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你如今位高权重,跟雍宁两个人算是伯毅的左膀右臂,是位高权重,可以保护家人,却也是在风口浪尖,腰上别着家人性命。
在你回京之前,与其说是我护住了解家,不如说是青予在保护解家,青予他……那些事还是你自己去问吧。”
黎绍跟解钧说话的功夫,长孙伯毅跟桓致就已经过了几十招,而长孙伯毅难得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面对桓致凌厉的攻势,长孙伯毅似乎完全轻松不起来,但也只是不再轻松而已,长孙伯毅还是稳操胜券。
眉心一蹙,长孙伯毅突然沉声道:“别用蛮力。”
桓致一愣,突然后退两步拉开与长孙伯毅之间的距离,挽了个刀花后又再冲了上去,只是这一次桓致依照长孙伯毅的提示换了用刀的方法。
故意横刀挡住桓致劈下来的一刀,长孙伯毅又道:“侧刀,横扫。”
桓致依言行事,刀尖堪堪从长孙伯毅的喉咙划过。
“立刻反向横扫。”
这一招已经准备收势的桓致立刻定住身形,手腕一转,刀尖又从长孙伯毅的腹部划过。
“漂亮!”赞叹一句,长孙伯毅后退半步,以免衣服被划破。
桓致收刀,一脸的郁闷:“将军您也太轻松了些吧?”
长孙伯毅也随手将刀甩开,只听“锵”的一声响,那柄刀稳稳当当地插回了兵器架上。
“我都练了多少年了,被你比下去可还得了?你的刀给我。”
桓致犹豫一下,还是把刀递了出去。
“不抢你的。”哂笑一声,长孙伯毅握紧那一柄窄刀就舞了起来,轻盈的招式与他之前稳重的刀法大相径庭。
长孙伯毅停下来时,桓致就立刻拍掌叫好。
将刀还给桓致,长孙伯毅擦了把汗:“难得选了个奇巧的兵器,就别落俗套。”
“受教了。”桓致郑重其事地向长孙伯毅拱手一拜。
黎绍再一次跳上擂台,将手上的斗篷披在了长孙伯毅身上。
“这下舒坦了?”黎绍抬手,用衣袖轻轻擦干长孙伯毅脸上的汗水。
“还成。”长孙伯毅扯开了衣裳的扣子。
桓致找回刀鞘,心满意足地跳下擂台。
解钧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了桓致身上:“别着凉了。”
桓致一愣,然后仰起脸冲解钧憨笑:“谢谢姐夫。”
看着桓致的笑脸,解钧却更自责了。
当时年少没多想,热血上头竟就大大咧咧地把家人留在了长安,独自一人去寻长孙,他也没料到一走就是十年,他知道瑞妍吃了不少苦,却没想到连青予都受到连累。
看出解钧的神色有些不对,桓致一脸疑惑:“姐夫?”
解钧回神,展颜微笑:“没事,回去吧。”
“好。”桓致点点头,转头招呼晏心一声,便又跟晏心吵闹起来。
黎绍和长孙伯毅也从擂台上下来,慢腾腾地往住处回。
晚饭之后,长孙伯毅就在晋阳侯府里找到了一个人喝闷酒的解钧。
“你怎么来了?”递一壶酒给长孙伯毅,解钧不解地问道,“不陪着公子吗?”
“他让我来的,”跟解钧一起坐在回廊的栏杆上,长孙伯毅拎着酒,却没有喝,“怎么了?”
解钧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很多人。”
听到这话,长孙伯毅不由地喝了一口酒,原本他只是想来陪陪解钧,没打算喝酒。
“你怎么才开始有这种感觉?”
解钧长叹一声:“我又不像你跟公子,背负得多,想得自然也多,公子更是能将每个人的心思都摸得门清,将所有的因果都看了个透彻。而我就只能看清眼前的人事物,偏还有人瞒着我、避着我。”
“青予也只是不想你担心。”
解钧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跟瑞妍算是青梅竹马,自然也是看着青予长大的,我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老侯爷故去多年,‘晋阳侯’一爵早就有名无实了,我也从没想过要让青予出人头地,更没想过要‘晋阳侯’照拂解家,不管是朝堂纷争还是其他不好的事情都有我替他挡着,他就平平安安地长大、平平安安地娶妻生子、然后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就好,可我没想到自己的一时意气竟让他担负起了保护家人的责任,而且他还瞒着我变成了我最不希望看到的样子……
桓家军,五千桓家军啊!他仅从公子那里得到了一个锦囊,就一个人断断续续地招募了五千桓家军,还给安置在晋阳藏了多年,没有走漏一丁点儿的风声,是要有怎样的手段才能做到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而他今年才多大?”
公子让他去问青予,他问了,可他宁愿没问过。
长孙伯毅沉默不语。
他能体会解钧的心情,当初知道三郎为他所做的一切时,他也后悔过、自责过,可又能怎么样?事已成定局,他们谁都回不到过去,他们甚至连补偿都给不了,因为那并不是可以补偿的事情。
递出酒壶与解钧手上的酒壶轻碰一下,长孙伯毅沉声道:“今夜陪你,不醉不归。”
☆、第76章
夜深人静,两个酒鬼坐在晋阳侯府的某处回廊,一个喝得微醺,眼光迷离,一个酩酊大醉,胡言乱语。
桓致站在回廊外,略显错愕地看着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解钧。
他还从没见过姐夫这样失态的模样。
再看看微醺的长孙伯毅,桓致拱手作揖:“多谢将军。”
长孙伯毅摆摆手:“解钧与我是生死至交,这点小事不必言谢,更不需要旁人的谢意。”
桓致直起身,有些为难地看着解钧。
与公子走上同一条路他不后悔,因为一切都是值得的。就结果来说,他保护了解家,可最初他只是想保护五姐而已,解家的事情自有解家人料理,他从未担心过,只是五姐与解家同心,他便也顺便维护解家罢了,一直没有说是怕姐姐伤心,他并没想到姐夫也会如此难过,他曾以为姐夫会乐于见到一个有能力的晋阳侯……
说到底,他寄人篱下,多受解家照顾,可他并没有为解家做什么,也没有为姐夫做什么,他当不起姐夫的感激和愧疚,姐夫如此自责,反倒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将军也曾感到自责吗?”桓致轻声问长孙伯毅,可视线却没有离开醉得狼狈的解钧。
“曾?”长孙伯毅摇晃着手上的酒壶,“并不是曾经,我至今仍感到自责。你不该瞒他。”
长孙伯毅能够想到,最让解钧感到后怕的,是桓致这些年所遇到的艰难险阻,因为他们都经历着相似的事情,所有他们都知道其中凶险,那是一不小心就会葬送性命的事情,虽然桓致现在活得好好的,可当初若是走错一步,他就会在解钧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死去,那是一想起来就会让人脊背发凉的事情,长孙伯毅完全明白。
“说了又有什么用?”桓致沉声道,“当年每个人都是铤而走险,当年谁都是如履薄冰,与年龄无关,与身份无关,想要活下来的人都想尽办法保自己与家人不死,那样的境况下,谁又帮得了谁?我连公子都不敢指望,如何能指望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更何况我的事情只会让姐夫分心。”
盯着桓致看了看,长孙伯毅好奇地问道:“你一直都在解夫人面前装乖吗?”
“是,”桓致坦然地承认,“五姐她不需要知道这些无聊的事情。”
“那你就该理解解钧想要保你无忧无虑的心意。”长孙伯毅仰头猛灌一口酒。
“别喝了,”黎绍从阴影中走出,拿走了长孙伯毅手上的酒壶,“我是叫你来陪解钧,解钧都不喝了,你还喝什么?”
长孙伯毅仰头看着黎绍,那一瞬间眼中就盈满了笑意:“他那是没法再喝了。”
“回去了。”将长孙伯毅拉起来,黎绍这才看向面色深沉的桓致,“青予,你一个人能行吗?”
解钧醉成那样,怕是一步都走不了了。
“公子不必担心。”桓致跨过栏杆进到回廊里,蹲下身子轻而易举地就将烂醉如泥的解钧背了起来。
黎绍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嘱咐桓致道:“路上当心些,等解钧酒醒了,再好好跟他聊聊吧。过去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何必再将它变成如今的负累?我们都还跟自己最珍视的人在一起,这就已经值得庆幸了。”
这话黎绍是说给桓致听的,也是说给长孙伯毅听的。
“我与公子果然是同道中人,”桓致终于是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些话我也会对姐夫说的。告辞。”
冲长孙伯毅和黎绍微微颔首,桓致背着解钧稳步向前。
四下无人,长孙伯毅就抱住了黎绍,整个人都压在黎绍背上。
黎绍抬手扶着长孙伯毅的胳膊,调笑道:“怎么?也要我背你吗?”
长孙伯毅答非所问道:“我困了。”
“那就赶紧回去,洗把脸就睡吧。”黎绍反手摸了摸长孙伯毅的脸。
“恩。”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长孙伯毅却依旧抱着黎绍,一动不动。
“恩什么恩,快松手,你这样怎么回去?”
“恩……就这么回去。”说着,长孙伯毅还在黎绍的颈窝蹭了蹭。
黎绍的额角猛地一跳:“你怎么不说你今天晚上就这么睡了?”
闻言,长孙伯毅低笑起来:“今天天冷,我可舍不得我的三郎在外面受冻。”
“说好听的也没用。”黎绍突然狠狠地在长孙伯毅的脚背上跺了一脚,疼得长孙伯毅立刻就松开手蹲了下去。
“三郎……”这也太狠了吧?
黎绍戏谑笑道:“不好意思,天太冷,冻得我都没知觉了,怎么?我踩得很重吗?”
长孙伯毅仰头,委屈地看着黎绍:“这下你真得背我了。”
“美得你!”白了长孙伯毅一眼,黎绍优哉游哉地迈开了脚步,“怕你喝完酒回去会饿,我还特地让厨房熬了鸡汤,刚好这天儿冷,喝了还能暖暖身子,但你好像一时半会都回不去了,那汤凉了也就不好喝了……看来我今晚的宵夜是有着落了。”
长孙伯毅立刻站起身,两步就追到黎绍身侧,牵住黎绍的手就加快脚步往回走。
“天儿真冷啊。”
黎绍登时就笑倒在长孙伯毅身上。
另一边,桓致背着解钧走得健步如飞,回到住处时就见解夫人等在院子门口。
“五姐,我找到姐夫了。”桓致笑呵呵地走到解夫人面前。
“你姐夫怎么了?”一见解钧是被桓致背着的,解夫人就给吓了一跳,快走几步迎上去,解夫人就闻到一股酒气,“他怎么喝了这么多?”
桓致眼神一闪,故意抱怨道:“五姐,你都不知道,姐夫和长孙将军竟然把爹的藏酒给找着了,就这半宿的功夫就喝下去一大半!那可都是陈年的好酒啊,他们太过分了,竟然都不带我!”
解夫人叫人把解钧从桓致的背上接下来,一听桓致这话就在桓致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就没有你不想跟着掺和的事儿!你姐夫跟长孙将军喝酒,带你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桓致揉揉额头,不满道:“我才不是小孩子。”
解夫人笑道:“整日就知道缠着季诚胡闹,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桓致撇撇嘴:“我不跟五姐说,反正五姐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觉得我是小孩子。季诚呢?”
“季诚在房里呢。”
“那我找季诚去。”说着,桓致就转身,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