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讨厌这位成为了自己继母的瑞贝卡夫人。
辛德瑞拉想。
相反的,她其实很喜欢对方。
喜欢对方给自己带来的亲切感与熟悉感,或者还有更多的、她也弄不清楚的感情——但是包括着这些未知名的情绪在内,辛德瑞拉都很喜欢。
被辛德瑞拉注视着的瑞贝卡缓缓地走下了马车。
就如同辛德瑞拉自她出现起就一直将视线都留在她的身上一样,瑞贝卡也在第一时间里发现了辛德瑞拉的存在,她就这么望着她,就连身畔一直宠爱着的两个女儿的话语对于她说已经变得有些模糊。
忽视了双胞胎女儿那欢喜与雀跃的话语,瑞贝卡就这么静静地朝辛德瑞拉走去,而后在距离她大概仅有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她看着她的眼睛,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你就是侯爵的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辛德瑞拉发现这句话对于这位看起来有些凌厉强势、可对自己却并没有半分恶意的瑞贝卡夫人而言,似乎是有些艰难。
其实辛德瑞拉具体也不清楚究竟是哪里艰难了,或许这句话对于这位瑞贝卡夫人来说难以宣之于口——仿佛是喝了一杯什么都没有加的红茶一样干涩;又或者是并没有那么容易地将内容表达清晰——但她并不觉得这位瑞贝卡夫人像是如此不善言辞的人。
辛德瑞拉觉得自己的脑内有些混乱,仿佛是一本幻想小说一般,充斥着在旁人看来完全可以称之为天马行空的思绪,她很想将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全部捋清,但她很快地就发现自己沉默得有些久了。
久到让她看起来有些无理。
也久到她的父亲都觉得异常。
辛德瑞拉连忙地收起了这些异样到已经不像是属于自己的情感,决定等自己回到房间、躺回床上之后,再好好地梳理一番。
为什么今天的自己会如此的奇怪。
这大概就是重点。
辛德瑞拉连忙回神,而后对着在自己沉默期间一直凝视着自己的瑞贝卡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行了一个其实并没有那么标准的礼,“是的,夫人,我是辛德瑞拉。”
明媚灿烂、但在这个季节里其实并不怎么温暖的阳光之下,辛德瑞拉仿佛看见对方碧色的双眼在那么一瞬间有一些湿润,就在她怀疑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时,瑞贝卡却伸出了手。
隔着黑色蕾丝编织成的手套,辛德瑞拉感受到对方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抚向了自己的面颊。
作为手工编织制品的手套虽然制作精良,但是相较于肌肤而言还是不怎么光滑,可是对方的动作却十分的轻柔,让辛德瑞拉在阔别多年之后,似乎是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母亲的抚摸。
“你们果然很像。”
瑞贝卡轻喃着,除了站在她面前的辛德瑞拉之外,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她说了什么。
辛德瑞拉在对方那闪烁着晶莹的眼中,看见了些许似乎应该称之为怀念的神色,她并不清楚这抹怀念属于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将她那句模糊不清的低于当作了是对她与父亲的容貌的评价。
其实她长得更像自己的母亲。
辛德瑞拉想。
她的父亲曾不止一次地这么说过,当然,女佣们也是。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辛德瑞拉,我是瑞贝卡。”
将手收回的瑞贝卡说着,随后她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在短暂的停顿之后才继续说道,“直到你愿意叫我母亲之前,你可以称我瑞贝卡夫人。”
她并没有强迫自己叫她母亲!
辛德瑞拉有些意外。
这些日子她曾在母亲的墓前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好让自己并没有那么困难地唤一个陌生的女人为母亲。
而今对方让自己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好感的同时,甚至没有强迫自己,这的的确确是让辛德瑞拉松了口气。
古滕堡侯爵并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只是看辛德瑞拉与瑞贝卡的表情,他发现这两人相处得似乎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好,对此他虽然感到惊讶,但更多的却还是庆幸。
如果她们能够好好相处就好了。
这是来自于这位古滕堡侯爵内心的,最真实的愿望。
似乎是觉得屋外并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场所——尤其还是在这个季节,古滕堡侯爵打断了两人似乎还要进行的对话,而后将瑞贝卡接进了宅邸。
瑞贝卡的双胞胎女儿——依旧处于兴奋状态的安提与塔娜也先后跟了进去,走在最后的辛德瑞拉看了眼宅地外那片晴朗的天空,由于季节而光秃秃的树枝罕见地没有使自己觉得压抑,林中的飞禽的啼鸣听着也少了些许的悲凉,就连风刮过的声音也不像是在咆哮。
虽然灿烂的阳光下空气仍然是夹杂着寒意,但今天的确是一个好天气。
对于侯爵宅邸来说,大概也是一样的吧。
辛德瑞拉在女佣的催促下微笑着转身,向这个有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现在又迎来了继母以及姐姐们的宅邸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估计要比过往热闹许多吧?
在辛德瑞拉一进屋,就被女佣们告知继母与姐姐们已经去了楼上。
因为古滕堡侯爵事前的吩咐,她们房间一早就打扫了出来,虽然关于房间布置她并没有怎么插手,但是今晨她却是去了暖房摘下了几束鲜花,然后吩咐女佣们将其插在她们房间的花瓶里。
希望这些鲜花可以给初来乍到的她们带来一些好心情。
觉得接下来应该没有自己什么事的辛德瑞拉正准备回房看一本书、或者梳理一下刚才有些混乱的思绪时,却听见走廊上传来了一阵陌生却又沉稳的脚步声,就仿佛是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时会发出的声音。
“辛德瑞拉。”
她循着脚步声与那还是有些陌生的声音望去,却看见今天刚成为自己继母的女性一个人站在那儿,面上带着笑容,而身边却空无一人。
辛德瑞拉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会儿应该是随着父亲在参观宅邸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既是在打招呼,也是在试探,“夫人?”
“我能够和你单独聊聊么?”
似乎是看出了辛德瑞拉内心的忐忑,瑞贝卡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急切,“我想,你应该愿意带我参观一下宅邸?”
她露出了一个温柔和善的笑容。
辛德瑞拉一怔,随后也没有询问自己两位新姐姐的下落,只是点点头,“当然。”
她很愿意与这位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难说话,也比想象中更容易相处的夫人单独聊聊,或者带她熟悉一下这个宅邸。
在整个参观的过程中,瑞贝卡比辛德瑞拉想象中的还要安静,她并没有提什么刁难的问题,只是静静地听着辛德瑞拉的介绍。
偶尔她也会询问几个关于辛德瑞拉日常生活的话题,但除此之外她一直都是默默地注视着正专注而又热情地替自己介绍这个宅邸的一切的辛德瑞拉。
“那……你在宅邸过得幸福么?”
最终回到了客厅,瑞贝卡与辛德瑞拉分别坐在了两张不同的沙发上,女佣已经适时地送上了红茶以及饼干,瑞贝卡拉着辛德瑞拉的手,有些犹豫地问道。
辛德瑞拉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在短暂的惊讶后她很快地回过了神,而后坚定地向瑞贝卡点了点头。
“是的,夫人。”
客厅内是如此的安静,密实的窗户阻隔了屋外的风声,壁炉内的火花虽然依旧劈啪作响,但此时却细微到难以引起她们的注意。辛德瑞拉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听见了几声轻微的声响,正从窗外传来。
辛德瑞拉和瑞贝卡不约而同地朝那声源看去,只看见有两只白鸽站在了窗外,鸟喙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窗户,似乎是迫切地想要进来取暖一般。
比起辛德瑞拉的惊讶,瑞贝卡的双眼微微地眯起,正当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的一双女儿却忽然闯进了客厅,面上带着兴奋的神色。
瑞贝卡知道,自己与辛德瑞拉的对话可能是不能继续下去了。
“这个家好大,妈妈,庄园也是!”
“妈妈你听我说,这个家有两架钢琴!”
“对了妈妈,我想学油画!”
“我要学钢琴!钢琴!”
女儿们混合了惊叹与兴奋的声音充斥在耳中,瑞贝卡在安抚她们的时候看了看坐在一边的辛德瑞拉,却正好看见她微笑着将茶杯放回桌上的一瞬间。
啊,果然很像。
她想。
☆、第3章 Question03
那天夜里,辛德瑞拉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主角是三个少女,虽然她看不清她们的容貌也无法听清她们交谈的内容,可辛德瑞拉却莫名地可以肯定,对方的年纪应该和她差不多大。
在青嫩的草地为画布、青空白云为背景之下,那三个少女就这样嬉戏打闹着,显得格外的无忧无虑;偶尔似乎是说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三个人又齐齐地笑成了一团。
微风拂过树影婆娑,这如同画一般的场景竟是如此的温暖。
可是当辛德瑞拉从这莫名其妙却又是异常美好的梦中醒来时,却发现印刻在自己脸上的并不是笑容。
辛德瑞拉躺在床上看着床幔的顶端,因为感觉到了脸颊的干涩,她下意识地伸手摩挲,可是指腹触及到的并不是光滑的皮肤,而是留在那之上、已经干涸的泪痕。
那梦中的一幕幕她在醒来之后并没有忘记,相反的,辛德瑞拉甚至有一种那就是自己曾亲身经历的真实感。
然而那温暖的画面给自己留下的并不是幸福愉悦的残影,而是深深地沁入心脾的、似乎应该称作是怅然若失的感情。
就连辛德瑞拉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因为一场没有任何原由的梦而受到了影响——这样的事在过往从未发生过,她也从未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真是奇怪,我最近是怎么了。”
她轻声地呢喃着,似乎是发现了自己最近有些失常。
似乎就是从父亲告诉她要给自己找一位新的母亲那一天开始,她就经常产生一些自己都不明白的、完全可以说是莫名其妙的情绪。
对一位从未见面、连名字都是头一回听见的女性产生了异样的好感;对于结婚这个词的抗拒——是的,那不是羞涩而是抗拒,辛德瑞拉非常清楚;甚至昨天在看见那位夫人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对方是那样的熟悉、亲切,更延伸出了认同感。
好奇怪。
这样的自己真是太奇怪了。
辛德瑞拉在思考中逐渐清醒,她眨了眨眼,随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溢满了泪水。
她慌忙地伸手将其抹去,可那泪水却比她预料中的更多,光是用手指抹拭已经起不了任何效果,等到辛德瑞拉发现眼中的泪水不再涌出时,她睡衣的袖口都已经湿透了。
这大概是自她的母亲去世以来,自己哭得最厉害的一次了。
她想。
可事实上这也不算是哭,只能称作流泪。
在刚才整个过程中,她的心中都没有任何能让自己感到悲伤与愤怒的理由,可那眼泪就是无法停止。
辛德瑞拉细细地想了想,也有些怀疑是否是因为瑞贝卡夫人的到来,让自己想起了已经故去的母亲的缘故——她的确是有这样的理由。
可是这些年她时刻谨记着母亲临终前的话语,除了她化为天上星辰的那一天,自己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