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老实穿了身保暖度好很多的羊绒毛衣。
艾伦到的时候我刚换好,坐在床沿边气喘吁吁,他走进来蹲在我脚边看了看,见我没什么事才起身。出门前他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套围巾帽子,甚至连口罩都有,还是超幼稚的卡通图案。
我任由他给我穿戴好,他看我我就笑,他又给我拉了拉口罩,恨不得将整张脸都盖起来,他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地问我:“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哪?”
我摇头笑,他看了看,不满地说:“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好。”
艾伦带我去的是国贸附近的大卖场,我觉得奇怪,但也没问。他看透我的心思,往楼上比了一下,说:“在楼上。如果没有意外,他们的烛光晚餐应该还没有结束。周景辰,你不想看,现在打道回府还来得及。”
烛光晚餐?我听着并没什么感觉,虽然以前我跟沈宴偶尔也会搞这些花样,如今想来都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
我没说话,艾伦也不再问,电梯里没有别的人,他拉过我的手在掌心里握了握。他比我高一点,我抬眼看他,他笑得有些嘲讽:“要去见前任,怎么能没个像样点的道具。我自认样子不差,品味也OK,你不会还看不上吧?”
“陈林,对不起。”我不是木头,他为我做的一切,我不是毫无感觉,但千言万语,这时也只剩一句抱歉。
那家饭店名气不小,因为招待过一次国、家领导人,身价一年间翻了数番,因为收费不低,店里人到底不算多。也正是因为没几个客人,我跟在艾伦身后进门,一眼就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沈宴。
没有西装革履,也没有一丝不苟的发式,反而因为过长而显得有些凌乱,前额的头发耷下来盖着眼睛,衬得人像是瘦了一大圈。
艾伦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猛地回过神,对他笑笑,走几步跟上去,又从艾伦身边擦过去,走到沈宴的桌子前。
刚才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在沈宴身上,倒没有看清跟他共进晚餐的是谁,这下走进了看,才确认的是我见过一面的年轻男人。
他显然还记得我,未说话先笑了笑,放下筷子对我点了点头,笑着问我:“这次还是认错人?我可不信。”
我笑了笑,转头面对沈宴,他也早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表情复杂地看看我,视线又扫向我身后,然后收回来对我冷笑:“这么巧,你们也来这里吃饭。”
“一点都不巧。”真是该死,直到此时此刻,我还是会为他对我的误会而少少难过,但这难过比不上我想直到周越的下落。
我不打算寒暄,径直问他:“沈宴,你知道周越在哪吗?”
“你什么意思?”沈宴的表情里原本还有一丝期待,此时却只剩下愤怒,“周景辰,你特意跑过来是为了恶心我?”
他说我恶心他,实际上还真不知道是谁恶心谁。我不怒反笑,看了看他对面那个人过于美好的笑脸,转回头对他说:“就算一代新人换旧人,周越怎么着也跟过你,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他吧?”
沈宴气得眼珠子发红,卷起袖口的手臂上也暴起了青筋。我漠然地看着,倒还分神想起当年刚好上,我还就喜欢看他这个样子,显得人生机勃勃精力十足。那时候我还想不到,他卷起袖子跟人动手也很干净利索。
他垂着眼,似乎忍了又忍,然后抬起头望着我,嘴里恶毒地说:“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你自己抱不平,扯什么周越!”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想,愣了一愣,既而又笑:“你觉得我还在乎你做的那些好事?”
沈宴冷着脸:“一点点小事就抓着不放的难道不是你?周景辰,别忘了从头到尾把我当傻瓜的是谁。别扯什么见鬼的周越,就说说你那个宝贝弟弟,这么多年你跟我做的时候是不是想的都是他?”
我看着他冷漠的脸,怎么都想不起来他笑的样子,也不记得他跟周景文到底有多像。艾伦说至少七八成,就连沈宴自己也说我爸是因为他的笑而容许他进门,他们似乎说的都对,当年我还真是因为一头撞进他这双眼睛里,才从此走上不归路。
“是不是,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成他?”沈宴因为我的沉默而暴怒,“你说啊周景辰,我们分手你不是很有理吗,你倒是说啊!”
“是。”我如他所愿。
沈宴一拳砸在桌子上,噌地推开椅子站起来,脖子因为愤怒而青筋暴突,他冲我大骂:“我□□妈的周景辰!”
“沈宴!”他的小情人显然也受到了惊吓,跟着起身挡在我和沈宴之间,“你冷静点,有什么话好好说。”
一直没有出声的艾伦也从我身后冲出来,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拖到他身后,抬手就在沈宴肩头推了一把,恶狠狠地说:“姓沈的,你他妈动他一下试试?”
沈宴面红耳赤地看看我,又看看艾伦,继而又看向我,勾起嘴冷笑:“终于舍得带出来见人了吗?他也像你弟?哪里像?”
“少他妈娘们唧唧,说你像他弟弟你还委屈了?”艾伦牢牢抓着我的手不让我出来,自己却气得不轻,“你不是很厉害吗,当年跟我约架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孙子哪去了?”
“陈林,”沈宴目光盯着的人却是我,冷笑,“恭喜你,等了这么多年都不死心,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我被他盯得脊背发寒,一颗心提着落下,提着落下,又像在油锅里滚了几滚,终于稳稳当当掉进冰水里。暗暗吸了口气,我扯了艾伦一把,他回头看我,我对他笑,说:“算了艾伦,我们走吧。”
“周景辰,”艾伦担心地握了握我的手,“也是,我们犯不着跟一条疯狗较劲。走吧,我怕我再待一会儿也要恶心吐了。”
我笑着推开艾伦的手,转身往外走。过道里倒了一把椅子,大概是艾伦刚才急了带翻的,店里好几个店员站在旁边,又好奇又紧张地看着我们。
我以为艾伦会跟上来,但我才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桌椅碗碟稀里哗啦落一地的声音,沈宴的小情人一边叫沈宴,一边喊我周先生。
我的心顿时冻成冰渣,脊背漫过一阵寒意,想转身回头,眼前却蓦地一黑,幸亏我有准备,伸手就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我低头闭眼站了一会儿,等眼前黑雾散了,才慢慢转身走回去。
艾伦跟沈宴扭在一起,他们各有各的招数,沈宴练过拳,一招一式都只捡艾伦重要的地方打,艾伦出手虽没沈宴快,但心里有气,一出手捞着什么也是不要命地往沈宴身上砸。
我近不了他们的身,只能在旁边叫艾伦,可惜他们打得起劲,根本听不到我的声音,我试了几次都无用,索性闭上嘴,扶着桌子看他们上演全武行。
好在饭店里很快冲进来几个人,抱的抱拖的拖,将沈宴和艾伦生生地分开。但这两人打得不过瘾,嘴里骂骂咧咧谁也不让谁,什么陈年烂芝麻都翻出来说。
我听得发笑,笑着笑着,眼前的人影就急剧的旋转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声音大得把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掩盖过去。我甩了甩头,心里暗暗希望可以再撑一会儿,至少等我走出这个门。但我还是丢脸了,一甩头喉咙里顿时一阵腥甜,用手挡都挡不住,全吐了出来。
第五十四章,事故
我上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前,十一月底我生日,因为周景文提前一个月就要求我一定要回家,我回去了,家里却只有我爸在,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我知道出了问题,但不知道是什么,问我爸,他烦躁地扒着烟就去上课了。我忐忑地等到晚上,我妈终于回来,一进门就忙着往厨房里做饭,都没发现沙发上还坐着人。
我追上去我妈是不是文文有事,她似乎吓了一跳,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冷静下来,说周景文出车祸,被车压断了腿,已经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
我脑袋懵了一下,好一会儿冷静下来,问了我妈地址就往医院跑。我一路都在想,周景文的腿到底伤到什么程度,如果不能再打篮球,他那样要强的性格怎么接受得了。
到了医院我才想起我都没听到我妈说周景文住哪个病房,只能到前台问,那会儿正赶上另一起事故的受伤者被送进来,前台忙得没时间搭理我。
我被挤到旁边等了一会儿,被移动床上那些血肉模糊的画面刺激得头皮发麻,等也等不及,索性一间挨一间地去找。
周景文的病房在四楼最尽头,房门关着,我在门外站着,连推门的勇气都没有。我害怕看到周景文的惨样,害怕看他哭。病房里有人提着热水瓶出来,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尴尬地往边上让,直到那人走开,我闭了闭眼推门进去。
并排的三张病床上,靠门的一张空着,中间那张住的是个老人家,再里边靠窗的才是周景文的床,他右脚打着厚厚的石膏被吊起来,人睡着还没醒。
我慢慢地挨过去,在他床头站着看了他一会儿,脸上大概也受了伤,结的血痂已经发干发黑,看起来快要掉了。住医院的这半个月,他总没办法臭美,皮肤有些苍白,头发长了乱了,衣服也睡得皱巴巴。
他睡了一个多小时,屋子里那边两父子说话他也没醒,我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的脸发呆。刚才护士过来给他换药,我问过他的状况,护士说只要护理得好,应该不会有后遗症。
但我还是担心,毕竟护理得再好,也不可能像原来那么好,我想我爸妈愁成那样,大概也是跟我一样的想法。
我妈提着饭盒来了,见周景文没醒,跟我打了个手势让我出去说话。她到了门口又开始掉眼泪。我其实很少见我妈哭,印象里她算是乐天派的,她一哭我的心都揪到一起了,忍不住抱了抱她。
我妈抽噎了一阵,慢慢平复后,我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我妈只顾抹泪,过了一会儿才说:“那小子就是傻,打球碰到人打架,他去充什么好汉,结果车过来时他把同学推开了,自己就……小辰,你说你弟……我和你爸该怎么办啊……”
“不会的,他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妈。”我抱紧我妈,自己也跟着流了一脸的泪。
我妈回家了,隔壁床的据说找到熟人换了个房间,病房里因此只剩下我和周景文。他直到八点多才醒,看到床边坐着的我,表情顿时就僵了,盯着我好半天都没动。
我担心他受不了会闹,正想着是不是要叫护士过来,结果他却突然笑了,拍着床让我坐过去一点,让他好好看看,我顿时心酸的不行。
“还痛不痛?”我问他。
周景文咧着嘴笑:“不痛。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妈跟你说的?”
我随口嗯了一声,他却突然拍着床骂道:“操,今天是你生日,我竟然给忘了。哥,你是特意回来的对不对,因为我跟你说过?”
“也不是特意,”对着周景文亮晶晶的眼睛,我居然有点害怕,撇开视线,低声说,“我就回来看看。”
周景文伸手捉住我的脸,让我正面对着他,又笑:“回来看看,为什么早不回?你就直接说想我了呗哥。不过对不起啊,你生日我却不能给你庆祝。”
生日不生日我真不在意,我摇摇头问他:“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景文低头似乎想了一下,咧嘴又笑:“告诉哥也没有用啊。医生都说了好好治就没事,如果你今天不回,等你放假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