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运气可碰,铜环上图案各异,哪一个都可能是对的那个。」封龙苦笑:「为了不让鲁莽之人误将机关引动,我们还不得不把入口看守起来。」
天色已渐渐变暗,白少情似乎觉得稍凉,略略朝封龙靠来。
「冷?」封龙搭一手在白少情肩上,暗中运功,助他驱寒,口里续道:「其实也不是毫无法子可想。绝情大师死前曾留下一本机关谱,其中记载了他曾设计的机关的开启方法,只要弄到那本书,开宝藏简直是易如反掌。」
「那本书的下落,一定很多人追查。」
「为了那本书,也已生出不少杀孽。」封龙幽幽叹了一声。
「最后,是不是落入某人手中?」
「西山藏平,可我们到最后找到他时,他的尸体已经腐烂了。」
「机关谱呢?」
封龙摇头,又道:「拿到机关谱也无用。这里好手如云,谁可以无声无息潜进来开启宝藏?」
这一点,白少情倒是同意的。
尤其是把守在入口处那三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武功深不可测,白少情一靠近便被识破行踪。
幸亏当日当机立断,逃之夭夭。
刚刚封龙驰马带自己入林时,差点以为行常已露,要被抓过来让那三个老头认人呢。
白少情忽然叹了一声。
「大哥,你当真把碧绿剑送我?」
「当然。」
白少情被他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看,心顿时又扑通扑通猛跳起来。白少情轻轻瞅他一眼,似乎打算做某事,点头喃喃道:「那好……」
「好点了?」
「嗯?」
「你不是冷吗?」
时正盛夏,怎么会冷?白少情一直暗中感觉封龙传过来的热力,绵长而无起伏,显然一直心机坦荡,不曾有任何隐瞒。
想起自己对封龙处处欺骗,不由有点不安。
两人深夜出林,找了河边一片绿地过夜。
清晨醒来时,只剩封龙一人,白少情的包袱和碧绿剑,和白少情的人一道,已经不在了。
封龙也不诧异,视线一转,落在身边草地一封信上。
打开,里面是白少情工整的字迹少情打搅大哥多时,此刻该独自游学去了。昨天所言机关谱,少情曾有奇遇得窥其秒。弟非武林中人,一直不知此中干系,听大哥一提,才知道事关重大。今特凭记忆绘出所窥者,但是否可用,还请大哥斟酌。
下面密密麻麻,居然是默写出来的机关设置,宝藏中的十三个铜环也赫然在列,每个铜环拉开后的机关变化重重,都在其中。
封龙仔细看了半天,默记在心,忽然轻轻一笑。他向来气宇轩昂,此刻这一笑,却露出一点慑人魂魄的冷酷无情来。
原想着要耗上更长时间,不料他却轻易投降了。
「这只小蝙蝠儿……」轻轻说了一句,语气中却又带了点不自觉的暧昧亲昵。
白少情留书离开,一路上心却很乱。
默出机关谱其实不甚理智,日后封龙假若仔细追问来龙去脉,还要费一番心思周旋。但一月之期已满,碧绿剑又不得不送上正义教,一想到这,愧疚之心顿起。
他一生负人着实不少,但从不负娘亲。没想到今天,不忍负之人又多了一个封龙。
当初得到机关谱的时候欣喜万分,想到宝藏中可以增进功力的惊天动地丸,更是一夜也不肯等,飞赴而来。
不料有了机关谱却闯不过守护宝藏的高手,差点把性命丢在林中,当时真是恨透了武林盟主这道命令。
反正机关谱在自己手中有等于没有,不如卖个人情给封龙,算抵偿这把碧绿剑。
反反复复将这些在心头过滤,白少情甩甩头忘记那月光下的银河,还有飞舞空中壮观无比的蝶群。
一物换一物而已,碧绿剑换个宝藏吧。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到了金陵。
一月期满的当天,白少情携着碧绿剑,昂头跨入庄园。
依旧鸟语花香,如世外桃源。
这次,向冷红一早就等候在客厅中。
桌上,居然还放着一壶新沏的龙井。
「向副教主似乎算定我会携剑而来?」
向冷红笑得象个乡下的大财主,这个大财主似乎今日正要接第五任的姨太太。
「你在我门前已经徘徊了三天,手里一直拿着碧绿剑。」向冷红呵呵笑道:「如果我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也太没有脸了。蝙蝠公子,恭喜拜师成功。」他伸手。
白少情冷漠地扬唇,垂头看看手中温暖的碧绿剑,眼中似有不舍:「不是由我亲自交给教主?」
「由我代交,验过真伪,你就是我正义教中人了。」
碧绿剑,被向冷红粗糙的手握住一头。白少情咬牙,一根一根,松开白皙的手指。
向冷红拿剑,仔细审视:「果然是碧绿剑,封家莫天涯,从此不足惧也。」他转头,指尖一弹,帘后转出一个身形中等的男人。面无表情,垂手等着吩咐。
「司马家最小的儿子刚刚师成满艺,你将此剑送到江南分坛,要左坛主把他在江南道上截住,用这把剑杀了。」向冷红看似随意地将碧绿剑交给下属:「尸体送回司马家。」
「慢!」白少情微微一震,蹙眉道:「向副教主,这是为何?」
「江湖四大家,以封家和司马家近年后辈杰出者众多。」向冷红道:「我们当然要做点功夫。」
「如此说来,正义教是要陷害武林盟主了?」坐下悠然啜了一小口龙井,果然满口余香。
「听说封龙与白少情是结拜兄弟,」向冷红脸上泛起一丝不解其意的笑意:「白三公子不会不忍心吧?」
白少情不做声,只微微扬唇,转头诈作欣赏墙上书画。
白少情看着拿剑的人影闪没在帘后,他心中有异,面上却微笑不断,拱手道:「剑已经交了,明日此时,少情再来拜见师父。」
不待向冷红答话,转身迈出客厅。
出了庄园,立即一路急奔。
他轻功卓越,左扑右拐,转到一处山林,在其中穿插片刻,不时停步蹙眉,似在分辨追踪方向,过了片刻,知道所追之人就在前头,从怀里掏出一颗紫红丸子。
「前面的兄弟请留步。」
林中果然有人,正垂头赶路,听见身后喊声,全身戒备地转头。
「何事?」看见是在分坛见过的白少情,戒备神色稍减。
白少情微微一扫,他背后一个长形包裹,显然是将碧绿剑包在里面以免惹人注意。
「向副教主还有事吩咐,」白少情悠然向前,摊开手掌露出紫红丸子,笑道:「兄弟身携贵重之物,一路风险甚大,这一颗东西,是向副教主给你防身的……」
掌心白皙温润,托着紫红丸子着实好看。
那人低头去看,鼻尖忽然闻到一阵幽香,刚露诧色,已经软倒在地。
白少情冷冷看他倒下,轻笑道:「不要随便闻别人的东西,向副教主难道没教过你?」他眼中流露一丝孩童诡计得逞时的顽皮笑意,很快收敛,蹲下翻看那人身后包裹。
解开时,却只看见一把普通的长刀。
心中凶兆立生,白少情脸色一变,猛然弹跳起来,疾退。
但已经迟了,身后风声已起,腰侧微微一麻,双膝顿软。
白少情扑通一声,倒在林中。那双晶莹的大眼睛,却还睁得大大。
向冷红笑吟吟的脸,出现在头顶。
「这叫螳螂在前,黄雀在后。」向冷红道:「你不舍得那碧绿剑,徘徊三日才送上,我怎会毫无戒心?」
「向副教主叫个平庸之辈送碧绿剑,原来是有心算计。」
「平庸之辈?他可是我手下十大金刚之一。你下在碧绿剑上的药,可当真歹毒。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白少情倒不畏惧,清冷的眸子淡淡一瞄:「这药是南山派殷若水最近制出来的,谁知道叫什么名字?我一路而来,怕有人偷剑,抹了点在剑上,掉了便于追踪,窃贼也会中点小毒,原本就无可厚非。」
「狡辩无用,你自己和教主解释吧。」
指风又起。
白少情被向冷红一指点中穴道,幽幽闭上眼睛。
胸前酥麻,是穴道被解的感觉。
白少情徐徐睁眼。
会遇到什么?白少情很冷静,正义教并没有善男信女,何况向冷红说了要将他交由教主处置。
为什么要事先在碧绿剑下药,为什么暗中夺剑,任他莲舌乱翻,恐怕也逃不了居心叵测四字。
优美的薄唇抿了抿,想起曾经得罪过正义教的人没有多少个死得痛快。正义教,似乎还设有专门折磨人的刑堂,堂主赫阳,听说心狠手辣,对凌辱人犯有天生的癖好。
「醒了?」
温柔的声音贯穿耳膜,白少情蓦然震动,睫毛微颤,瞬间惊喜交加,叫了声:「大哥?」刚要伸手与封龙相握,却敏感的察觉一丝异常,视线立即下垂。
封龙腰间,碧绿剑静静悬于其上。
目光一接触那汪暖绿,白少情重重一挫,顿时僵直。
他总是晶莹散发着精明睿智的眼睛,顷刻紧紧闭上,象不忍迫自己去看世上最残忍的事情发生在眼前。但那入目的绿,已经象毒药一样侵了进来,刺痛他的眼睛,从眼中延脉络而下,缓缓侵蚀他的心脏。
俊美的脸,抽动着,扭曲。
修长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掌心,被刺出的鲜血一滴一滴,滴淌下来。
封龙站在床前:「你很惊讶?」他的语气平和,除了多了一种白少情从不曾听到的决断和威严,还象往日那般醇厚。
白少情没有回答。
他已没有任何力气回答。从看见碧绿剑的刹那起,他仿佛已被一剑刺中胸膛,最后一丝的力气都泄走了。
他的全身,都在不知不觉地颤抖,就象迷失在雪地的路人一样,不断战抖着,不过是为了骨骼摩擦挤出一点热量。但当战抖停止时,也就等于到了生命尽头。
「我当初知道封家族长历代都是正义教主时,也很惊讶。」封龙徐徐道:「但很快,我发现,原来同时当正义教教主和武林盟主,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
他低头,静静凝望着白少情。
「少情,你为什么要从向冷红手中夺碧绿剑?」他忽然轻轻叹气。
仿佛被烙铁碰了一下,白少情霍然抬头。乌黑的眼睛,赫然睁得极大,就象要活活撑裂眼眶似的。
看着白少情愤怒的目光,封龙笑了:「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你明白什么?白少情心中狂叫起来: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为什么夺那碧绿剑,纵有一千个理由,也没有一个理由是为了你!
他紧紧拽住身侧的床单,牢牢盯着封龙。
眼中的怒涛翻过一阵又一阵,他才缓缓低头。
「封大教主,你好厉害。」才说第一句话,他清亮的声音,竟已嘶哑。
「少情,你该叫我大哥。」封龙微笑:「纵使你不肯再认我这个大哥,也应该叫我一声师父。莫非……你已放弃横天逆日功?」
白少情咬牙,他猛然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两口气。
再睁开眼时,脸上居然已经一派平静。
「师父早知我是蝙蝠。」
「当然。」
「师父早知机关谱在我处?」
「西山藏家的轻功独步武林,那行踪诡异的蝙蝠所用的轻功,刚好与西山藏家的轻功大同小异。」封龙轻道:「既然能得到西山藏平的武功秘籍,想必机关谱也在蝙蝠手中。否则,我事务繁忙,怎会为了区区蝙蝠专程到白家一趟?」
白少情苍白的脸依然苍白,此刻,却已经不再僵硬。
他忽然笑起来:「师父要机关谱,何必费这么多功夫?直接开口,徒儿怎能不立即亲手奉上?」
「万一你不给呢?」封龙偏头,深邃的眼睛盯着白少情,幽幽道:「你这样的人万一倔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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