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著车往东山公园赶,一路上看见了好几路人马,冯陈手里死死捏著方向盘,汗水打湿了三层衣服。
东山公园是位於本市东郊的一个开放式公园,很大,树多草多人多,毒贩子也多。
今天晚上不光是毒贩子多,还有警察──分局晚上的‘行动',指的就是这里。几辆救护车呼啸著擦肩而过,冯陈又是一身‘汗,有人受伤?谁?
又是一阵呼啸,一长串的警车从另一个方向飞驰而去,冯陈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还好,看来行动已经结束了。
不过冯陈没敢掉以轻心,他把车远远地绕到山後一个隐蔽的地方藏好,拉拉帽子和衣领,小心从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上了山。
这条路不好走,它根本称不上是路,这是某次两个人无聊打赌爬山的时候‘开发'出来的,楚卫开玩笑地给这条路命了个名:楚冯路。
没有月亮,夜很深,天很黑,几乎什麽都看不清,冯陈手脚并用地往上爬,终於,在山坡上的一棵树下,看见一个熟悉的、蜷缩成一团的人影。
人影听到了动静,抬头笑了,露出了一口小白牙:〃嘿,来了?〃
就好象在胡同口碰见了熟人,云淡风轻地问一声──早啊,吃了没,您呐?
PS:据查,《百家姓》上好像应该是‘冯陈褚卫',俺没有细加考证,用了‘冯陈楚卫',考虑到‘楚'这个字比较好认,就这麽将错就错了吧。
下1
冯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靠著石头喘粗气,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嗯!来了!
口气实在重了点,楚卫不笑了,抱歉,连累你了。
去!道哪门子歉啊?咱们是搭档嘛。冯陈有点挂不住了,讪讪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嘟囔著走了过去。
一阵冷风夹著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冯陈心在嗓子眼里跳了一下,不是,是很多下。
打开手机,微弱的亮光下,楚卫的大衣上血迹斑斑,冯陈倒抽了一口冷气。
〃吓到了?〃楚卫又笑了一下,露出了小白牙,〃别怕,不是我的血。〃
冯陈迅速蹲下身,就著微弱的光看了看,〃怎麽搞的?〃
〃别问了行麽?〃楚卫苦笑著伸出手,〃拜托你带的衣服呢?〃
远处忽然响起警报的声音,楚卫伸出的手就那麽僵在了半空,冯陈叹了一口气,把羽绒服脱了下来,我搁在车上了,先穿我的吧。
楚卫刚要摇头,冯陈已经伸出了手,〃别担心,有我呢,你先起来!〃
两只手攥在了一起,一只很热,一只很冷。
楚卫把手抽了回来,扶我一把,腿上挨了颗枪子儿,使不上劲。
冯陈骂骂咧咧地把楚卫背下了山。
从公园出来已经快天亮了,冯陈擦擦满头的汗,TNND,这要是让人看见了就完蛋了!
楚卫倒是很镇定,先上车,我把衣服换了,然後去城西,我在那边有个窝。
冯陈冷笑著哼了一声,行啊兄弟,狡兔三窟啊?有前途!
楚卫皱皱眉,没说话,沈默地指引著方向。冯陈开著车,心里很有点不是滋味,楚卫从来没说过他在外边还有个‘窝',当然了这其实不干他的事,可他就是不是滋味!
车子开进了城乡接合部的一片脏乱的拆迁区,棋盘一般复杂的道路,冯陈很怀疑自己能不能记住回去的路。楚卫却显得很轻松,轻车熟路地指挥冯陈把车停在了一个很隐蔽的小院门口,〃就停这儿,给你钥匙,开门──对了,药箱带了没?〃
冯陈点点头,从後座拿出了医药箱,把院门打开,架著楚卫蹦了进去。
很小很破落的小院子,没什麽东西,收拾得还算干净,两间小屋,一厨一卫,卫生间居然铺了瓷砖,看起来主人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主。
楚卫径直坐在了床上,把药箱搁在了身边,冲冯陈笑了笑,麻烦你了,你有事先走吧。
冯陈黑著脸去厨房烧了壶开水,绞了热毛巾过来给楚卫擦洗,嘴里骂著脏话,〃靠!这还没过河呢,你小子就想拆桥!我有事?我有什麽事!你TMD都这样了我TMD能有什麽事儿!〃
冯陈的动作实在粗暴了一点,楚卫疼得呲牙咧嘴直抽凉气,苦笑著服了软,〃哥哥我错了还不行麽?你轻点儿!〃
冯陈说我轻不了,我不是大夫,你腿上这伤得上医院!
楚卫狠狠一个白眼瞪过来,终於也忍不住骂了脏话,靠!我要能上医院还用得著你!我傻啊我!
你不傻!我傻!冯陈怒气冲冲骂了回去。
两个人疯狂地讨论了一下关於‘傻不傻'的问题,差点动了手──之所以说‘差点'是因为一个没力气,另一个没忍心。
不过还好,俩人都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吵到後来终於想起来正经的,摸摸鼻子该干什麽干什麽。冯陈说还是找大夫吧,就算不去医院找家‘黑诊所'也行啊,楚卫说不用,我这腿还要呢!
楚卫打开医药箱翻出了酒精棉签纱布手术刀,冯陈顿时毛骨悚然,〃你!你。。。。。。你要刮骨疗伤?你以为你是关云长啊!〃
〃没那麽邪乎,来,帮帮忙,给我把子弹挖出来。〃楚卫没抬头,利索地把绑在伤口上的布条解开,招呼了冯陈一声。
〃不帮!〃冯陈一抬腿跳蚤一样弹出去老远。
〃那就算了,我自己来。〃楚卫仍然没抬头,似乎是早料到了冯陈的反应,把酒精棉签抄起来打算动手。
冯陈登时就又弹了回来,胡闹!你!你!你。。。。。。唉,算了,还是我来吧。
楚卫这回抬了头,那就拜托啦,别担心,我正经医科大毕业的你信不信?
信!你这会儿说你是白求恩我都信!冯陈把纱布叠吧叠吧往楚卫嘴里塞,咬住了,一会儿别喊疼!
楚卫说不用,我还得说话呢,要不你怎麽给我处理伤口?
行,白大夫!冯陈垂头丧气地认了命,您老人家怎麽说我就怎麽做,你都豁得出去我有什麽豁不出去的!
我可豁不出去,楚卫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专心点,我这条腿可就在你手术攥著呢!
冯陈没好气地捧著那条腿,嘴里说得很硬──什麽赚不赚(攥)的?白送我都不要!手下却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用医用镊子扒开伤口把子弹夹出来,动作迅速娴熟──大概是因为平时总用镊子夹钱包的缘故,这也是功夫不是?
〃好像伤到骨头了。。。。。。还好,没断,〃冯陈仔细研究了一下,〃要不要给你上块夹板?〃一抬头,看见楚卫咬牙闭著眼,脸色发白,额头上大颗的汗,大概是没听见,冯陈咬咬牙,干脆自作主张,把伤口缝合包扎又弄了块夹板,别说,看上去还挺像那麽回事情。看来当医生也没什麽难的嘛,冯陈有点自我陶醉。
弄完以後看看楚卫仍然闭著眼,冯陈这才著了慌,楚卫?楚卫!连推带搡,连掐带拧,实在没辙了正打算泼冷水,楚卫睁了眼,哼了一声,你小子是中美合作所出来的吧?
冯陈差点把冷水真泼了过去。
之所以没泼,是因为楚卫紧接著又说了一句话,抱歉,今天晚上的火锅,怕是吃不上了。
冯陈挠挠头发,都什麽时候了你还惦记著吃呢?
楚卫露出了一个苦笑,其实。。。。。。我真的挺想吃的,好多年没过生日了。
生日?冯陈有点懵,不会这麽巧吧?
真就这麽巧,楚卫点点头,就是今天,我满26岁。
二月二,龙抬头,好日子。
冯陈咬咬嘴唇,没关系,我背你去,反正位置都订好了!
楚卫摇摇头,不行,我这些日子都不能出去了,你没看见我那大衣麽?那上面的血。。。。。。是个警察的。
就好像那盆冷水对著自己泼了过来,一瞬间,整颗心脏都冻住了。冯陈僵直地站了很久,一咬牙一跺脚,不出去就不出去吧,有我呢,我保著你!
我保著你!区区四个字,天崩地裂,万劫不复。
下2
楚卫皱了一下眉,很轻,很短促,短促得几乎让冯陈以为是幻觉。就在冯陈不自在地想要找点什麽话题说点什麽的时候,楚卫却拉开被子往後一躺,翻身冲著墙,睡了。
〃我累了,你也去歇一会儿吧,隔壁有床。〃
口气很冷淡,冷淡得刺耳,冯陈的脸腾的就红了──是啊,‘我保著你',你凭什麽说这话?你以为你是谁?
更何况。。。。。。冯陈猛然清醒,自己,是个警察。
从小院出来发动了车子,冯陈狠狠给了自己一下,就知道著急了,一晚上一句有用的都没问!
冯陈把车开回了住处,洗了个澡收拾了一下,给老雷打了个电话。
老雷说我这会儿顾不上你,昨儿晚上分局那边出了岔子,上头正拍桌子呢。
冯陈还想细打听,琢磨了一下没敢说,再问下去就犯错误了。〃行啊,您什麽时候有空,给个话?〃
老雷考虑了一下,下午3点,鼓楼後面的步行街,启明茶馆。
冯陈说不行!那地方人太多,不安全。
老雷没好气地说那就凤凰山公墓,那鬼地方没人!
凤凰山公墓‘那鬼地方'果然没人,连看大门的都开了小差,整个山头除了密密麻麻的坟头,就是密密麻麻的墓碑。
老雷带了一束勿忘我,放在了西头最後一座墓碑前,冯陈站在後面,静静地看。
〃想什麽呢?最近你老是走神。〃老雷回过头,有点不满地拍了冯陈一巴掌。
〃没、没什麽,〃冯陈回过神来,点了根烟,摆在了墓碑前,退後一步敬了个礼,〃前辈,在天之灵。。。。。。好好的啊。〃
墓碑下埋著的‘前辈',是老雷前任的搭档,在一次缉毒行动中不慎暴露,牺牲了,冯陈,就是该任务的继任。
香烟嫋嫋,两个人对著嫋嫋的香烟出神,一直到那支烟慢慢熄灭。
〃行了,说话吧,到底什麽事?〃老雷扔过来一支烟,〃认识你这几年,从来没见你心事这麽重过,跟变了个人似的。〃
〃也没什麽。。。。。。〃,冯陈埋著头蹲在了地上,随手把烟夹在了耳朵後面,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迸,〃昨天晚上,东山公园。。。。。。楚卫也在里头,我怀疑,他。。。。。。可能、涉嫌、参与、伤害了、一名警察,他现在躲在城西,如果分局那边要人的话。。。。。。这个是地址。〃说著话,冯陈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冯陈一直没抬头,就那麽埋著头蹲著,一只手撑著下巴,另一只手捏著纸条直直地伸向前,这姿势很滑稽,有点像罗丹的‘思想者',更有点像欧阳锋的‘蛤蟆功'。
过了半天,冯陈终於觉得不对劲,不解地抬起头,〃拿著啊,怎麽不接?〃
老雷抽著烟,把纸条接了过去,看看冯陈,再看看纸条,显得有些疑惑,〃昨天晚上,分局那边是有个弟兄受伤了,听说是一刀割破了股动脉,血溅三尺,好在抢救及时,估计问题不大。不过。。。。。。这个事情和楚卫也有关系麽?分局那边只说是耗子干的,正在搜呢。〃
‘耗子'是东山一带最有名的毒贩子,也是楚卫最经常联系的上家,这是冯陈早就知道的。
〃血溅三尺?〃冯陈打了个寒战,想起楚卫那件血迹斑斑的大衣,又打了个寒战。
〃嗯,伤的那个是分局出了名的愣头青,单枪匹马地往前追,听说是眼瞅著要逮住了,耗子那家夥也是狗急跳墙玩了命,一刀,噗!正捅大动脉上,那血飙的,跟喷泉似的。。。。。。〃老雷连说带比划,说书一般,活灵活现。
冯陈反倒轻松了一些,扶著大腿站起来,把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