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琮有些肉疼的蹙眉道:“要不,两百皮甲,五百刀枪?”
“呃,会不会太少了些?”就连徐庶都觉得有些拿不出手,抬眼看了看刘琮,心说装大方的人也是你,吝啬如此的也是你。也不知孙乾得知这个数量之后,脸上会是种怎样的表情?
孙乾会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但王累的表情,却非常严肃。此时他已路过巫县,正在回成都的路上。
荆州军秋操演武,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而对于荆州军强大的战力,王累则感受到深深的威胁。益州去年的战乱,虽然已经平定,但蜀中大族对于刘璋却更加失望。然而迫于东州兵的压力,现在大伙都敢怒而不敢言。
为什么张绣在帮助平定内乱之后却仍然领兵屯驻于巫县?为什么荆州军演武,却选择了山势险峻,丘陵起伏的复杂地方?荆州水军听说非常强大,但此次演武却又没有他们出现?
这些疑问,在王累脑海中不断盘旋,他不敢想象,若是荆州军大举西进,益州拿什么来抵抗?用东州兵吗?可是东州兵本不是蜀中人氏,他们会为了别人的家园拼死抵抗?不趁火打劫就算他们尚有良知了。可真若是如此,只怕东州兵会反戈一击,充当荆州军的马前卒呢。
之所以有这样的担心,在王累而言是很正常的。看看如今荆州的发展势头,在吞并扬州、交州之后,难道刘琮就会老老实实的守着这三个地方,而不继续向周围扩张了吗?
控制了巫县,则益州东边的大门便完全对荆州敞开,荆州军若是西进,水陆皆可。只要过了江洲,则进入平原地区,那时候以荆州军强大的战力,成都能守得住?至于北边的张鲁,此刻在王累眼中远不如荆州刘琮有威胁。
那么现在能怎么办?王累眯着双眼,苦苦思索着。
既然以益州之力无法抵挡,不若寻找强援,以期能与刘琮相抗。这个强援要有足够的实力,而且对荆州必须有觊觎之心。王累稍一思忖,合适的强援便跳入他的脑海之中——曹操。
放眼天下,如今和荆州势均力敌,足可相抗的唯有曹公了吧?王累如是想着,无论如何,天子如今在许都,曹操奉天子之命,这一点便要比刘琮强出许多。毕竟汉室虽已衰微,但皇权的正统性仍在,天下人还是颇为看重这一点的。而且去年曹操在官渡之战中战胜了袁绍,声威大震,关中诸将也好,青徐豪强也罢,都纷纷遣子侄入许都为质,可见曹公的实力愈发强大。
而曹公和刘琮却又是早有旧怨,当初宛城大战,折损数万曹操麾下将士,两围许都,让曹操疲于奔命,虽然眼下双方按兵不动,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已经握手言和,不过是各自暗中积蓄实力,双方早晚还有一场大战!
想及此处,王累隐隐有些激动起来。
那么刘璋会不会听从自己的建议,投向曹公以拒刘琮呢?王累捋着寒风中颤巍巍的胡须,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王累暗自思忖道,想要说服刘璋投向曹公容易,然而如此一来却很容易使得益州内乱再起。为何会如此?实际上去年的内乱根子未除,那就是在益州飞扬跋扈祸害四方的东州兵!而且通过去年的内乱,东州兵如今的实力比之从前更为强大,他们虽然表面上依附于刘璋,但刘璋却无法约束他们。
对于东州兵来说,一个容易受其影响的软弱主公,当然好过曹操这样的强势主公了。所以刘璋若是想投向曹操,反对最强烈的肯定是东州兵。这些年来,东州兵在做什么?东州兵的代表人物庞羲,竟然在与汉中张鲁的战争中屡战屡败,这难道不是他们玩寇自重的诡计吗?
王累从来没想过劝说刘璋投向刘琮,在他看来,刘琮有什么理由吞并益州呢?而对曹操却不一样,毕竟朝廷就在许都,那可是皇权正统之所在。
此番回去之后,还需联络志同道合之士,共同劝说主公,一方面先驱逐张绣,另一方面则遣使往许都,向曹公表明心意。想来曹公也非常重视,毕竟益州人口众多,又紧邻荆州,对于曹公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助力。
王累想着那些与自己私交不错,又或者品行甚好的各位益州官员,开始盘算哪些人可以商议此事,以何人出使许都为好。
这么一想,便不觉得扑面而来的寒风有多么刺骨了,王累心中热腾腾的,恨不能马上就赶回成都着手此事……
第304章 雪落无声独徘徊
王朗返回许都之时,恰逢初冬头场雪,雪不大,安静的下着,泥泞了道路,渐白了屋顶。
司空府内,王朗将此行所见所闻,对曹操进行了详尽汇报。他描述荆州军阅兵时的军容齐整,讲述自己在荆州军演武时所观察到的一切。在平静的叙述中暗含着忧虑,当他为荆州军精良的军械再一次发出感叹后,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自己的讲述。
曹操偶尔会问几句,但多数时候都在认真倾听,他并没有流露出太多表情,直到王朗拜辞之后,他才自木榻上起身。
院内已积了薄雪,不过却并不冷。曹操按着剑柄在内院中缓缓踱步,仿佛在思忖着什么。
荆州军演武之事没有让曹操为之动容,他现在所想的,是荆州军的统帅刘琮。那个年少时风评不佳,甚至劣迹斑斑的二世祖,是怎样突然改变成今日这般模样的?
在这一点上,曹操惊讶的发现,刘琮似乎和自己有了相似之处。然而仔细想想,却又不尽然。
少年时的曹操任侠放荡,不治行业,但这只是世人所看到的表象而已。实际上曹操并非一般的纨绔子弟,只知道飞鹰走狗。他虽然也玩,但心里有数。从小他就很有心计,很机警。这是因为曹操出身很低,而且在这个时代,说起来很不好听:“宦官之后”。他必须小心翼翼的保护自己,在同袁绍一同成长的过程中,曹操心中浓重的自卑感一直无法消除。他游乐放荡也好,忠于王事也罢,这种感觉始终在折磨着他。
但是另一方面,这种自卑又引发了曹操疯狂的上进心,在练武,学文的过程中,曹操的军事,文学天赋逐渐显露,让他不再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相反,在同袁绍后来相处的日子里,曹操对这些出生高贵,却满腹机心的同伴,慢慢产生了一种鄙视和孤独感。他出身宦官,却同士人的儿子混在一起,他一心报国,身边这群人却包藏祸心。
然而在曹操被举孝廉当官之后,却突然变成了一个朝廷的骨鲠之臣。他蔑视权贵,他痛陈时弊,他除残去秽,横扫豪强,他最终悲观失望,辞官,沉默,闭关,读书,打猎。因为曹操对自己少年时期的生活,并不满意,甚至有些痛恨。他当官之后的一切行为,似乎都是要和那个风评极差的坏小子划清界限。他想向长辈和同伴证明自己已经成人,懂得荣辱,也知晓进退。
悲观失望,来自于政教日乱,豪猾益炽,多所摧毁。曹操知道以自己当时的能力地位不可匡正,遂不复献言。曾经的热血青年沉默了,曹操在愤怒和孤独中,焦灼不安。
他相信,还有很多和自己一样的人,同样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感受到大乱将至的无奈和惶恐。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乱世在智者的忧虑愚者的无畏中,真的来了。曹操再一次被启用,拜骑都尉。有功,征为东郡太守,不就,称疾还乡里。不久,冀州刺史王芬和许攸、周旌等人,谋立合肥侯,废灵帝,这个时候曹操已经有了一些名气。密谋废立的野心家们找到了曹操,曹操拒绝,不久,密谋失败,王芬自杀身死,许攸等人四散逃亡。
当年的热血青年早已死去了,曹操天生的恐惧感和警惕心拯救了他,他在韬晦和忍耐中真正迈向成年。不仅如此,曹操还利用了此次事件,向天下标榜了自己对于朝廷的忠心。
紧接着金城郡的边章、韩遂杀死刺史和太守,率兵十余万反叛朝廷,凉州兵祸连结。曹操再一次被朝廷征辟,加入了西园八校尉,成为了典军校尉。这个组织是皇帝为了对抗何进而成立的,不久,灵帝死去,接着,这个组织的头目蹇硕被杀,何进掌握了实权。然后,京城爆发内乱,曹操再一次挺身而出,向何进提出相对温和的策略,却被袁绍激进的进言和行动所妨碍,不久,何进,何苗死,宦官全灭,同年九月,董卓进京,之后曹操改易姓名逃出洛阳。
那是一段怎样刻骨铭心的回忆?
这一年,曹操志在报效的皇帝和朝廷都已经被毁灭,毁灭这一切的人,正是曹操小时候的玩伴袁绍。曹操再一次被挫败了。他一心维护的东西,不管是他心中的清正,还是朝廷的威严,都已经不复存在。诸侯纷争,兵祸四起,天下已经容不下他继续打猎读书了。
不过曹操并没有被挫折击倒,他的决心也并没有动摇,只是这之后的路,却渐渐偏离了他的初衷,直到今日,他初心未改,但所行之事,却与从前大相径庭了。
联军讨董,曹操成为了代理奋武将军。然而在此之前,他在琮洛阳逃回老家陈留的路上,却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对曹操造成了重大影响。
好心收留自己的吕伯奢死了,而且是死于曹操剑下。曹操凄怆大喊:“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在这之前,曹操杀人,打人,都是国家蠹虫,不法豪强,他问心无愧。然而这一次杀人,却仅仅是为了自保,更为可悲的是,杀戮始于猜测和误解。大错已经铸下,永远不可挽回。从此,曹操再也不能说自己一身洁白,骨鲠中正——通向尸山血海的道路已经铺开,而祭刀的却是一群无辜的人。
曹操停下脚步,仿佛再一次看到了那些猩红血色,听到了濒死前的惨叫和悲呼。然而他很快回过神来,眼前所见不过是夕阳余晖,雪红雪白,耳边所闻,也只是寒风呜咽罢了。
而这风声,却更显院内清冷,曹操抬起脚继续前行,他的思绪,又想到了刘琮。那个在宛城横空出世峥嵘毕露的年轻人,那个突阵杀将,迎着千军万马逆流而上的倔强少年,那个遣使送酒,劝自己不如归去的年轻太守。
就在今年秋天,陈留太守枣祗病逝,他是最早向曹操提出屯田之制的人,并在成为屯田都尉之后主持屯田,为曹操屡次用兵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屯田并非己方独有,早在刘琮任南阳太守时,便广招流民进行屯田。在这一点上,两人又是如此相似。也正是因为如此,曹操才会对那个之前籍籍无名的小儿辈,产生了一丝警惕。
不过随着对于刘琮的不断了解,使得曹操越发欣赏他的所作所为。
抑制豪强,屯田兴修水利,强兵富民,招揽贤才,桩桩件件几乎都和自己相差仿佛。然而刘琮如今已吞并江东,平定交州,成为了自己最为强大的对手。
尽选精锐秋操演武,刘琮是想向天下表明,他军力强盛,势不可挡吗?那么他下一步,兵锋所指,又将会是何方?
年初曹操领兵就谷于安民。以袁绍新破,刘琮大军滞留江东,欲趁此良机南下攻宛。荀彧劝谏道:“绍既新败,其众离心,宜乘其困,遂定之。而欲远师江、汉,若绍收其馀烬,承虚以出人后,琮又还师,则公事去矣。”
对于荀彧所言,曹操深思之后认为目前尚不是攻伐荆州的最好时机,遂罢此念。四月,扬兵河上,击袁绍仓亭军,破之。直至九月,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