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欧洲有几个朋友,反正我已经通知他们接机了。”樱井同学说的是正经话:“等下飞机就先住他们那儿吧。”
松本笑了笑:“我又不是去留学,旅行而已。走哪儿算哪儿。”
樱井很负责地一脸正经:“有人照顾总是好的,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
松本无奈地揉了揉那一头卷毛,半打着哈欠说:“那麻烦了他们,真不好意思……”
趁樱井和大野去拖行李的空档,二宫有些担心地问松本:“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啊……”松本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不知道……游够了,钱花得差不多了……就回来……”
二宫有些遗憾地靠在栏杆上:“这话说得……跟永别似的。”
松本润看出了二宫的沮丧,凑过来搭着他的肩膀:“又不是不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常想着我点儿。”
二宫瘪了瘪嘴,凑近问:“你真这么想的?”
松本把头靠在二宫的肩膀上,一脸轻松像说着一句玩笑话:“我希望你们所有人记得我……只有一个人忘了我。”
二宫揣着手,转了转眼珠子,若有所思。
“就这些吧。”樱井清点着行李:“一个包,一个箱子……这箱子真够大,装了什么啊?”
松本仰头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回忆:“呃……一年级时夺冠的锦旗,那时候我还是班长,文化祭做的布袋玩偶……就是我们套在手上表演的那些,还有桂花楼开业时送的小礼物,nino和大野在舞台上的照片,毕业旅行带回来的纪念品……毕业证书……还有毕业照……”
“都是大学时候留下的。”樱井翔有些兴奋:“打开看看,快打开看看。”
“人家都封好了。”二宫伸手阻止:“哪有人在机场就拆行李的。”
“这些乱七八糟的都带走了……”二宫看了看那个箱子:“是不是真就不回来了?”
“不是的……”松本笑着揽过他,重重的一个拥抱。
拥抱很长,沉默很久,长到轻松的语气消失在空气中,松本的声音又变得模糊却略微哽咽:“只是离开了你们……我怕寂寞而已。”
二宫拥抱着他,眼圈微微泛红,只是强忍着不掉下来,然后拍拍他的肩。
和大伙儿一一拥抱告别之后,松本揉了揉泛着泪光的眼睛,抿着嘴,想说什么,却无法开口。
怕一开口,眼泪就真的掉下来了。
他站在登机门,朝大伙儿招手,然后拖着行李走进去,再也没有回头。
这时的松本润,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步一步走远的?即使敏感如二宫,也揣度不到。
他只知道,看着那个走着猫步的身影消失之后,可能很久都不会再见了。
“画……”大野嘟了嘟嘴:“他还是拿走了。”
那幅沉沉的画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松本润塞进了那个大箱子里。
那么占地方,那么重的东西。二宫想,真是辛苦他了。
天气很好,万里无云,碧蓝的天空,飞机腾空而起。
三个人站在候机厅中,隔着澄澈的落地玻璃,朝着那架飞机挥手。
再见了!
在国外多保重!
多吃日本的食物!
好好学英语!
寂寞的时候,想想你国内的朋友!
再见了!
沙扬娜拉!
而在候机厅外,还有一个傻瓜。
此刻,用同样角度,仰望着澄碧的天空。
看着那架越飞越高,渐行渐远的飞机,拼命地挥手。
尽管飞机中的人可能看不见。
38
二宫一直在等待着TMI事务所的主动劝退。
他盘算着像他这个被吊销了从业资格,又把证据送到对方手里的小律师,可能会被炒得远远的。
但从休庭,到大野智的画展,再到相叶的婚礼和松本润的辞行,这一个月的多事之秋pass了之后,二宫依然没等到任何劝退的消息。当然,也没任何好消息。
二宫想,可能和樱井翔有关,虽然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但自己能保住现在的平安状态,可能是他多方周旋的结果。
但想问又没法问。
半个月前在机场见过面之后,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樱井翔兜里的电话就响个不停。
倒是森下晟一时常会来找他,有时是请吃饭,有时是怕他想不开。
二宫想,这就是熟与不熟的区别。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二宫和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即使明天世界末日了也要打游戏的人。
牛岛先生出院的那天,一直缺席事务所的二宫和也破例出现在迎接出院的队伍当中。
事务所的小人精们也一个不少地排成一长溜。这个送花,那个送水果的,把牛岛先生众星捧月似的围在中央。
樱井翔站在离牛岛先生最近的右手边,又是心腹的位置。而二宫则占在欢迎队伍的最末尾。
他和樱井翔就像翘翘板的两端,这个受宠,那个就重重地摔下来。
森下晟一也在迎接牛岛先生出院的队伍中。
当他捧着一捧花束送给牛岛先生的时候,牛岛先生的脸色就像生猪肝一样难看。
牛岛先生不停地用手帕擦着满头的汗水来掩饰内心的心虚,然后不住地道歉。“对不起,我们办事不利……”
森下晟一倒是一脸宽宏大量的笑容,灿烂得和没事儿人一样。“牛岛先生这次住院,我们也有责任。”
回到事务所之后,牛岛先生的办公室放下了百叶窗,开始秋后问斩。
偌大的办公室里坐着牛岛先生、森下晟一和二宫和也的局面,类似俄罗斯、美国和伊朗的三角格局。
二宫小心翼翼地坐着,只敢坐三分之一的凳子,然后静等着牛岛先生发威。
牛岛先生发起威来果然很吓人,有当庭论辩的气势。他对资料泄露的事情很生气,一再逼问是不是二宫行事不慎。
二宫唯唯诺诺地一口咬定,不是自己的责任,但再这么否认下去就相当于在指证牛岛先生。
所以,当他否认了第十八遍之后,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应该继续否认下去。
而森下晟一则摆出皮笑禸不笑的脸,一副总得有人负责的悠闲模样。
逼到最后,二宫头皮发麻,主动请辞。
但牛岛先生不同意,坚持这件事要调查清楚,言下之意就是二宫无论如何也要背这个黑锅。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一直悠闲的森下晟一发话了。
“我想请二宫先生到本公司工作。”
两分钟的沉默之后,牛岛先生抹了把头上的汗水,长吁一口气坐回沙发上。
他松了口气,大概以为森下晟一要亲自追究了。
但还没等牛岛先生说同意不同意,二宫就没好气地回绝了,“我现在还在离职审察期间,只能辞职,不能人职。”
“可以先去本公司熟悉一下环境,”森下晟一礼貌地笑着说:“我们公司的行政事务也复杂得很,新人培训还要半年时间呢。”
二宫咬着牙强装客气:“但我现在还没洗清嫌疑,就这样到贵公司,岂不是给贵公司抹黑?”
“我们公司看中的是一个人的能力,而不在乎他的背景。”森下晟一说得很官腔,但不容拒绝。
“那么即使没有任何从业资格,甚至无法当律师的人,也能轻松进人贵公司?”二宫在他的不容拒绝话里挑刺儿。
“我们相信二宫先生的职业道德没有问题。”森下晟一敢为他打的包票比他自己还要坚信不移。
牛岛先生咳嗽了一声,示意这是三方对话。
即使他不咳嗽,二宫也知道,他绝对是巴不得自己直接和森下晟一对峙,省得把祸水引向TMI事务所。
“二宫啊……”牛岛先生大概是被空调吹得冷静下来,又换了个语气,说得格外语重心长:“人有的时候,也需要换个环境……你现在还年轻。”
二宫温顺地点点头,但说出来的话足以令牛岛先生第二次心脏病发:“所以我想辞职,然后重新规划一下自己的人生。”
但姜毕竟还是老的辣,“森下先生能看中你,说明你还蕴藏着未被TMI挖掘的潜能。”
这句话怎么听着格外煽情?二宫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这样吧,后天晚上,给我个答复。”森下晟一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后天晚上,我请全部事务所的人,还是去上次银座那个老地方……吃吃饭,唱唱歌,娱乐一下……这件案子,无论成败我都能体会到贵事务所的竭心尽力。况且牛岛先生的住院,我们也有责任……希望我们能继续保持愉快的合作。”
牛岛先生听到这句话,算是彻底地松了一口气,他一边恭维森下晟一大人大量,公司也气度不凡,一边保证给这件事一个圆满的答复,复庭的时候也一定竭心尽力。
二宫听着这话是死活要把自己往森下晟一那边赶。他皱着眉头,连送森下晟一出门的时候,也把不爽挂在了脸上。
森下晟一倒是风轻云淡的样子,似乎官司不再是他的主题。
临上车的时候,森下晟一有意无意地握了一下二宫帮他打开车门的手,眼睛也一直看着他。
二宫心中警铃大作,暗叫这家伙绝对是假公济私。
但他越看越觉得森下晟一的态度也太淡定了,淡定得好像官司输赢无所谓,公司盈亏也不负责一样。
其实资料是森下晟一有意泄露的?这个念头在二宫的脑中一闪而过。
☆、第三十九、四十章
39
但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二宫搜寻了一下所有的线索,组织起来也找不到犯罪动机。
回到事务所的时候,就看见满屋子的人都扎在牛岛先生办公室门口,伸着脑袋,惦着脚尖,扎堆儿看什么似的。
然后只听见“砰”地关门一声巨响,扎堆的小律师们怏怏地各回各位,像从门框上震落下来的一堆灰。
“樱井翔正和牛岛先生吵呢。”美奈子在休息室对二宫小声说。
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她说完就匆忙走了出去。
其实二宫也能察觉到他回来了之后,事务所全员古怪的目光。
探究的,鄙视的,猜测的,看好戏的……各种各样的含义纠缠在一起,要把他作为一个另类排挤在外。
端着咖啡回办公室的时候,樱井翔正好从牛岛先生办公室出来。
开门势头之猛,走路速度之快,像是急着要飞到外太空一样。
这位超人先生绕过一张张办公桌,走到二宫身边:“我有话给你说。”
“咖啡……烫……”二宫甚至来不及把咖啡放到桌子上,就被樱井翔拽出了办公室。
“只要再给我一个星期,我绝对能拿到证据。”一向注重仪表的樱井翔居然从口袋里摸出了烟。好在楼顶的空地也鲜有人看到他眉头紧锁的模样。
“那个资料是小堺先生泄露出去的,我就职于AMTIC公司的朋友曾目睹小堺先生和他们老板接触过。”樱井翔深吸了一口烟,但烟雾却掩不住他的急躁与不安:“上次AZEL的事情也是,还有这次的事也是……小堺先生真是惹了一屁股麻烦。”
二宫听着,转着手里的咖啡杯,突然问:“喝咖啡么?”
樱井翔的脸上是上下不连贯的错愕,他愣了两秒钟,然后说:“不用,谢谢。”
“事实的真相就是……”二宫的眼睛从咖啡杯上抬起来,迎上刺眼的阳光,有些睁不开:“我辞职,万事大吉。”
“我不许。”樱井翔这句话接得倒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