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刘琮来说,并不害怕和陈登争夺江东,以目前荆州军的实力来说,别说三万广陵兵,即便是十万他也有信心将其消灭。但上兵伐谋,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好的。尤其是占据江东之后还要尽快将其转化为战争实力,而不是派个大将在此镇守就能万事大吉。所以尽快平定江东,继而保持稳定,不使江东因战争而千疮百孔才是目前所要考虑的。
“所以我军要增强对江东军的压力,尤其是对牛渚的攻势。”贾诩捋着稀疏的胡须,严肃说道。
刘琮微眯双眼:“如此一来,江东军压力遽增,会不会使得他们再度凝聚,共抗我军?”
“将军多虑了,今时不同往日。之前孙权手握重兵,江东诸将除非联合起来才能与之对抗,况且当时战况未明,所以在面临我军压力之时,他们便会选择与孙权共同进退。然则现在孙权亲信部曲精锐,已多数丧身虎林,若非徐坤、周泰等人支持,只怕早就退往吴会死守了。而且江东诸将现在也应当看清形势,在我军强大的压力之下,如何选择,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贾诩说完之后,抬手捂着嘴轻咳几声。进入冬季以来,他便显得愈发消瘦,此时说了这么一大段话,颇为耗费精神,故而忍不住咳嗽起来。
要增强对牛渚的攻势,就必须投入更多的兵力,对于现在的荆州军来说却有些勉为其难。
荆州军自出兵以来,两战虎林、攻略江左、横扫江右,半年时间伤亡近半,虽然一直在补充休整,表面上看人马甚至比出兵时的五万人还多出近两万余,但因分兵江北、江南两处,在春谷的军队现在只有两万余众。这其中还有不少新近从荆州调来和俘虏的江东士卒。而牛渚的江东军目前仍有近万人马,若是仓促进攻,恐怕难以大获全胜,达不到全歼敌军的目的。
见刘琮沉默不语,庞统直起身说道:“或可以江左各军围攻历阳,江右则进攻石城,两地若失,牛渚江东军便失去两侧屏障,与此同时,我方以水军顺流而下,直取牛渚!敌三面受攻,必然难以自救。”
贾诩提出的是战略,庞统则在战术层面加以补充,对于刘琮来说,现在所需要做的便是下决心了。倘若按照刘琮本来的计划,是打算逐步分化瓦解江东军的,现在看来已经不能按部就班的照计划行事了。
江北的荆州军除了黄忠所率领的轻骑营和高顺的陷阵营之外,之前为围剿太史慈部还陆续调去了近两万人马,这其中既有山越兵,也有张泉所率领的长枪营,文聘所部的刀盾兵。以江北荆州军的实力来看,攻克三千余江东兵据守的历阳应当不难。
现在比较可虑的,是江右的荆州军已分为三路,其中又以魏延所部人马众多,前些日子攻占芜湖之后,正厉兵秣马准备东进,攻取潥阳,之后就可以直扑吴郡阳羡,从而动摇孙权的统治基础吴会两郡。与其让魏延等部转而北上,不如仍旧按原先的计划进攻。只是如此一来江右进攻石城的兵力就稍显不足。
“现在陈登率兵南下,孙权必然不会坐视不理,然而他若是分兵回援,则牛渚必不可守,我军是否可以利用陈登进攻丹徙之机,先行攻入吴会两郡呢?”刘琮站起身走到沙盘之前,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说道。
贾诩也随之起身在沙盘前站定,对刘琮说道:“将军之意,是不管牛渚江东军,直取吴会?”
“先生以为如何?”刘琮不答反问。
贾诩皱眉道:“孤军深入,恐怕有些不稳妥。”若是按照刘琮所言,对于粮草运输的压力可就一下变得很大了。以现在荆州军的优势,似乎可以不用采取如此冒险的战术。
对此庞统却表示支持刘琮,他说道:“江左豪强群起应和将军,所以我军即便直入吴会,也不能说是孤军。这样一来倒比攻打石城更能让江东军感到恐慌,以统之见,当以将军所言为是!”
第232章 另辟蹊径脱颖出
渚者,水中之陆地也。牛渚则是山入水中,颇为险峻之地。初冬时分山林萧瑟,寒气迫人,驻扎于此的江东军更因为这些日子传来的各种消息而愈发士气低迷。
太史慈最终还是投降了荆州,一万余江东精锐陆续逃到牛渚军营的,只有数百人。这个沉重的打击尚未完全消化,广陵太守陈登使三万兵南下的消息,又接踵而至。
此间的江东士卒多是从吴郡和会稽郡各县抽调而来,其中又因丹徙、曲阿离牛渚距离较近,所以这两地的士卒最多。听到家乡遭到广陵兵入侵的消息之后,许多人便开始担忧起来。
实际上广陵兵南渡并不顺利,虽然在此之前陈登已经谋划许久,但是孙权败的太快,使得他许多准备尚不充分,此次渡江南下便显得有些仓促。因渡江船只准备不足,所以渡江进攻丹徙的广陵兵仅有八千余人,哪儿还有余力去侵袭别处?不过这年头各种消息满天飞,经过口口相传更是被传的面目全非。
普通士卒忧心家中妻儿老小,却只能在营中相互打探这些早已失真的消息。而江东军中的将校虽然知道真相,却也有各自的思量。
帐外寒风阵阵,单薄的帐帘下虽然坠着根横木,却难以抵挡住寒风侵袭,被风吹得晃动不止。数名江东将校在帐内围着火塘相顾无语,看起来个个心事重重,愁容满面。
“听说,昨天黄司马带着部曲跑了。”有人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打破了帐中的沉默。
成当苦笑着看了那人一眼,叹道:“黄司马家在丹徙,如今广陵兵正在攻打丹徙,他忧心家中安危,又不见讨虏将军发兵回援,只能出此下策了。”
帐内这几人都是江东军中的低级将领,大多是别部司马,部众最多的也不过七八百人。因军营驻扎的近,便时常聚在一起。
“就算黄司马带兵回去又能如何?”徐顾搓了搓冰凉的双手,抬头对诸人说道:“就他那点人马,对丹徙来说可有可无,影响不了大局的。我看啊,他最有可能的是领兵回家,守着他家中坞堡。”
有人低声迟疑问道:“可若是丹徙被广陵兵攻占之后呢?他那坞堡再高大,也比不过丹徙城墙吧?”
徐顾冷笑一声:“他不会向广陵兵投降吗?”
“这……”那人楞了一下,继而自嘲笑道:“是啊,只要能保住家族不被屠戮,即便投降又有何妨?”
这些将领都出身于江右豪强,哪个家中不是人口众多,田亩众多?若非如此,也难以招徕部曲成为江东军中的将领。想到江东前后荆州大军压境,后有广陵兵趁火打劫,大伙儿都觉得江东正如这帐中火塘一般,黯淡无光,奄奄一息了。至于自己的前途和家族的未来,也是迷茫一片。其实他们又何尝没有投降荆州之意?
只是自虎林战后,各部屯驻牛渚营寨相抵,各自提防,想要率部投奔荆州军也不那么容易。弄个不好,反倒会被孙权得知后痛下杀手,这几天已经揪出好几个试图叛降荆州的低级将领,此刻人头还在中军辕门上挂着呢。若非黄司马是扎营在外围,且向丹徙而去,只怕也被抓回来已正军法了。
就在众人愁眉不展,长吁短叹之时,帐帘突然掀起,紧接着一阵寒风扑入账中,众人都不禁眯了眯眼,待帘子放下之后,才看到进来个腰背挺直,英武飒爽的青年。
“是子明啊……”成当年纪较长,在几案后亲热的唤着来人的字,招手道:“快入座!怎么,不放心你那些部曲,又去巡视了一番吗?”
吕蒙洒然一笑,并不如何出众的脸庞因这一笑而顿时变得生动起来。他随意地坐下之后,目光飞快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这才对成当说道:“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我部又缺少御寒之物,只怕再熬些日子,逃亡者就越来越多了。”
虽然说的事情令人烦心,可他却是笑着说的,而且神态从容,似乎并不为此担心。
徐顾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如今形势已严峻至此,吕蒙怎么还能如此安心?莫非他已经谋划好什么后路不成?想到这里,徐顾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疑惑。他虽然不知道吕蒙为何如此镇定,但因对吕蒙的过往和性格很是熟悉,所以觉得吕蒙定然已有脱身之计,才会表现的这般从容。
吕蒙本是汝南富陂人,少年时便随同家人渡江依附于姐夫邓当,时邓当为孙策部将,数次征伐山越。那时吕蒙年仅十六岁,私自随邓当作战。后为邓当发现,回来后将此事告知吕蒙之母,吕母为此很是生气,吕蒙却说:“贫贱难可居,脱误有功,富贵可致。且不探虎穴,安得虎子?”及至后来邓当战死,吕蒙被张昭推荐,代而为别部司马。
“子明所部,比起我等要好上许多啊。”有人低声说道,语气很是消沉。吕蒙宁可借贷也要给部曲置办军械粮秣,所以吕蒙部曲的情况比他们的部下要好很多,至少吃的饱,穿得暖。
吕蒙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再这样下去,不过是等死而已,蒙却不知,好在何处?”
那人叹道:“不然又能如何?如今全军上下,都浑浑噩噩,过的一日便是一日罢了。且不说旁的,讨虏将军已经数日未曾点将议事,咱们在此是战是走,到现在也没个定论……”
“旁人没有定论,难道各位自己心里就没有数了吗?”吕蒙的声音不大,却让帐中诸人都为之一振。
成当的神色间有些犹豫,他看着吕蒙问道:“以子明之见,难道我军就没有一点胜算了吗?”
“哈哈!”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吕蒙仰面大笑了几声,再看向众人的眼神中,便多了几分笑意:“胜算?拿什么来胜?别看咱们在这里还有近万人马,可这些人中,又有几个有与荆州军再战之心?是你,还是你?”
在吕蒙锐利的目光直视之下,成当和徐顾竟不觉摇了摇头。
“子明的意思是?”成当压低了声音,内心中很是有些挣扎。不仅是他,帐中诸人都看向了吕蒙,虽然对于吕蒙将要说出的话已猜到几分,但却不敢深入去想。
吕蒙却没有他们这么多顾忌。他向来就有野心,只是苦于家资不丰,部曲不多,若不是姐夫邓当战死,也轮不到他当这个别部司马。如今江东军大势已去,他若还想出人头地,就只能另辟蹊径。总之江东这只漏水的大船,他现在迫不及待的要逃出。不过仅仅逃出性命是不够的,现在这种乱世里,不依附于强大的势力,早晚都会完蛋。
比自己军职高的陈武和太史慈等人都投降了,难道还要继续为孙权这个注定失败的主公卖命吗?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当此时,谁不为自己考虑?
“可是眼下……”成当听了吕蒙的话之后,迟疑道:“各营寨都比平时盘查甚严,何况如此大事,万一走漏风声,你我哪还有命在?到时候反而连累家中老小。此事,还是等等再看吧。”
他们几人因部曲少,实力弱,向来在江东军中比较低调,也不怎么被孙权所关注。但虎林之战后江东军精锐尽丧,成当等人反倒因为留守春谷而得以保全,可即便如此,让他们现在就叛出江东军,还是一时下不了这个决心。若是荆州军大举进攻,江东军一败涂地,那时候顺势请降,既不担风险,又显得自己迫不得已,何必非要现在就闹将出来,搞不好还会刀兵相见呢?
成当等人这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