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当了快半辈子的将军,事到如今也只会带兵,不去边疆保家卫国,他们还能干什么?而且他们原本就是为了保家卫国这个目的从军,又因为这个目的找上长孙,现在这由他们打下的天下继续由他们来守护,哪里不对吗?而且长孙都让他们当王爷了,他们这一辈子也总算是扬眉吐气光宗耀祖了,不好吗?
于是众人又看向有些不对劲儿的张威。
想起那人的忠告,张威也咬紧牙关,硬着头皮说道:“大哥老了,就只想守着自己的兵安度晚年。”
“呦!”陶五敬轻笑一声,“张大哥这是怕我虐/待你的兵不成?”
按照兵部的安排,原本直属张威的那几万人被打散了派往各处,但大部分都被安排在幽云一带,而要去幽云圈地为王的就是陶五敬。
张威一愣,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张大哥是什么意思?”陶五敬狐疑地看着张威,“兵部虽然是将咱们手下的兄弟都打散了重新混在一起,可分派出去后,那还是咱们兄弟管着的,上下都是自家人,张大哥若不是怕我会虐/待你的兵,那是在担心什么?”
长孙伯毅深吸一口气,说了句狠话:“张大哥大概是怕我卸磨杀驴。”
听到长孙伯毅这话,一桌子人心肝一颤,惊愕地看向被张威。
“张大哥,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张大哥,长孙怎么可能那样对我们?”
“可不是嘛!咱们在一起没有十年也有个七八年了,长孙是什么样的人,张大哥你不清楚吗?卸磨杀驴?这事儿张大哥是怎么想到的?”
“我……”被众人七嘴八舌地这么一埋怨,张威也慌了,“可、可手上的兵都没了,你们就不担心以后吗?五叔你说!”
众人噤声,却都是不解地看着张威。
陶五敬叹一声,道:“这兵是我的也好,是长孙的也好,它都是用来保家卫国的兵,身为将帅,我只要能在战时让他们听从指挥即可,旁的时间,他们与我是什么样的关系都无所谓。张大哥,我们再也不是只为了自保才掐着兵权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了,今非昔比,我们现在有国要守,该以大局为重。我是真没想到张大哥你会说出这样叫人丧气的话来。”
“罢了,”长孙伯毅又端起酒杯,“今天是找兄弟们来喝酒的,咱们说好的不醉不归,不开心的事就留作明日再想,喝酒!”
心知听过张威的话之后,这一桌人里最伤心的就是长孙伯毅,众人也不敢违了长孙伯毅的意,立刻哄闹起来使劲儿灌酒。
长孙伯毅也是一大碗一大碗地往下灌,偶尔瞥见被人冷落的张威,长孙伯毅这酒就灌得更猛了。
设这酒局之前,他就已经想过张威会借机煽动其他人的可能性,因此他才先表明了自己对兄弟们的信任和愧疚。但他是打从心底里不希望张威如他所想的那般行事,若张威什么都不说,那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让张威离开长安,日后若真发生了什么,那日后再说,可一旦他料中,那就意味着他必须就在这酒局上让张威与兄弟们离心……
这太容易了,因此他做到了,可他心里难受。
他清楚地知道现在他所选的这条路,就跟他之前所选的复仇之路一样,开弓没有回头箭,张威会是第一个被他忌惮的兄弟,却不会是最后一个,在未来的三年、五年、十年里,这桌上的其他人说不定都将会成为他的目标……他的身边最后还会剩下谁?
越想越觉得难过,长孙伯毅的酒也灌得更猛,一不小心就难得地醉了个不省人事。
☆、第40章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看了一遍章节,然后怀着愉快又不愉快的微妙心情改了一遍,时间匆匆_(:з」∠)_
长孙伯毅跟人出去喝酒的事情,黎绍是知道的,刚知道的时候黎绍还有些担心,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长孙伯毅都这么大的人了,尤其今日还是抱着一定目的去的,大概懂得节制,不会喝得不省人事,因此在长孙伯毅走时,黎绍就没多嘴提醒他,结果当天傍晚的时候,俞世就慌慌张张地跑回天策上将府,请黎绍去接长孙伯毅回家。
乘着马车赶到酒肆,黎绍一拉开酒肆大门就被涌出的酒气冲得立刻将门合上,暗暗骂了句娘后才又将门拉开。
酒肆里,空酒坛和人滚得到处都是,唯一还清醒着坐在桌边长凳上的就只有张威,这惨不忍睹的画面叫黎绍立刻反手将酒肆的门关上,生怕被外面的行人看到里面的惨状。
黎绍只瞟了张威一眼,就问俞世道:“其他人怎么办?有人来接吗?”
他怎么会以为一群血气方刚的男人凑在一起喝酒还会知道节制?
俞世摇头道:“末将不知,大概……不会有吧?”
这些个将军都是草根出身,来到长安后也没人强迫他们摆什么排场、守什么规矩,因此平日里出门他们都还是独来独往,从不带人,今日自然也都是自己来的。
黎绍叹一口气,道:“那你就辛苦些了,去他们府上跑一趟吧,让人驾马车来接,不然若被哪个文官瞧见,明日朝堂上可就要闹翻天了。”
像丁昌志那样古板的人,是最喜欢寻人错处而后参上一本,这有失得体的事情若传到他耳朵里,明日的早朝上这一群人可就要倒霉了,虽说最终也不会怎样,可与他理论的过程实在是叫人心烦。
“是。”俞世抱拳,“那咱们家将军……”
“奚虎和卫峰都在,料理他一个人足够了。”
“那行,”俞世点点头,“末将这就去了,公子当心些。”
“恩。”看着俞世离开,黎绍又将酒肆的门关上,这才环视酒肆,寻找长孙伯毅。
见黎绍半天没找到长孙伯毅,张威忍不住伸手指着酒肆某处,道:“长孙在那儿。”
从认识长孙以来,他还真是头一次看到长孙醉成这样,而喝醉了的长孙谁都不认,只到处找他的“三郎”,在黎绍来之前,他一直没弄明白这个“三郎”是谁,因为从没听长孙提起过,可这会儿见到黎绍,他就知道这“三郎”指的就是黎绍,黎氏排行第三的皇子。
黎绍循着张威指出的方向看去,就见长孙伯毅正抱着酒肆的一根顶梁柱坐在地上……
深吸一口气,黎绍大步走了过去。
“伯毅,伯毅回家了。”黎绍轻轻拍着长孙伯毅的肩膀。
“唔……”长孙伯毅摇摇肩膀,甩开黎绍的手,“不回去……我要跟三郎在一起……”
黎绍一怔,随即抬眼看了看被长孙伯毅抱得紧紧的顶梁柱,抽了抽嘴角。
竟然抱着根柱子喊着他的乳名,他跟这顶梁柱长得很像吗?伯毅一喝醉就头脑不清醒这一点还真是从少年时候起就没变过。
“伯毅,我在这儿呢,三郎在这儿呢。”
“恩?”长孙伯毅缓缓地转头,两眼迷蒙地看着黎绍,“三、嗝、三郎?”
“恩,”黎绍点头浅笑,“是我,我来接你回家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唔……嗝……三郎……”长孙伯毅一转身就扑向黎绍,将黎绍紧紧抱住,“三郎……难受……”
黎绍被扑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无奈。
“卫峰、奚虎,过来把他扶起来。”
“是!”
卫峰和奚虎立刻快步走到长孙伯毅的两边,一人扯一条胳膊,试图将长孙伯毅给拉起来。
“唔……别碰我!”长孙伯毅突然爆喝一声,吓得卫峰和奚虎立刻就松开了手。
而长孙伯毅的脑袋在黎绍怀里蹭了蹭,舒服地趴在黎绍怀里。
黎绍扶额。
还不让人碰……可伯毅如今比他高壮许多,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根本就拿伯毅没辙啊。
黎绍只好再凑到长孙伯毅耳边,耐着性子诱哄道:“伯毅,我不想待在这儿,我们回家好不好?”
“唔……”长孙伯毅动了动,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看着黎绍,“三郎不想待在这儿?”
“恩,”黎绍点头,“我想回家,好不好?”
“好、嗝……好,”长孙伯毅两手撑地,即便腿软也挣扎着要爬起来,“我带三郎回、嗝、回家……”
黎绍赶紧从长孙伯毅身下抽身,扶着长孙伯毅站起来:“好,你带我回家。卫峰,去把门打开。”
卫峰立刻快步跑到酒肆门口,将酒肆的两扇门四敞大开后又跑去将马车的车门打开,摆好了上车用的脚凳,这才拉着两匹马的缰绳,站在旁边等着。
黎绍和奚虎略显艰难地将体形健硕的长孙伯毅扶出门,在长孙伯毅将脚凳踹翻三次之后,总算是把人给塞进了车里。
黎绍紧跟着就跃进了车里,反手带上了车门。
“唔……什么、嗝、什么地方这么小?”
才刚坐稳就听到长孙伯毅的抱怨,见长孙伯毅的脚不老实地踢来踢去,踢得马车里哐哐直响,黎绍气得在长孙伯毅的腿上踢了一脚。
“不许踢!”
“……哦。”长孙伯毅收回脚,还将自己缩成一团,挤进了马车的角落里。
深知跟喝醉了的长孙伯毅完全无法交流,黎绍无奈地长叹一声,撑着脑袋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过了一会儿,缩在角落里的长孙伯毅又挪了出来,还小心翼翼地将脑袋靠在了黎绍的肩上。
黎绍只瞟了长孙伯毅一眼,没理他。
又过了一会儿,长孙伯毅含糊不清地低喃道:“三郎……”
“恩?”
“我想吐……”
黎绍一愣,立刻高喊一声:“停车!让开!”
卫峰二话不说,猛一拉缰绳将马车急停后就毫不犹豫地从车辕跳了下去。
奚虎只慢了那么一步,后背就被让黎绍给踹开的车门结结实实地狠拍一下,踉跄着下车后就反手摸着后背蹲在了地上。
他娘的!公子的腿上不是有旧伤未愈吗?可这力道重得啊,哪像是个有伤的人?
黎绍提着长孙伯毅的后衣领就将长孙伯毅的脑袋拉到了门外,紧接着长孙伯毅就吐了个天昏地暗,怕长孙伯毅从车里掉出去,黎绍还只能一直拽着长孙伯毅的后衣领不撒手。
等长孙伯毅吐完了,黎绍就将人拉回了车里,奚虎将马车的门关上,就又跟卫峰一起坐上车辕,赶紧驾车离开这个被吐得惨不忍睹的地方。
“好点了?”让长孙伯毅靠在自己肩上,黎绍用衣袖替长孙伯毅擦了擦嘴。
长孙伯毅的脑袋在黎绍的肩膀上蹭了蹭,然后就伸手抱住黎绍的腰,还舒心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折腾够了准备睡了。
“三郎不许走……我醒了你也不许走……”
黎绍一愣,然后伸手环住长孙伯毅,轻轻拍着长孙伯毅的肩膀:“好,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在你的梦里陪着你,梦醒了也陪着你。”
马车停在天策上将府门前时,长孙伯毅睡得正香,拉开马车的车门看到依偎在黎绍怀里的长孙伯毅时,奚虎极为不适应地愣了愣。
“咳……公子,末将帮您扶将军出来吧?”奚虎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闻言,黎绍便推了推长孙伯毅,喊他起床,可长孙伯毅却只是睁开眼瞟了黎绍一眼,然后就转了个身继续睡,他这一转身,脑袋就从黎绍的肩膀上掉了下去,砸在了黎绍的腿上。
黎绍哭笑不得地看着换了姿势却好像并没有察觉到的长孙伯毅。
“罢了,去取一个火盆过来。”
“是。”奚虎关上门,留卫峰在马车旁守卫,自己则冲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