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牛金等人被接应回城后,清点人马也几乎伤亡殆尽,便是前去救援的五百余骑,亦伤亡了几十人。
曹仁立在城头上,并没有因为此战失利而责怪牛金,反倒很详细的询问起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曹仁从不小瞧对手,但也不会因为传闻而变得畏首畏尾。他相信再如何强大的敌人,总有其弱点,更何况就现在的形势而言,自己据守坚城,敌军的许多优势又难以发挥。
牛金只是受了点轻伤,很快便裹扎完毕,说起荆州军步卒的战力时,显得颇为凝重:“敌之士卒,不但悍不畏死,且配合极为严整。一枪出则百枪出,一人进,则全队进。有战死受伤者,则其空缺立时有人填补,不至阵型露出破绽。”
他这话虽在描述上略有夸张,但很形象的说明了荆州军士卒配合严密的特点。对此曹仁也深以为然,蹙眉道:“一人悍不畏死容易,百人千人皆如此就不容易了,看来荆州军战力之强,自有其道理。至于阵型严密,不过是训练严格罢了。”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呢?荆州将士之所以悍不畏死,并非是他们不怕死,而是他们知道,如果战死的话,家中必然会受到丰厚抚恤,若是受伤,则有医护营的医官救治,哪怕伤残之后也能成为屯田军,或是在地方上做小官。没有后顾之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荆州军严格的军法军纪了。当然这个时代的各路军阀,军纪也都非常严酷,并非荆州军独此一家。
但是这样双管齐下的,却只有荆州军形成了制度并且已经施行了一段时间。所以临阵畏缩不前者会严惩,甚至会被杀头,但奋勇杀敌者,也绝对会因战功受赏,同样是死,为何不选择杀敌而死呢?退缩逃跑肯定是死,奋勇杀敌却未必会战死,只要有一丝希望,人都会去争取。
所以即便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也早已被灌输了这种理念,哪怕在战场上吓的半死,下意识的也会拼命去争取那一线生机。当人人都是如此时,所爆发出来的巨大能量,就颇为可怕了。
曹仁虽然是武将,但因对荆州军非常关注,所以这些事情,他也多少有些了解。其实这种做法,在曹军中也有一些相似之处,只是没有这么彻底罢了。而且曹军中能够获得优待的士卒,多是部曲亲信,普通的士卒谁会去管?即便想管,也必须有强大的财力物力。伤残的曹军将士大多都是自生自灭,战后的救治也远不如荆州军那么及时周到。
这些问题,曹仁即便了解也无法效仿荆州军的解决方式,对他来说,也是很无奈的事情。
“敌军将士除了敢于搏命、配合严密之外,所用斗具铠甲,也比我军精良许多。”牛金扯过自己的护腿,指着皮甲上被砍出的大口子说道:“寻常矛头,很难划破皮甲,除非用穿刺之力才可戳穿,而则敌军普通矛兵,就能以矛刃划破皮甲,可见其锋利!”
说着,他又让近卫呈上来一把环刀,那环刀刀刃处卷曲崩裂的口子不下数十处,整个刀已经废了,除了回炉重铸别无用处。
“将军请看!”牛金的语气有些低沉:“战阵之上劈砍为次,然则劈砍之下,敌军士卒有铠甲护身,顶多受伤,如此一来,又如何相争?”
所谓劈砍为次,是因为劈砍给人造成的伤害虽然看起来可怕,但很少能伤及内脏,除非是斩首、断臂这样才能造成死亡或极大的伤害。而枪矛捅刺虽然看起来伤口不大,却往往能刺入体内甚至刺穿人体,内脏受伤后那就基本是死路一条了。然而就是这样的劈砍,都很难破开荆州军士卒的甲胄,而劈砍又是厮杀时最为常用的手段。
曹仁看过这把环刀之后,微微颔首,知道牛金所言非虚。
本来骑兵对上步卒,是比较有优势的,但这也不是说所有情况之下骑兵都能一面倒的屠杀步卒。曹仁久经战阵,对于这一点也看的非常清楚。他同意牛金去试探荆州军,本就没有指望能够大获全胜,但败的这么惨,伤亡如此大,还是让他感到自己有些小觑了荆州军的战力。
首先牛金这二百余骑兵数量上比敌军就少了许多,其次地势不够开阔,没能发挥出骑兵冲击的优势,再加上武器铠甲方面的差距,结合敌军训练有素、配合严密的情况,没有全军覆没就已经不错了。
曹仁收回目光,转身望向城外。荆州军的霹雳车,仍然在不断发射石弹,城外山上的石堡已经有数座被直接命中,看着几乎成废墟的石堡,想来里面的将士已凶多吉少,曹仁不由有些怀疑,这样下去,城外的这些据点早晚会被敌军拔光,那么现在坚守这些石堡还有什么意义?
然而若是放弃石堡,荆州军便可毫无顾忌的向城下推进,彼时城下的两座营寨,就将暴露在荆州军霹雳车的攻击范围之内。虽然敌军推进之后,己方也可以用城内的霹雳车加以反击,但这样对攻,吃亏的永远是被动防守的一方。
那么在城外设伏兵是否可行呢?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看城外的山峰,曹仁觉得这样太过危险,很难成功。
即便侥幸能攻击到荆州军的霹雳车,伏兵的下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敌军围歼与城外,除了投降之外别无生路。
虽说慈不掌兵,但曹仁并不想这么做,实在是这样风险太大,成功率却非常低,实在有些得不偿失。因为以两侧山势而言,必然无法埋伏大量伏兵,人数不足攻击力不够,人数太多又很容易被对方察觉。一旦被荆州军发觉之后,城内与城外伏兵又无法支援,下场便可想而知了。
就在曹仁苦苦思索如何坚守城池的同时,城外的荆州军大营中,赵云也正在和张辽等人商议,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
对于赵云来说,这是他首次以护军身份都督二郡军事,面对的又是攻克叶城这样的难题,由不得他不谨慎行事。而庞统张辽等人,也是如此想法。此次出战鲁肃留守宛城,在后方提供粮草军械,组织民夫等事,并没有随军同来。
“今日曹军以骑兵袭击我军,不外乎是要进行试探而已,恐怕经此一战,曹仁便不会与我军在城外厮杀了。”张辽总结了今日之战后,对帐内诸人说道:“若是所料不差,明日城外石堡之中的曹军,都会撤回城中。”
赵云点头道:“既如此,那便仍旧以霹雳车轰击城墙。”
“越抵近城下,霹雳车越难以架设,且城内亦有霹雳车,加之叶城城墙坚固,只怕很难在短时间内攻破。”张辽对叶城的地形已经非常熟悉,帐中的沙盘他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即便闭上眼睛也能说个**不离十。
刘磐听了,起身说道:“不若夜里登城强攻,或许能抢到城门!”
“不妥!”庞统却立即反对道:“以曹仁之谨慎,断不会出现疏漏,夜间登城,伤亡必重,且很难成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众人都有些皱眉不展。
虽然刘琮的军令上并未限定时间,但叶城的重要性以及此战的重要性,众人都是很清楚的。现在既不能形成围攻之势,对方重兵据守坚城,也就很难形成太大的威胁,对于曹军来说,只要叶城不失守,那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力北上进攻刘备。而黄忠、周瑜那两路人马,能否顺利进攻也是未知之数,更何况诸将又岂能将希望寄托于别人?
赵云身为护军,行统帅之职,此时却不能再沉默了,他起身道:“破城之事,可以再议,不过我军立营于城外,也需防备曹军劫营。今日初战,想来曹军对我方实力已有所知,如此就更要防备。至于如何破城,可先拔出城外山上石堡之后,再从长计议。”
他既如此说,众人便起身应诺,各自回营中加强戒备。
今日之战曹军虽折损二百余骑兵,但荆州军也伤亡三百余人,其中阵亡者也近二百。说起来与曹军伤亡相差无几,但对方是骑兵,荆州军多是步卒,能有这样的战果,已经相当不错了。
在这种情况下,曹仁若是想出城反击,除了主力尽出决战之外,便只能趁夜劫营了。对此即便赵云不提,诸将也自会警惕。
不过曹仁到底会不会如此,诸将心中,都没有什么把握。然而即便敌军不来劫营,该防备的也必须防备,否则真若是被曹军破了营寨,后果不堪设想。
很快天色便昏暗下来,当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消失之后,城头上和城外的荆州大营,都陆续燃起灯火……
第380章 既得益州望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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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金城,继前些日子的小雪之后,又迎来一场大雪。寒风呼啸,白雪茫茫,城头上的旗帜都冻得**的,城头的避风处,一堆篝火燃的正旺。什长老马瘸着一条腿,将怀里抱着的一捆柴禾丢到了一旁。正围着火堆烤火取暖的士卒见状,忙扭了扭臃肿铠甲下身子,挤出一个位置。
老马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盘腿坐了下来,只是那条受伤的腿蜷曲不得,伸展着撇在前面。
“刚才出城的是啥人?呼啦啦一大队,莫不是出城打猎?可今天这天气也太冷了些……”有个年纪不大的士卒搓了搓手,哈着气说道。这几年金城总算太平了,虽然马腾时常也会派兵与入侵的匈奴或者羌人厮杀,但对于这些守卫城头的士卒来说,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什么仗了。闲的久了,军纪便自然有些废弛,这会儿风大雪大,大伙儿避在一处烤火已是近年来常见的事情,便是什长老马都不以为意。
一阵寒风吹过,火星飞溅,众人却眼皮都不眨,显然是习以为常了。待风吹过之后,老马叹了口气,语气不知怎地,有些低沉:“那可不是打猎的。听说是将军派去许都的使者,看这样子,怕是安生日子要过到头咯!”
“咋回事?”听了什长老马的话,那个年轻士卒顿时来了精神,这也难怪,整日里蹲在城头上,城外的一草一木早都看腻歪了,真要有点什么事才好。
老马瞥了他一眼,却不禁想起自己年轻时,可不是和他一样,唯恐天下不乱吗?
“前些日子,打北边来了些人,你们可还记得吧?”左右闲来无事,老马揉着腿说道,见众人都纷纷点头,便又接着道:“据说是袁尚派来的使者,想请将军出兵相助。”
那年轻士卒茫然道:“袁尚?他又是何人?”
也难怪他不知道,毕竟金城在凉州,很是闭塞,别说河北发生的事情,便是关中很多事都未必能传到这里。
“那是袁绍之子,袁绍死后,由其继任大将军等职。”老马倒是耐心的解释道:“听说和刘备刘皇叔相争,丢了邺城,所以才派人来此。”
年轻士卒疑惑的问道:“刘皇叔?那咱们应该帮刘皇叔吧?既然什长这么说,可是将军答应了?”
哪怕是金城这么偏远的地方,刘备的大名也为寻常人所知,而且在人们的心目中地位不低,可见这个时代名望的重要性。
老马啐了一口,翻了翻眼皮道:“将军怎会去帮袁尚?听说昨日派人将那使者斩杀了,方才出城的人,便带着那使者的首级!这是要送往许都呢!”
“可这和咱们有啥关系?”年轻士卒不依不饶的问道。
旁边却有人已经明白过来,笑道:“既然是派人送去许都,那就是要借此表示对朝廷的忠诚,想来北边已经乱的很了,咱们西凉军怕是要出关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