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环境中,诸葛亮作为“多智而近妖”的著名人物又怎能逃过被黑的下场?
不过刘琮对诸葛亮有自己的认识,从本心上来说,他是非常喜欢这个历史人物的,如今见到年轻版的诸葛亮,刘琮更加确定,这小子以后绝不能逃出自己的手心。
“哈哈,什么将军,不过是虚名而已。今日没有什么将军,唯有与元直一起访友的不速之客。”刘琮一摆手,对诸葛亮说道:“琮表字仲怀,你我以字相称即可。”
诸葛亮一愣,他确实没想到刘琮真的如同传闻中那样,如此平易近人,稍一迟疑,便爽朗笑道:“亮表字孔明,仲怀兄可以此相称。”
两人相视一笑,席间气氛不觉轻松自在起来。
此时诸葛亮的侍童抱着一捆柴火进来,挑了几根干燥的放入火塘,其余被雪水打湿的则先摆在一旁烘干。
诸葛亮见状,笑道:“风雪之夜不意客来,亮已令人整治饭食,却要稍等片刻。”
“无妨,孔明贤弟方才放飞的灯笼,可有名目?”刘琮转头看看徐庶,接着说道:“方才元直兄说了个‘又’字,想来孔明贤弟平时没少做些令人匪夷所思的物件吧?”他一口一个孔明贤弟,心里着实爽歪歪,言语之间,不觉眉飞色舞。
没想到刘琮观察如此入微,诸葛亮稍稍有些愣神,回道:“不过是闲时偶然所得的玩物,哪里有什么名目?”
“不然!”刘琮正色道:“此时此地,或可说是玩物。然而若是用至战阵之上,夜半明灯升空,则可为联络之号,元直兄以为如何?”
徐庶以手按几,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我却没想到还有如此用途!”
这会儿诸葛亮简直有些惊诧了。那灯笼是某次他夜里读书,观油灯青烟徐徐升腾而有所悟,后来让童子伐竹劈篾,细绳捆扎成骨架,再以极为轻薄的上好纸张糊面,下置轻巧油灯,试过数次之后终于成功。
在诸葛亮而言,那不过是兴之所至的玩物,然而被刘琮这么一说,他便也意识到,原来这玩物竟然也是大有用处的。
对于刘琮思维之敏捷,诸葛亮不得不佩服了。他望着刘琮认真说道:“请仲怀兄为此物赐名!”
“哈哈,何须我来赐名?其名由来有自。既然是孔明贤弟所创,何不就叫孔明灯?”刘琮微微一笑,回道。
徐庶抚掌赞道:“好,这名字当真贴切。”他看得出来,刘琮对于诸葛亮颇有好感,这让一路上还有些小小忐忑的徐庶,心情大为高兴。
诸葛亮又何尝不高兴?他今年实际上不过十六岁而已,只因长的高大,又自小失怙,自八岁起就跟着叔父诸葛玄一同生活,今年夏天诸葛玄病逝,他更要自立,所以显得比同龄人更为成熟,但心底到底是个孩子。这从他发明孔明灯就可见一斑。
不过因战乱频仍,他在随叔父迁居南阳的路途上,目睹了因战争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诸多惨状,便立志要结束这个乱世。他平日好念《梁父吟》,常以管仲、乐毅自诩,那些庸人对此不屑一顾,唯有好友徐庶、崔州平等相信他的才干,并不计年龄差距与之结交。
如今徐庶更是将刘琮引至草庐,其意不言自明。
对于择主,年轻的诸葛亮其实还没有这个打算,他虽自认才华足够,但对于天下间的形势,仍然觉得不够明朗,群雄蜂拥而起,却并没有谁展现出能够匡扶天下的实力。
这其中曹操或许有这样的野心,但目前实力别说与雄据翼州、并州等四洲之主的袁绍相比,便是连荆州刘表、益州刘璋也比不上。至于袁术、公孙瓒等败象已露,覆灭只是反掌之间。而江东孙策子承父业,虽然称霸吴越但若是论及天下,尚不足也。另有一位刘备,听说是仁厚长者,只是一直以来困厄流窜,其实力可以说在群雄之中最为弱小。
再有关中马腾、韩遂等,不过是苟且偷安之辈,不足一晒。
那么眼前的刘琮呢?
自刘琮就任南阳太守以来,其推行的种种政策在诸葛亮看来,倒也有不少可取之处。去年年底曹操大军南下,叔父诸葛玄曾断言刘琮必败,这也是当时大多数人的看法,没想到最终曹军反倒损兵折将,羽铩而归。于是后来刘琮的名字,便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各种场合,甚至连好友徐庶都投到其麾下……
及至方才相见,刘琮文雅的言谈、敏捷的思维,都让初次见面的诸葛亮颇为欣赏。他很高兴好友得遇明主,同时也暗暗希望,自己能给刘琮留下一个好印象,现在看来,似乎对方并不因自己年少而轻视,言语之间颇为亲热。
于是原本三人之间的谈话,渐渐变成了诸葛亮与刘琮的单独交流。两人上自天文,下至地理,农桑水利,工商兵学,几乎无所不谈;诸子百家、世间英雄几乎无所不包。
说到兴起处,两人干脆联席而坐,以杯盘为表征,竖箸为梯,撒米当兵,演练起城池攻防来。
徐庶在一旁听的聚精会神,两眼放光。就连刘虎和许亮两个武夫,也都站在刘琮背后伸长了脖子,看的津津有味。
侍童不知给火塘里添加了几次柴禾,每次揉着惺忪睡眼悄悄打个哈欠,再看看那几个不知疲倦的家伙,心中就涌起一团怒火,大雪天的不在家里老实待着,却跑来扰人清净,让人不得安生。
对于小主人,侍童则颇为心疼,这大冷的天钻被窝里睡觉多舒坦,陪着这几个疯子有什么好说的?
不知不觉,东方渐白,草庐外金鸡报晓,声声高亢,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刘琮一手握拳,敲了敲坐的发麻的双腿——其实后半夜的时候,大伙儿都围坐在了一起,并不是那种正襟危坐的跪姿。几人或是盘膝而坐,或是曲腿扶几,否则这会儿就不是发麻,而是毫无知觉了。
一夜长谈,他并不觉得疲劳,反倒神采奕奕,心情颇为舒畅。
来之前,甚至更早以前,他一直有个疑惑,那就是诸葛亮的才华到底从何而来?经过这一夜坦诚交流,他逐渐有些明白了。诸葛亮读书涉猎之广,为他在这个时代所仅见。而且诸葛亮并不盲从,他善于思考,对人对事,往往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只要假以时日,他必然还是那个将名动三国的诸葛!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至始至终,刘琮都不曾向诸葛亮发出任何招揽之意,也不曾就当今之乱象,询问他的看法,甚至连自己的志向,都没有提及。
对于聪明人,有时候并不需要说太多。
诸葛亮显然也没有因为刘琮不曾发出邀请而感到失落。他完全沉浸在对刘琮的惊讶和钦佩之中,虽然在他看来,刘琮的有些言论太过匪夷所思,但细细思之,又有其道理。
他感到自己需要好好思考刘琮所说的话,甚至在送别刘琮等人离去时,都显得有些恍惚。
同样恍惚的,还有徐庶。
骑着大青骡踏雪而归,一路上徐庶不时瞅两眼刘琮,心说将军原来深藏不露,却不知还有多少奇思妙想,将在何时使用出来?
第四十七章 君以此始必此终
建安二年的冬天,发生了一件事情,这是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而此事的主角便是那个历来被人们所称道的刘备刘玄德。
自去年六月刘备被吕布夺取了徐州之后,因军粮断绝,退无所归,于是请降于吕布,吕布表其为豫州刺史,让他率军屯于小沛,及至后来袁术遣大将纪灵等率步骑三万再攻刘备,吕布便玩了一出辕门射戟为刘备解了围。
然而到了今年五月,吕布因悔婚之事得罪袁术,使得袁术派遣大军来攻。吕布听从沛相陈珪的建议,离间了与袁术联军的韩暹、杨奉二人,使得韩、杨临阵倒戈,反过来与吕布一起,将袁术的大将张勋打的溃不成军。之后杨奉、韩暹率部留驻下邳,因军粮不济,想投奔荆州,却被吕布所阻。
杨奉因知道刘备对吕布夺取徐州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心存怨恨,便在今年十一月初,与刘备相约共同攻击吕布。刘备慨然允诺,将杨奉军迎至小沛,并在城中设宴款待杨奉,结果菜还没吃到一半,就令人将杨奉绑起来杀了,杨奉的部众自然也就据为己有。
这件事在如今这个乱世中,起初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其实刘琮也是在此事发生之后,才得以知晓。前世的记忆中,关于此事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平心而论,刘备这一手玩的堪称漂亮,同时枭雄本质也暴露无遗。只是今年发生的大事件太多,相对而言发生在小沛的这件事,就被人们所忽略了。
不过刘琮既然知道了此事,那就要好好利用一番了。
就在雪夜访诸葛后不久,宛城中关于刘备背信弃义杀杨奉,巧取豪夺据其兵的故事,在大街小巷中流传开来。
“唉,这回可不是我恶意中伤,虚言诋毁。实在是刘备此人做事忒不地道了些。”刘琮在赵云的小院子里踢踏着脚下的积雪,因方才比试枪法而显得颇为红润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奸诈的笑容。
赵云背身而立,手抚长枪不知在想些什么。
“子龙兄,还认为刘备乃是仁厚君子吗?”刘琮继续问道。
赵云转过身看着刘琮,脸色凝重,思忖片刻后迟疑道:“杨奉此人纵兵劫掠百姓,玄德兄不过是惩奸除恶罢了。”
“哈哈,好一个惩奸除恶!”刘琮面带讽刺,冷声道:“且不说纵兵劫掠百姓之事是真是假,即便杨奉真的是奸恶之人,为何要与之盟约共击吕布?”
“那是为了诱其中计,并非真要与他结盟!”赵云自认这个说法是最符合玄德兄长的本意的,当下抗声道。
刘琮冷笑连连:“既然是奸恶小人,何不名正言顺的堂堂击败他,却要用这种手段?这与你所说的奸恶之人,又有什么区别?”
赵云涨红了脸大声说道:“玄德兄长兵微将寡,再说兵乱一起,还不是百姓遭殃。”
没想到赵云仍然如此顽固,刘琮无奈的摇头道:“倘若是旁人也还罢了,只是那刘备一直自诩仁厚,却做出这等事情,实在令人不齿!由此观之,其背信弃义之举,早已熟极而流。将来恐怕还会有更多类似的事情。”
赵云沉默半晌,怅然道:“说到底,还是玄德兄的实力不济,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下策?这就是所谓的权宜之计吗?”刘琮冷哼一声,折下身旁枯枝向墙角的雪堆抛射,同时说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以权诈之术待人,人必以机变之心待己。刘玄德有的不光是他一直所说的仁厚爱民,以人为本,还有不可告人的野心呢。”
“那又如何?”赵云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因为此事带来的冲击和刘琮喋喋不休的魔音灌耳,终于爆发了。他猛地抛起长枪,待其将坠未坠之时,一拳击在抢尾,只见枪身一颤,瞬间化作一道流星直插院门,那结实厚重的木门顿时被震得嗡嗡直响。好在赵云到底手下掌握了分寸,那长枪只是扎在门上,不曾透门而出。
饶是如此,枪身犹在剧烈颤抖。
“如今这个世道,谁没有一点野心?难道这也有错吗?”一向不善言辞的赵云爆发起来,语速却非常快,他怒目圆睁,瞪着刘琮大声质问:“难道你就没有?若是没有的话,你这两年来又是在做什么?”
刘琮冷静的与之对视,点头道:“我承认我有野心,而且还很不小。”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