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明显看出吴用的异常,吴用在他与公孙胜面前,从不自称“在下”。对此,他想问清缘由,但也知今日不是时候,只得作罢,容吴用一人独处。
“星主少等,加亮既然不适,贫道也不便再叨扰,且容贫道与星主同去。”
宋江今日第二次感到诧异,吴用反常,怎么公孙胜也反常了?往日公孙胜极少愿意与他同去……宋江满心疑问,但他深知此间气氛不对,不能当着吴用的面提出,只能隐忍到园外,因此宋江与公孙胜一路并肩直到出寂寞园,期间一句交流也没有。
“一清你……”不待宋江发问,公孙胜撇下一句话便飘然而去。
“星主,容贫道不敬,星主是真不知还是装不晓,那地仙三娘,是加亮的同胞亲妹啊!”
“什么?!这……怎会!”
宋江欲刨根问底,叵耐那厢公孙胜身影已远去无踪,宋江怔怔伫立原地,久久回不神。“同胞亲妹”四个字在宋江脑海中回响,宋江一个冲动转身欲回寂寞园找吴用问个清楚,然而方才吴用失神的情形骤然浮现在宋江眼前,令他不由的三思,吴用骤然知晓此等噩耗,必然心绪波动,一时难以平复,此时追问,岂不加深他烦恼。宋江暗忖,三娘既是吴用之妹,那焉有见死不救的道理。然而如何救?宋江未尝不想救下这对有情人,为此他已苦思冥想数日,仍然没有一计良策。不过她兄长既然是吴用,吴用玲珑心窍,宋江打定主意,明日待他冷静下来,再去问他讨个万全之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江的义妹扈三娘被我安排成吴用的亲妹妹,我这个脑洞也是醉了
☆、天魁重言责薄情,天机失算埋祸根
次日清晨,宋江起了个大早,只缘卯时未到,他便被一场噩梦惊醒。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飞升成仙后,每日无忧无虑,宋江已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这次梦中,宋江又回到了白日里的天机寂寞园,他对面所坐吴用正缓缓往茶盏中注水,水满溢出来,竟变成了血,满眼都是触目惊心的殷红……宋江惊醒,挣扎着坐了起来,再也无法入睡。宋江抬手抹去额角冷汗,只当这是白天忧思过度,因此噩梦缠绵,却不想此乃大凶之兆,天劫将至,牵连数人。
天色未亮时,宋江已站在天机寂寞园外,一脸焦虑,来回踱步。因为那个梦,宋江心中着实惦记吴用,唯恐他出什么事。但宋江又不敢贸然闯入,他怕时辰尚早,扰了加亮清梦。好容易等到辰时,宋江才定心步入寂寞园。寂寞园里一片曦光笼罩,朦朦胧胧颇有些不真切感,宋江远远望见吴用一身正装坐在弼襄亭中,唯恐惊扰他休息的忐忑心石也放了下来。然而宋江有所不知,吴用自昨日他与公孙胜一道离开后,便一直枯坐此处,已坐了整整一昼夜……
“星主今日来得早了。”吴用不复昨日那失神的神情,眼前的吴用,仿佛初见的吴用,不问世事,遗世独立。
“加亮,三娘和王英……”宋江本不知如何开口,他听吴用语气与往日一般无二,只当他心绪已然平复,便直切主题,却不想被吴用打断。
“星主,加亮今日没有对弈的兴致,倘若星主为对弈而来,那么恕加亮要令星主失望了。倘若星主还有别的事,那么恕加亮爱莫能助,星主请回吧,今日天机寂寞园不待客。”
吴用一番抢白令宋江一怔,他兀自以为吴用此刻必然是心心念念三娘与王英的性命,怎料到吴用一开口,所提竟是对弈云云。吴用莫不是以为他还似往日般,是来下棋的么?
“加亮,三娘身份,昨日一清已告诉我了。”宋江停下揣度,转念一想,只怕吴用还不知他已明了三娘身份,才在他面前故作镇定。
“加亮家事琐碎,不堪入星主之耳。”吴用一面说,一面开始整理昨日未竟的棋枰。
“加亮,三娘如今危在旦夕,我已束手,你可有良策?切勿瞒我!”看加亮如此好整以暇,宋江不由心急如焚,他不知吴用是已成竹在胸还是另有打算。
“有劳星主为家妹操心了,加亮并无任何良策。不错,三娘确是家妹,奈何加亮并非天帝,虽位列天罡,也只能俯首称臣。君命不可违,家妹之命运,是好是歹,由不得我,纵我有心,也无能为力。星主的心意,加亮心领了,加亮只盼星主听我一句,不可冲动。星主请回吧,恕不远送。”吴用整理好棋枰,起身对宋江做出“请”的姿态。
宋江震惊了,他如何也不曾想到,面对三娘生死攸关这等大事,吴用竟然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不痛不痒的话来。
“加亮,你既然知道三娘是你妹妹,如今她死劫临头,你怎会还是如此优哉游哉?昨天那个闻之失神的加亮难道是某的幻觉不成?莫非加亮你本就是如此凉薄之人,是某错看你了啊!”宋江额角青筋跳动,他之怒火已是勉强压制,如若对方不是吴用,只怕已是雷霆大作了。吴用性情冷淡,这点宋江认识他第一天便知道,然而漠视至亲骨肉的生死,这岂可仍被称为冷淡?其实冷静下来想想,吴用这般也是无可厚非,得道之人舍去七情六欲,方能飞升,换做任何一人如此漠然,宋江都不会大动肝火,唯独吴用……与其说宋江不愿相信吴用不顾手足之情,倒不如说他是不能接受吴用是冷酷无情之辈。
“星主,加亮说了,非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吴用垂眸,这近乎无力的辩驳,听在气冲斗牛的宋江耳中,只觉无比苍白。
“为何不能?”宋江追问。
“星主,有些事,加亮委实不便解释。因此,星主还是请回吧。”这是今日吴用第二次对宋江下逐客令,却是他二人相识以来,吴用第一次与宋江之间对话破裂,不欢而散。
“多少次了,你总对我说不便解释。究竟是不便解释,还是从无理由?加亮,某开始怀疑,某从未了解过你。”
说罢,宋江头也不回,拂袖而去,他没有看见身后,吴用几乎站立不稳,失态跌坐在石凳上,满面颓然。
离三娘临刑还剩一日,宋江再三思量,还是决定再去天机寂寞园一次。他对自己说,不论吴用是否改变心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到底也要讨一策来。有些问题,稍一权衡便知其中利弊,若问去哥哥救两个人或是在人间令个把人起死回生,哪个容易?答案毋庸置疑是后者。若要救活凡人性命,天界有的是灵丹妙药,再不济,去森罗殿讨个人情也无不可。然而要从天牢中劫囚,且不说自身退路,如若事发,放走的人被抓回来,下场只会更加凄凉,那样还不若不救,当初一了百了,反倒痛快。宋江承认他确实智计已穷,思来想去只有劫囚一途,再无良策。劫囚……不仅他要担极大的风险,三娘亦不能确保平安,三娘之命,如今之计,唯有她兄长一人尚可回天。此外,宋江心中尚有一点私念,即便昨日撂下绝情的话,宋江始终不愿承认吴用是寡淡之人。时不待人,宋江不再犹豫,振袖赶赴天机寂寞园。
宋江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阻挡在他去见吴用的路途中,杨雄从一个他从没注意过的角落里现出身影,挡在了天机寂寞园门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星主留步!杨雄失敬了,此地,星主暂时不能进入。”若比铁面无私,杨雄比之宋江只有过之无不及。面对风尘仆仆的天罡之首,杨雄不惜亮刀以示事态严重。
“天牢星?”宋江十分诧异竟会在此地碰上他,“你怎会在守在寂寞园外?又为何阻某去路?”
早在宋江再次出现在天机寂寞园外时,杨雄已经料到如若他出面阻拦,定会遭遇星主质问,该不该知无不言,杨雄始终在犹豫,直至此刻,他依然在犹豫,不知该如何应对。气氛一时胶着,宋江急于救人,吴用是三娘最后的救命稻草,宋江不敢有丝毫耽搁,因此对于一见吴用,宋江志在必得。这厢杨雄乃是职责所在,更是寸步不让,眼见便要兄弟阋墙、兵戎相见了。正在这个时候,从杨雄身后悠悠转出一人。
“星主莫要为难天牢星,他是职责所在。星主若想知道前因后果,还请借一步说话。”青衣仙人不卑不亢,为杨雄挡下了险些酿成的刀兵之祸。
“天慧星,你又怎会在此?”这一刻,宋江只觉得他来往于天机寂寞园这许久,对寂寞园实在不了解得紧。
作者有话要说: 不得不说在我这文里天牢和天慧两口子就是神队友啊!
☆、天牢星现身拦去路,天慧星私下吐秘辛
石秀将宋江引至一处幽僻清净之所,这才放下戒心,对宋江松口道:“看来星主确实是不知天机寂寞园背后的秘密了。”
“天机寂寞园背后的秘密?”宋江紧锁眉宇。
“在告知星主这个秘密前,我想先问问星主,你当真以为吴用薄情寡义么?”
听得石秀这个问题,宋江不禁沉吟许久,而后沉声道:“某从不认为加亮他薄情寡义,某昨日急昏了头,他若当真薄情寡义,某首次提及三娘时,他便不会走神失态。虽然某不知他昨日为何态度急转直下,某相信他有他的理由,总有一天某会知晓那些他委实不便解释的情由。”
听得这般答案,石秀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微笑:“星主到底没有令石秀失望,倘若星主告知石秀你认定加亮薄情寡义,那么这个秘密,星主也没必要知道了。”
宋江长身作揖道:“加亮有如一清如你般处处为他申辩,是他之福!某既然通过了你的考验,还请你不吝如实相告,某感激不尽!”
“星主谬赞了,不独我与一清,还有杨雄哥哥。其实昨日星主前脚走,一清后脚便来了,星主若想确认加亮为人,那么恕石秀得罪了!”石秀说罢,右手捏剑指,迅雷不及掩耳点在宋江眉心。宋江透过石秀之眼,将昨日他走后天机寂寞园发生的种种看了个分明。
弼襄亭内,公孙胜欲上前扶住颓然欲倒的吴用,却被吴用制止了。
“我无事。”
“你当真无事?”公孙胜仍不全然放心。
“你所看到我的忧,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忧,其实我心中何来忧?你非第一天认识我,千百年来那道封印牢不可破,即便三娘死在我面前,我恐怕也……”
“别说了。”公孙胜抬手制止了吴用的话,仿佛吴用接下来的话,已不是他所能承受,“星主那般疾言厉色,你不怨他么?”
“既无忧,何来怨,何况不知者不罪,我怨他作什么。”吴用语气淡淡的,宋江心下黯然失落,他当真不怨?
“我素来知道你有个妹妹,名唤三娘,其他却不知。明日,天上人间,你便要与她永诀。她将消散于天地之间,你再无这个妹妹。加亮,对你我从未期盼过什么,今日,我期盼你能同我说说她。”
宋江明白,公孙胜是希望吴用能说出他心中郁结。吴用望向公孙胜,宋江以为以他性情定不会说,然而良久,他竟缓缓开口。
“那时,我尚且不是天罡星君,只是人间一届凡夫俗子。我十四岁那年,天下旱魃肆虐,遍地饿殍,千里枯骨,可谓人间炼狱。我母诞下胞妹三娘,没有补给,转瞬便撒手人寰,我父无法养活二子,我与三娘,不可并存。我父有意舍弃三娘,我却无法眼睁睁看一个尚未开眼看世间的婴儿如此了结一生,我自愿入山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