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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是这个样子!”他说,用近乎怒斥的声音。他总是这么不在乎的样子,不在乎自己到底受了多重的伤、不在乎自己的命差一点就不再属于他自己!是不是到他死的那一天、那一刻,他脸上还会是这样满不在乎的表情?是不是早些走到生命的尽头,反而是他内心深处的期待?
“银,”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轻地摩挲着银色的发丝下瘦削的脸庞,蓝染轻轻地叹息着,“我说过,你就是罂粟……”
飘摇在悬崖边上的风里,美丽而剧毒的花朵。
——“那个年轻人是你的部下吗,惣右介?”
——“啊……算是吧。是我……很看重的一个部下呢。”
——“是吗?能被你认同的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辈吧?”银发的男人温和地笑着,碧绿色的眼眸里荡漾着真诚的温柔,“不过那个年轻人的笑容,给人一种很悲伤的感觉呢……”
——“悲伤……么?”
——“或者也可以说,根本让人弄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就好像……宁愿自己和这个世界……一起毁灭的感觉吧……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吗,惣右介?”
不得不承认你说的话是对的啊,十四郎……对别人的事,你总是能那么敏锐,可是为什么一面对你自己的事,你却出奇地迟钝呢……
“银,你总是有办法,轻易地让人被你吸引,被你那种……美丽的毁灭感吸引呢……”手指把玩着柔软的银色发丝,男人的声音低缓、轻柔,像是最诱惑女人的甜言蜜语。可惜在他身下面对着他的男人,显然并没有沉浸在这种不切实际的虚幻陷阱中。
“是么?难道说惣右介先生也是那样的人之一么?不会吧,呐?我啊,不是惣右介先生一手打造出来的么?”鲜红色的双眸里映出棕发男人高大的身影,“只不过是因为一样吧?一样的头发的颜色……”
蓝染轻轻地阖上了眼睛:“可是,你却把我做出来的一模一样的复制品弄坏了呢。”
“是你自己没有管好他呀~你不能怪我啊~”
“的确,我必须向你道歉,银。”蓝染的用词谦谨而工整,“我没有想到,我只是去和雏森家商讨订婚仪式的事,伊尔弗特就擅自策划了这么大的行动。让萧隆去杀吉良,的确是我的意思。但是我本来,真的没想过这么早就对朽木白哉下手呢。伊尔弗特搞出了这么个烂摊子,还让你受了伤,我真的感到非常地抱歉。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啊,银。”
“嘻嘻,”银发的男人眯起眼睛笑着说,“惣右介先生,你知道什么叫做鳄鱼的眼泪么?”
蓝染像是一点都不介意银的讥讽,仍然用那种工工整整的敬语说道:“请相信我道歉的诚意。另外,我也会向朽木白哉提出正式的致歉,请他原谅我,没有管教好我的部下。哦对了,你知道么,银,听说朽木总裁在医院的瓦斯爆炸中受伤入院,还昏迷了两三天呢。”
“……我猜如果伊尔弗特得手了,你大概会送一幅挽联给朽木白哉、还会亲自去他的灵前上一炷香吧,惣右介先生?”银的表情变得冰冷,没有了笑容掩盖的脸上难得显示出真实的情感,“医院的那件事,已经变成瓦斯爆炸了么?手段果然是不一般呢,蓝染先生。”
“哈,银,每次你不叫我‘惣右介先生’的时候,就表示你是真的生气了。”蓝染傲然地微笑着,“有必要……那么生气么?嗯?伊尔弗特没想到,我也没想到,以你的性格居然会天天跑到医院里去向朽木白哉报到。你比以前在我身边的时候可爱多了呢!如果不是这样,吉良也不会死的那么容易吧?对吧?是你,害死他的!”
“嘻,你以为我会因为你这么说,就痛心自责追悔莫及么?太遗憾了,蓝染先生,我是不会那么想的呀~小吉良是萧隆杀的,而我已经杀了萧隆替他报过仇了。事情已经结束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呢!”
“银,你这口不对心的毛病,到现在都还没有改呢……”蓝染轻轻地笑着,“不过,我不想向你追究这些了。你毁了‘镜花水月’、杀了伊尔弗特又杀了萧隆、还让乌尔受了伤,这些帐,我都等着你醒过来跟你算呢。你说,我该怎么向你讨回这五年来你欠我的呢?”
“惣右介先生……问你……一件事……”
“什么?”
“为什么……要杀小吉良……”
“这个啊……”蓝染漫不经心地答道:“因为想让你死心啊!”
“是么……”
“吉良是相信你的人、乱菊是爱着你的人,他们两个对于你来说,是支撑着你的人生的重要的存在。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我没有耐心了,我会砍掉这两根支柱,看看你的人生会倾斜到什么地方去。我现在也很想知道,朽木白哉对于你来说,又该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银,你说呢?”
银咬着嘴唇含糊不清地说:“你……你不怕……我杀了你么……”
蓝染轻轻地笑了:“你不会的。你杀不了我——不是指你的技术。否则五年前,你就不该是救我的那个人。”
“我现在……真的很后悔,那个时候,我为什么要救你……”
“不需要后悔。你相信么银,就算是现在给你一把枪让你指着我的胸口,你也不会扣动扳机的!”
“你……真的那么有自信么?”
“我有。”居高临下的征服者傲慢地睥睨着无力反抗的猎物,“来吧,银,让我们好好享受一下久违了的游戏吧!”
松本乱菊再一次见到朽木白哉,是在千代田区一间高级私人医院的病房里。
那个漫长的雨夜造成的后果,就是整整持续了一个星期的混乱。医院的爆炸案件由警视厅的高级警监京乐春水亲自督办,得出的调查结论是“瓦斯泄漏引起的爆炸事故”。这次的事件中共有21人死亡、超过七十名以上的人员不同程度地受伤,但任何报道中都没有提到其中有五名来历不明的人员被手枪射杀的事实。很明显,事情的真相被隐瞒了起来,但除了当事人以外却无人知晓。
另一方面,新宿的高级俱乐部“镜花水月”的枪击事件则相对好办得多。因为的确是“黑道仇杀”,所以尽管死伤了多人,凶手也毫无线索,警方面对的来自公众的压力却要小得多。这件事仅仅做了很小范围的调查,就以“线索太少、进一步的调查难以展开”为由,被封存进了暴力犯罪科的疑难案件档案中,不了了之了。而在陋巷中发生的两起凶杀案,因为没有人报警,更是就此埋入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完结。警察,也只不过是暴力工具的一部分,代表的并不是完全的公理和正义。“警察手册上的樱花徽章”,终究只是一种永远不可能达到的理想,在冷酷的现实面前异常地苍白无力。
尽管日番谷冬狮郎从未见过他那位令人尊敬的前辈浮竹十四郎,但他的言行和信念,却与那位已经成为传说的前辈异常地相似。因为这两起案件中存在的过分可疑的疑点,也因为作为那个晚上的当事人之一,他确切地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年少的警视以没日没夜的干劲独自挖掘着真相。比他年长十五岁的女性面对着少年人的执着,感叹之余也不免带着些许的不安。
“你到底想要追查什么呢,冬狮郎?”
“只是想查出被埋葬的真相。”
“在那之后呢?”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那么应该怎么做呢?单凭你的力量,也没办法把京乐警监和蓝染先生告上法庭吧?”
“……也许吧。但是真正的罪恶,不会因为披着虚假的外衣就变成正义!”
长长地叹息:“那么到最后,你是打算把我和银送进监狱吗?死在我手上的人,可也还没超过二十年的时效呢。”
银发的少年无言以对,沉默了半晌只是回答:“你不用担心,乱菊。夜晚不会永远没有尽头的。”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们彼此间自然而然地省略掉了敬语和尊称。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们自然而然地就常常在一起了。虽然在别人看来她更像是他的姐姐、他更像是她的弟弟,但他们的相处就是那么地自然而然。一个少年老成的男孩,和一个背负了太多辛酸的女人。也许没有人会看好这样的组合,但是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的相处是恬静而自然的。她失去的,他可以为她弥补;他欠缺的,她早已代替他经历。他们两个人就好像是被割开的拼图,那样完美地互补着。
事隔一星期之后,乱菊接到了朽木集团的首席秘书伊势七绪的电话联络,邀请她独自前来医院会见集团总裁朽木白哉。乱菊没有理由拒绝这个邀请。何况她相信,自己的确有必要见一见他、和他达成某种程度的共识。日番谷还有自己的工作,所以她没有特意告诉他,独自一人驾车准时来到了医院。
那天晚上,朽木白哉其实也受了伤,而且不能算是没事的小伤。但是因为接连发生了太多的事,以至于他自己完全无视了那个子弹造成的伤口,到了最后更是彻底地遗忘,一门心思全都放在某个伤得比他更重的人身上去了。结果第二天上午醒过来的时候,他却惊讶地发现那个某人再一次地消失,而且是更加彻底地不告而别。朽木白哉的失望和愤怒,显而易见是可想而知的。他连衣服都没换就从卧室里冲了出来,一迭声地召唤管家和保镖,询问那个叫市丸银的混蛋跑到哪里去了。没有人知道,大家面面相觑。眼看着总裁的脸上阴云密布马上就要电闪雷鸣,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的保镖头目阿散井恋次犹犹豫豫地站了出来,吞吞吐吐地说:“那个……总裁,我早上大概五点多钟起来方便的时候,有看到……那个人出去……”
“他去哪里了?你看到了为什么不阻止他!”
眼看着总裁的怒火瞬间完全喷向自己一个人,可怜的替罪羊阿散井恋次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寒颤。别人家的总裁生气是火山爆发,他们家的总裁则是冰天雪地。也不知道朽木白哉总裁大人究竟是哪里修炼来的绝招,越是生气越让人感觉冷得厉害,哪怕三伏天也像是瞬间被送到了南极陪着企鹅看星星。恋次开始后悔。毕竟法不责众,跟着大家一起挨骂也总比一个人出来吹冷风要好得多。然而眼下既然开了口,那么无论如何也是收不回来了。他只能暗中咽着唾沫、咬着牙、硬着头皮答道:“因为我……被他打昏了。他什么也没说,我只是看到他一个人穿着一件睡袍站在门口,也没带别的东西。”
“……”
“那个……我当时,完全没反应过来所以……啊总裁!”
恋次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扶着楼梯的朽木白哉单薄的身子晃了几下,往前一倾就要摔下来的样子。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刚好赶得及迎面接住他。倒在恋次怀里的白哉身上软绵绵的像是没有半点力气,只穿了一件睡袍的身子热得烫手,着实让恋次吓了一跳。
“总裁!你没事吧?你怎么了啊!”
白哉虚弱地摇了摇头,一把揪住恋次的衣领,低声地追问:“他有……说什么吗?”
“啊、啊?”
“市丸银……他在走之前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啊……”恋次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被人强吻的画面,向来大大咧咧的脸霎时间红到了耳朵根。
“有说……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