腰。这是个小动作,尽管已经小心翼翼的,仍无法避免衣服的悉悉索索声音。
“笃笃笃——”门扉上响起三声规律的敲门声。
龚颜捕捉到声音,头上留下一滴冷汗。
少渊帝在睡熟后,并没有任何翻身或挪动的动作。无法,她只能,一分,一毫地缓缓地摆脱他的怀抱。
直到脱离床面,龚颜立刻脚底抹油的钻了出去——
“娘娘。您真的来了啊。”门外的涛碧热泪盈眶地唤了一声。
“看你这点出息。都多大了,眼泪留多了啊,男人以后就不疼你了。”龚颜含笑,假装训斥涛碧。说实话,龚颜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姑娘,没一点心机,单纯的要冒泡,“走吧,咱们赶紧趁他们换班的时候溜进去。”
涛碧感激地重重点了点头。
两个女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深处。一个轻便矫捷的身影,推门而出。这样的少渊帝,眼神光彩熠熠,哪还有半点睡意。
他随手打了手势,便有一道幽影从房廊某处落了过来,那男人单膝跪在地上,恭敬道,“主上。有何吩咐。”
只穿里衣的少渊帝,脸上有种遥不可及的飘忽,慢慢地道:“你去跟上她们。”
“是——”话音才落,这道似鬼魅般的影子转眼不见踪影。
少渊帝,骤然抬头看向天空,深邃的眸子像是得到上苍最原始的召唤,透出清亮圣洁的光。他唇边挂着一缕笑,轻喃:“眼泪流多了,男人也还是会疼的……”
。
龚颜第一次和涛碧守在门外的时候,听到那两个看门的兵卫抱怨,说要到寅时两刻才能换班。
于是她和涛碧商量,先回去,等到近寅时再赶来不迟。只是龚颜忘记考虑少渊帝的因素。还好那色胚睡得熟,才没误了她们的事。
她们到了地方,恰巧赶上换班。龚颜毫不迟疑地就拉着碧涛溜进了冰壶苑。
当二人还在为窃喜不费力气地闯进来的时候,看到眼前的三个入口,当时就傻眼了。借着浅淡月色,龚颜依稀看见三个入口后的层层重叠的灰墙……
龚颜没有问过涛碧姐姐获罪的原因。在这后宫中,无非胜者王,败者寇。她姐姐也许只是个牺牲品或者战败者。要说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