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猜谜太烧脑子,您还是直说吧。”
老总一直拿在手里点着桌子玩儿的签字笔突然一顿,他那一直敦厚和蔼的笑脸也收敛起来,正色道:“其实是这样的乔,就你休假前那个案子,后来不是给按理论了嘛,那个设计最近拿奖了。”
“是吗?拿奖是好事呀。”我笑着说,心里其实明白,如果对我来说也是好事,老总完全不该是这副表情。他之所以铺垫那么多,不过是让我有个心里准备。
见老总为难的脸色,我又笑:“难道您不这么觉得?”
“哪里,好事当然是好事,就是,“他顿了一下,索性一股脑全倒了出来,“乔,那个设计得奖人是艾伦。当然,我知道不该是他,你才是真正画设计稿的人,而且你花了那么多精力……”
“为什么是他?他做了什么就该拿奖?”我想笑,却根本勉强不来,干脆木着脸问。
老总定定地看着我,似乎他也觉得难以解释,但又不得不给个说法,他叹了口气,有些沉重地开口:“原因是什么我不说你也知道。其实不光是咱们这个圈子,到哪哪儿都有些不透明存在,你能明白吗?”
我没说话。
我还能说什么呢,老总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说什么都是多余,既不可能改变我的心血被窃取的事实,又会落个让人诟病的气量小不顾大局的话柄。
我倒是不在话别人说什么,况且这件事无论到哪里说我都未必会落下风。我只是觉得正如老总说的,既然是行业规则,深水区藏了什么雷我们谁都一无所知。闹也只是一时笑话而已。
我不想成为别人的笑柄,但同样也不想做个被人欺负到头上都不敢吱一声的软柿子。我垂着眼嗤笑一声,慢慢抬头对上老总无比复杂的目光。
“刘总,我也没别的想法,只要艾伦承认那东西是我画的就行。”
第十章,传言
“怎么承认?奖都颁完了,虽然他自己没去现场,但全世界都知道那个设计的作者是他。乔,我知道这么说对你很不公平,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讲公平也得看人。”
老总说完刻意停了一下,见我没搭腔,他又夸张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说:“乔,除开同事这层关系,作为朋友,我也想劝你一句,看开点,这事到这里就让它过去算了。你有才华,以后不怕没有更好的机会。”
他这话说的也算有水平了,一开口三两句话就先让我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我就算闹起来也是没用的,现实有多黑暗,我周景辰凭一己之力还能翻出多大的浪不是。
不过光敲棒子不给糖肯定也是不行的,老总能坐到老总的位置,这一点自然做的驾轻就熟炉火纯青,他可能的确不需要我感激,但他应该还是想我能被他抛出来的诱饵感动。只要有项目做,我还求什么呢?
我在老板微微含笑的目光中换了个坐姿,懒懒散散往后靠到椅子上,扯着脸皮对他笑:“老板,你知道我并不小气。”
老板配合地摇头表达他的不赞同:“看乔你这话说的,不小气,当然不小气。”
“但不小气不代表我没有自己的原则。设计是我的,一笔一划都是我的心血,艾伦他要用可以,用我的画参赛这事说实话我也挺佩服他竟然有这个胆量。但这不能成为他做了贼还理直气壮,连句道歉都没有的理由。再说了老板,他今天可以用我的作品,明天是不是也可以用威廉他们任何一个人的?”
我很少在谁面前说这么大通的话,公司也好,私下里也好,我一向不是多话的人,之所以这么咄咄逼人,也完全是因为已经气不过。我还不光是气这个结果,气艾伦作恶老板帮衬,其实也有点对现实的无力和气愤。
说完我还是笑,看着老板,问他:“老板,如果下次再有这种事,您又打算怎么处理?”
“乔,”老板脸色意料中地难堪,笑得也很勉强,拖长声调叹息道,“你这是在怪我啊。”
我笑了笑,摇头:“我是担心老板,艾伦的事很难说不会再来一次。”
“那倒不会。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说白了比谁都骄傲,公司里有几个他看得上的。”老板笑了下,话锋一转,说,“乔,参赛这件事他没有问过我,直到后来我得知获奖去问他,他才似是而非提了一句。听他那个意思,他大概知道你什么事情。”
我的什么事情?
我想了想,我跟艾伦几乎不接触,论理也没什么把柄可让他捏着玩弄。抬眼对上老板同样疑惑的表情,我讪笑道:“我不偷不抢,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看他也没真想跟人说的样子。乔,你放心,我既然还是这里的老总,有些事我说了自然算数,我会给你更好的项目。”
不得不说这次谈话后我的确也想开了,与其抓着无法改变的事实浪费精力和时间,倒不如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比如画我喜欢的设计稿。
日子似乎已经回到了正轨,相应的,之前的生活方式也几乎没有任何改变。我开始频繁加班,隔三差五地熬夜,有时候干脆通宵。为了提神或者仅仅只是为了片刻放松,不得不喝很多咖啡,烟也成了我工作时的最佳拍档。
大概是我霉运终于过去,灵感似乎也比之前更加眷顾我,时常会在不经意的瞬间哗哗往外冒,以至于我都恨不能多出一双手,可以将那些令人兴奋的点子马上付诸纸上。
我一忙起来就忘了身边同样需要关心的人和事。沈宴还好,他最近接了新案子,要频繁出差,倒是云叔,我完全忘记我答应过去看他。
还是某天下午被威廉他们几个好心架出办公室,去楼下抽烟喝咖啡,无意间聊到黎叔。这是我第一次亲耳听到关于他的故事。
杰森说到他们老家盛产珍贵药材,不知道怎么就聊到奇闻异事。黎叔便是以这样的方式出场。 杰森说这话时,活脱脱一说书先生,只差将他手边的烟灰缸往桌面上一砸,然后瞪大一双唬人的眼睛开讲。
原来黎叔年轻时真是混江湖的,据说还是他们那一带有名的黑二代,在他掌权后最风光的时候突遭变故,九死一生,从此背负血债隐姓埋名,成了我们这个地方一名不起眼的饭店老板。
大概是杰森有点说书的天分,早年香港警匪电影的效果也生生被带了出来,他讲的抑扬顿挫跌跌宕起伏,听的人也跟着变幻脸色,直到他以一声难以铭说的叹息收尾,大家这才呼出一口气,然后沉默下来。
我不知道另外几个对黎叔的事相信多少,我却是相信的,至少我相信他们曾经一定有过不平凡的经历。
虽然信了,我却并不希望别的人也这样相信。我抽了一口烟,跟杰森开玩笑,说没想到他也是九十年代香港电影的拥趸。
“乔,你不信?”他嘿嘿一笑,“也难怪,黎耀辉这名字你们是不是也觉得耳熟?”
意料中地大家哄笑,杰森又说在他们老家,很多年前那桩黑吃黑的火拼案震动全国,见我们还是笑,他才放弃似地挥挥手。
“好吧,我知道你们不信,其实我的确是夸张了些 。不过那件事确实是发生过,也死伤不少人,报纸都有报道。但黎耀辉这个人更出名的,你们大概猜不到,他是黑老大,也是那个,呃,你们懂吧,就是那个……”
几个大老爷们大白天谈这个似乎有点怪,于是大家都心领神会地一笑,抽烟的抽烟,喝咖啡的忙喝咖啡。
威廉是我们几个最小的,平时脑子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就不少,这时倒先噎了一下,然后才不悦地问杰森:“你都哪听得这些乱七八糟的,难道报纸上也有登记这个,他是个,是个同?”
杰森看看他,意味深长地往他肩头拍了拍,说:“小子,回去找找电影补一补。”
又过了两天,威廉趁着中午午休时间溜进我的办公室,问我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传言。
我被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惹得发笑,别说传言,而且还是神神秘秘的传言,就是老总的例会,我有时候懒得听也干脆充耳不闻。
我靠在靠背里问他什么传言,他却贼头贼脑地往我房间里四处看,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说:“景哥哥,你这房间里没有被人安窃听器什么的吧?”
我嗤笑着问他:“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啊?真听杰森话回去看电影了?”
“你别笑,我认真的。”他一把扯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大半个身体靠在办公桌上,压低声音问我,“你知道艾伦之前跟老板说什么吗?”
“他们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威廉却一脸不信:“真没听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就说,威廉,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看我发飙了威廉才赶紧又往前凑了一点,说:“他说你也是那个。”
我心头一跳:“哪个?”
威廉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就是那个啊,杰森那天说的,小当家老板……”
“你怎么知道他跟老板说这个?”我忍住心里突如其来的厌烦,面色如常地问威廉,“他们‘开会’你也在?”
威廉摇摇头:“我是听说的,有人说他这么跟老板说……哎呀,他那个人本来就够恶心人的,又自私,你说他为了跟老总套关系,还不是什么都能乱说一气。”
原来还真是传说。不过知道那家伙这么不得人心,我对自己其实也被牵连其中倒也不那么在意了。
其实我是不是同性恋,跟别人反正有什么关系。
我滑动椅子,往身后的玻璃窗外看了一眼,竟然还在下雨,我想中饭也不用出去吃了。我不喜欢黏糊糊的感觉。
见威廉正看着我,我又滑回来,笑着对他说:“这种事,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人家说什么就只听听好了,没必要自己跟着又再传一遍。”
“话是这么说……”威廉有些欲言又止,眼神也躲躲闪闪,显然有话却不好说。
我索性替他问了:“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
他跟那天听到黎叔是同性恋时的表情一样,直率地将他的不理解表现在了脸上,他有些尴尬地垂下眼,不敢看我。
“你是吗,景哥哥?”
我看着他垂着的眉眼,低笑着说:“你好像很怕?”
即使是威廉,我们两个关系算是很近的,但他不接受,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他听他其实害怕听到的话。
那天他被我一句话问得面红耳赤后,拘谨地又坚持坐了一会儿,然后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威廉人不笨,甚至其实是很聪明的。我就算没有明说,他却不会不知道我什么意思。他原先是要问我,却被我将问题又丢给他,接受不接受,或者和不和我做兄弟,这样艰难的问题的确足够他在远离我视线的地方想很多天。
而我也因为又有些感冒不得不请了两天假。
第十一章,故事
沈宴回来的时候是晚上,我吃了感冒药已经睡了,他进来往我额头上试温度,我就醒了,迷迷糊糊想坐起来,但头晕的厉害,身上也没力气,只好躺着。
“有点烧,吃药了吗?”沈宴坐在床边问我。
他这次出差去了三天,大概是忙,又急着赶回来,休息得不够,脸上胡子拉渣的看起来有些憔悴,
我点点头,一开口嗓子还是痛:“吃了。不是说明天才回吗?”
“我不放心,要不是打电话听你声音不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