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傅…,我们…我们…怎么飞了……”君玹闭着眼,颤抖的问道。
“别怕,睁开眼。”霓漫天发誓,这是她说过最后悔的话。
风呼啸而过,君玹缓慢的睁开眼,兴奋的大叫。
“师傅!好多蚂蚁啊!”
“那是人。”
“哦……”
“师傅!你是神仙吗?”
“不是……”
“哦……”
“神与仙不同,不能放在一起念。我是仙,不是神。”
“师傅,我以后也可以学习仙术吗?”
“可以。”
“师傅!我们要去哪?”
“长留山。”
“那是什么地方?”
“家。”
“师傅!还有多远啊?”
“很快,只要你先闭嘴。”
“哦……”
“师傅!那是云!是云!”
“……”
君玹兴奋的一路叽叽喳喳的,霓漫天第一次想感叹,一个人怎么能有那么多话?不过,一路上,倒也没那么无聊了。
霓漫天惦记着尹上漂的事,中途也不敢歇脚,君玹看的累了,就趴在她怀里睡着了,这可苦了霓漫天,一边要顾着君玹一边又要赶路,以她的速度,明明半天可到生生拖到了次日清晨。
进了长留,她便直奔绝情殿。一路上众弟子看她自己回来,又带着孩子,均议论纷纷,但也不敢对嘴。
让君玹等在殿前,霓漫天径直到了白子画房前,见门开着便抬步走了进去。
白子画坐在镜子前,似是刚刚起床不久,一头黑如墨的长发倾泻披散在腰际,霓漫天呆呆的看着,好像在看一道极美的风景,久久舍不得移开眼,更不忍打扰了景中如画的人。
不自觉的,便湿润了眼眶。她想他了,她认。所以一到长留,她的心里惦念的便只剩他。她从来不知道,她的爱已经如此深了,离不开,放不下,只自负洒脱罢了……
☆、束发
白子画早已察觉到她进来,只等着她开口,见久久等不到,刚欲转身,就听霓漫天柔声唤道:“尊上。”
“怎么回来了?”白子画叹息,转过头看见她脸色苍白,不由的心疼问道:“怎么脸色这么差?”
霓漫天晃了晃神,半晌才答道:“可能是因为赶了一夜的路,被风吹的。”
“过来。”白子画无奈的道。
霓漫天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白子画指尖搭在她的腕上,见一切正常方才松了口气。不知为何,自从上次她无故晕倒,他的心就一直提着,总有一种她随时会离去的错觉。
霓漫天从未见过这样未梳洗的白子画,突然觉得好像面前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没有那么遥不可及,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他们的距离也没有那么远。
白子画长睫颤动,嘴角轻轻弯起,笑容那么真实的存在在他脸上,洒落了满心的温柔在眉眼之中。
霓漫天只觉得,一瞬间,好像有满天星河滑过心上,涌起巨大的漩涡。而她,连反抗都没有就被席卷其中,甘之如饴沉溺。
“我帮你束发。”
霓漫天拿起台子上的梳子,手拂过白子画如墨染的及腰长发,白子画眼中似有光芒落入,看着霓漫天,一瞬,便温柔了眉眼,淡淡的回了句:“好。”语气似还是毫无起伏,又好似有万千数不尽的缱绻。
束好发,霓漫天把君玹的事情一点不落的告诉了白子画,她做好了准备受罚,白子画却连责备都没有,只无奈的道了句:“带我去看看。”
白子画和霓漫天出来的时候,君玹正百无聊赖的趴在殿前的石桌上等着,一看见霓漫天,眼睛便倏的一亮,光速的扑进她怀里。霓漫天哭笑不得,当初救下君玹的时候这孩子明明是个傲娇,怎么变化这么大。
“跟我来。”白子画淡淡道,又恢复成高冷的尊上。
君玹缩了缩,他对白子画,总有一种畏惧。霓漫天捏了捏他的小手,拉着他跟了上去。本以为是要去见世尊摩严,可当白子画在三生池旁停住脚步的时候,霓漫天才恍然明白,前面屹立在池边单薄而又冷淡的身影从一开始,便已经依了她的意。
这样的好,她如何受得起?
白子画侧过身子,眉目冷淡的对君玹道:“这是三生池,第一道,贪婪池水洗贪,第二道,销魂池水去欲,第三道,绝情池水,绝痴。安然淌过三生池,此后,你便是我长留的弟子。”
君玹抬头看了看霓漫天,见霓漫天点头,才壮着胆子上前,脱下外衣便走了下去。贪婪池水、销魂池水、绝情池水,每走一步,白子画的眉便深皱一分,直到君玹上了岸,白子画的眼淡漠的从他脚上扫过,毫无感情可言的语气问道:“哪一道?”
一接触白子画,君玹便不由自主的战栗,他不傻,自然知道白子画问的是什么,乖乖的答道:“最后一道。。。”
“为何而执念?”白子画眉眼依旧清冷,语气中却带了一丝疑惑。照他所理解,一个孩子,执念要深到何种地步才能忍着常人所不能忍的剥皮之痛依旧面不改色的从三生池里走出来?这种执念,太可怕了。
君玹沉默了半晌,猛地抬头,坚定的望着白子画道:“我要留下来,我不要离开师傅。”说到此,君玹面上已无惧色。
霓漫天看着,瞬间就晃了心神。君玹像一个小大人一样坚定而又果敢的和白子画对视着,小小的身体在阳光下好像变得高大起来,那句我要留下来,不要离开师傅的话谁又知道,掺了多少心酸?在白子画看来的执念,在霓漫天看来,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霓漫天站在原地,万般苦涩在心上炸开蔓延全身,白子画临走时的那句:“即日起,他便是长留第一百二十七代弟子。”还在脑海中回响,她终是看不懂他的,她的徒弟转眼成了师弟,那师傅是谁?霓漫天心猛地一跳,难道。。。不可能的。。。。。
“师傅,你怎么了?”君玹嘟起嘴扯着霓漫天的衣袖,刚才尊上是什么意思?师傅怎么出神了,他好痛。。。。
霓漫天回过神,看着君玹委屈的小脸,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轻声道:“乖,以后,要叫师姐。。”
☆、问自己?
霓漫天站在殿前,看着那露风石上纤弱的背影,无端的冒出几分心酸,她性子一向火烈,从何时起,竟也这样多愁善感?咧嘴苦笑了一番,才迈步走了过去。
“尊上,你打算怎么安置君玹?”
白子画侧过头看她,眉眼添了几分冷硬,漠然的道:“为何不问我?”
霓漫天皱眉,疑惑道:“问什么?”
白子画气结,他终于知道一直觉得霓漫天不对的原因了,不是因为对她考核时的疑惑,而是她根本就没有欲望,活着的欲望。活了这么久,修行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想要一个人有欲望存在。
白子画眉峰轻蹙,冷声道:“问你自己想要什么,所谓无欲无求,并不是连你自己想要的都不敢去争取,那是懦弱。”
自己想要的么。。。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白子画迈步离开,霓漫天站在露风石上,一种像毒汁一样冷入骨髓沁入骨血的孤独感油然而生,冷风呼啸而过,再也吹不到心里。弯起本就苦涩的嘴角,喃喃道:“我想要过,争取过,可是得到的。。。”
尊上,小小的断臂之痛怎么比得上寒冰地狱中千年的心如死灰?你说要我想想自己要什么?呵。。。我要的好多,你又是否给得起?我想要花千骨痛苦,我想要她尝试我曾经所受的痛苦,你是否会谅解我?我想要报仇,我想要单春秋死,可是代价是挑起七杀和长留的纷争,你又是否能体谅我?这些会在你心里看来是错的事情,其实只是我曾尝受过的痛苦罢了,你又怎会知道,就是因为花千骨为了你到蓬莱偷取神器才让单春秋有机可乘!你以为后来我愿意做那些事情么?我愿意活的人不人鬼不鬼吗?尊上啊尊上,也许只有前世看着花千骨死去,疯掉的你才能明白我心里的苦楚,才能明白失去理智人不人鬼不鬼的感觉吧。。。。
霓漫天十指紧握成拳,漆黑的眸子在冷风中渐变成透明,如冰一般,寒冷入骨、腐蚀入心。直到掌心摊开,眸子才恢复如常,霓漫天没有去看君玹,也没有去看白子画,径直下了山,徒留下潇洒的背影,好像抛却了身后的一切。
次日,霓漫天刚刚赶到,落十一就急匆匆的道:“漫天,你不是收了那个孩子吗?这是怎么回事?长留传来消息,说尊上已经让人准备拜师大典,准备收那孩子为徒?”
霓漫天愣了愣,马上恢复如常。冷漠的道:“尊上决定的事情,岂是我可以改变的。十一师兄想知道,就亲自去问尊上吧。”
越过落十一,霓漫天慢步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花千骨等人的对话声。
花千骨:“十一师兄,漫天怎么了?”
落十一:“哦,没什么,大概是心情不好吧。”
轻水:“还能怎么了,大小姐脾气又犯了呗。千骨,我说你就是太善良了,人家好着呢,哪里用得着你管。”
花千骨:“轻水,别说了。”
轻水:“我又没说错!就会勾引人,哼,狐狸精!”
“唰”碧落剑带着肃杀剑气呼啸而过,轻水险险躲了开来,看着瞬间到了近前的霓漫天横眉冷竖的问道:“霓漫天!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想背后议论别人也要有议论的本事,否则。。。,把你的舌头留下来!” 墨染的发丝在风中轻扬,霓漫天冷着脸没有丝毫迟疑,玉指芊芊直奔轻水唇部击去,轻水费力闪开,霓漫天被落十一拦下。
“漫天,快住手。”落十一挡着霓漫天,霓漫天拿着碧落剑冷眼看着落十一,淡淡的吐出两个字:“让开。”
话音刚落,落十一就见霓漫天脸色一变,花千骨惊呼,顺着视线看去,却是轻水已经用剑刺伤了霓漫天。
“呵。。。只有这点本事吗?”
☆、受伤
“轻水。。。”
“轻水!!”
前者是花千骨,后者是落十一,轻水也是第一次伤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头脑一热就刺过去了,一时间连剑都忘了拔。霓漫天冷笑,原来这就是她放过的人,哪怕她原谅了他们,也还是不放过她,她只是想要好好的活着,连这样都不行吗?
一个转身,碧落斩断了轻水手中的剑,轻水看着自己手中只剩一半的剑恢复了理智,骂道:“疯子!”
没有再动作,霓漫天捂着胸口离开,落十一看着她背后还插着的半只剑责备道:“轻水,你这次真的过分了。千骨,你照顾她,我去看看漫天。”
霓漫天听着身后的声音只是冷笑,这次过分?她哪一次不过分呢?
落十一跑过来,手还没等沾到霓漫天的衣边,霓漫天就冷冷的道了句:“不必了,这点小伤我自己可以。”
“漫天,轻水不是有心的。。。。”
落十一话还未完,霓漫天已在一里开外,她实在不想听曾经的师傅为伤害自己的人开脱,这是背叛,哪怕曾经已经背叛过无数次。
落十一,你从来没有尽过身为师傅的责任,你的眼里只有那只虫子,只有花千骨。。。。
霓漫天藏在袖下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嵌进肉里也不曾感觉到疼痛,久违的屈辱感如狂风骇浪一般席卷蔓延,她竟因为白子画的几句话完全放下了对前世的仇恨,她竟如此轻易的原谅了自己的仇人!
霓漫天素白的衣襟被鲜血染红,脸色惨白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