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确给我做过一身衣裳,笑道:“娘子神乎奇技,是以学生吃了一惊,别无他意,别无他意,呵呵。”
章仪熟练地飞舞着梭子,道:“虽然我没有芸儿姐姐那么手巧,可也算是不赖了。等你回来,再给你添件正服吧,还是要那种古式的么?”
我忘记我说了什么,反正阿谀奉承的话一股脑地从嘴巴里流了出来,逗得她差点打翻了织布机。这又让我想起当年和伙伴偷于寡妇家樱桃被抓住时的情形,当日于寡妇也被我逗得笑得肚子疼,最后还给了我一把松子。
在车上颠簸着,我难得由衷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股软软的笑意一直等我找到了匈厥古人大帐才退去。
进入草原后,我一直被壮阔的景象深深吸引。一望无际的草原,半露着黄色的干草,没有化去的雪一滩滩堆积着。远处的青山像是正在下雨,雾气蒙蒙一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好江山,原本就是我华夏族的领土,现在却沦为异邦。
若是我能收复这片土地,未来的史书也会给我立传吗?
远处的马蹄声转眼就到了跟前,身上的皮衣皮帽标志他们是匈厥古人。我见他们都背着弓箭,以为他们是兵士,忙让随从用匈厥古语告诉他们我们是大越的使者,要见他们的单于。
那些人围着我们转了几圈,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指了个方向,转眼就又跑得无影无踪了。
“大人,他们说这是匈厥古东院大王的辖地,要见单于得往西走半个月才能到单于台。不过,再往北走两天就能到他们东院大王的王庭。”随从道。
我点了点头,道:“去他们的王庭。”转而又叹了口气,道:“匈厥古的骑兵果然来去如风,当日我在西域见石载将军的骑兵日行三百里已经叹为观止了,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
随从笑道:“大人,他们还不算是匈厥古的精锐骑兵呢。匈厥古人打仗时全民皆兵,平时只有数千人的骑兵算是精锐。那些人都是族中的勇士,不必打猎。匈厥古语叫做‘戈应’,直接翻过来是草原之鹰的意思。”
我捻须道:“戈应,枕戈以应,血气十足啊。你似乎对匈厥古很熟,听说你以前是军中杂役?”
那随从笑道:“大人,小人小时候被匈厥古人虏去做猪崽子,就是养大了当奴隶卖。后来被武将军救了回来,投了军伺候武将军。”
我大奇:“你是武将军的亲兵?”那人点了点头。我又问:“那你怎么不在军中了?”那人道:“实不相瞒,小人犯了军令,本是要处斩的,后来武将军放了小的一条生路。小人不敢忘将军十年善待之恩,是以这次自愿请求随大人出访,为打败匈厥古尽犬马之劳,以报将军于九泉之下。”
我点了点头,道:“要打败匈厥古并非遥遥无期,只是定非一日之功啊。”
“大人,听说大人用自己的宝贝换来甄刮皮的粮食,全燕云的百姓都钦佩您。小人不才,却在匈厥古生活了十五年,愿意跟随大人左右,还望不弃。”那人磕了下头去。我对匈厥古一无所知,正在找这种人才,欣然道:“本官定不会委屈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刘周,日后就跟着大人了,刀山火海,大人指到哪就一定杀到哪!”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这心就好,呵呵。”
刘周到底是武啸星调教出来,强将手下无弱兵,弓马娴熟,于北疆地理更是烂熟于胸。更难得的是,他虽然只识匈厥古文字,记性却好,哪年哪月武将军从哪出边都记得一清二楚。
“大人,下面那些帐篷就是匈厥古东院大王的王庭。”刘周推我到山上,远远望去,下面的谷地里,连绵数里的帐篷,少说也有五万人。
“五万人……”我叹了口气。
“大人,匈厥古人是逐草而居。现在是冬天,所以人多些,因为附近的部落都集中过来,也好照应。等化雪之后,各个部落依旧回去自己的地盘。不过东院大王的王庭在匈厥古四王中本来就是最繁华,人口最多的,有上万之众。”刘周道。
我点了点头,若是要打败匈厥古,只有冬日行军,方可一举歼灭。这么大的草原,若是要各个击破,那要打到哪一年去。
“下去吧,我去和他们的东院大王聊聊。”我随手指了指,还是当日拿着如意养成的习惯。两三年了,如意从未离身三尺,当日递出去的时候居然没有手抖。
匈厥古的营区布置得井井有条,通路宽敞,可同时跑几匹马。马群和羊群都圈在栅栏里,啃着干草。几乎如同小马驹一样大的狗,到处跑着,冲我们露出他们的尖牙。刘周轻轻在我耳边说,有些狗只吃人肉。
我在最大的一顶帐篷外等了许久,终于有人出来说东院大王午睡醒了,让我们进去。
进了帐篷,顿时就像到了晚上。我过了一会才适应了里面昏暗的光线,却又被奇怪的味道憋得呼吸不畅。我甚至怀疑匈厥古人故意如此布置,让我心神不定,说错话做错事。
“你就是越国的大官?”一个白胡子老人,盘腿坐着,手里一把匕首割着几案上的一条烤羊腿。他居然口吐华语,除了有些口音,也算流利。我不满意他用一只眼睛瞄我,却也没有办法。沉声道:“外臣明可名,正是燕云经略相公。”
“我不管你是什么相公,你来干吗?”
我施礼道:“外臣此来,乃是因为贵部屠戮我越国臣民一事。”
“哦?儿郎们又去过云州了?”他哈哈大笑起来,让我一阵恼火。“我看你也不小了,莫非不知道这是老规矩?我们没东西吃,就去你们那拿,谁敢挡我们就杀谁,有什么不妥的?”
我嘴角有些抽搐,道:“既然大王这么说,外臣无话可说,只好告辞回去了。不过,外臣在帐外看到一件有趣的事,不知是不是匈厥古人的风俗,能否指教一二?”
老头又瞟了我一眼,道:“说。”
“外臣在帐外看到有个匈厥古妇人,手里提着一只刨开肚子的母鸡,翻找着什么。外臣一时好奇,就问她在找什么。她说那母鸡每天只下一个蛋,她等不及了,就把鸡杀了,把蛋拿出来……”
“行了!”老头把匕首插在几案上喝道,“我知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杀鸡取卵’。你想说什么?”
“大王,你们匈厥古人偶尔来抢掠一番的确能大有斩获,时时都来,那能抢到什么?岂非杀鸡取卵?大王自己想想,近来去抢的次数越来越多,收获可是越来越少了?几次劳动大军,收获大概还不如以往的一次两次收获大吧?”
那老头偏头想了一阵,道:“你们皇帝让你来说什么?”
“大王,外臣不是使节,若是今日你我的谈话被我们皇帝知道了,外臣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外臣因为得罪了朝中小人,被流放到燕云。既然有幸成了大王的邻居,外臣只想和大王打个商量,让匈厥古人日子过得更好,外臣也不必拖着残废了的身子到处奔波劳累。岂不是两家开心?”我挤出一丝笑脸。
“有这么好的事?”他又割了块肉放在嘴里,道,“你说说,怎么让我们匈厥古人过得更好。”
“大王,这第一嘛,外臣想让大王看一些东西。”我吩咐了刘周一句,刘周跑出帐篷,捧来一匹丝绸和一捧大麦。
“大王,这是真正的江南苏绣,即便大王找便了云州城也再找不出如此上等的货色。”
“果然和小姑娘的奶子一样滑手,哈哈哈。”老头淫笑道。
我也陪着笑了一声:“大王再看看这麦子,云州的仓库里可曾有如此上等的麦子?哪有这么香?”
老头搓开几粒,扔在嘴里,尝了尝,道:“的确不错。”
那些麦子是我让人从种粮里挑出的,怎么会差,趁热打铁道:“大王,这些东西,即便把云州城翻过来也找不出,您与其费力气来取,不如我们送上来。您鞍马劳顿也取不到的东西,现在坐在帐篷里就能享受得到。不但您,您的子民,不必再担心被流箭射中就能有更美的衣服,更好的食物,不好吗?”
“你们汉人自己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到底有什么阴谋!”老头一掌居然把几案打碎了!
我张嘴半晌,装作受惊不已的样子,道:“大王啊!外臣实在不敢有什么阴谋。大王不知啊,燕云实在已经快成死鸡了,下官的官署里连三个火盆都凑不出啊大王……下官只求,只求大王往后入边,换条路走,也好让下官不必日夜提心吊胆过日子。下官一定按时缴纳贡物,求大王开恩。”
老头拔出几上的匕首,拿在手里玩弄半晌,道:“你若是连三个火盆都凑不出,拿什么来孝敬我?算了,你南人多狡诈,我年纪也大了,也懒得跑来跑去,以后你每年冬至送来贡物,若有拖欠我就让大匈厥古的铁骑来跟你说话。”
“谢大王,那岁贡的额度……”
“就大麦三千斛,绸一千匹,马草五千斤,麻布一万匹。”
“大王,能不能……”
“哦,再送一百个美女。”
“大王……”
“滚吧!”
“大王,那美女……”我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人推出了营帐,刘周也被赶了出来。
“大王,外臣愿意加丝绸一千匹,换那一百个女子。大王,外臣等于用十匹丝绸买一个女奴,大王绝对不吃亏啊!”我在帐篷外高声叫道。
不一会,老头从帐篷里走了出来,道:“老子跟你们汉人打了一辈子仗,就武啸星那个崽子还能跟老子玩玩,你算什么东西?跟老子谈条件?滚!女人一个不能少,你若是拿些老母猪来唬弄老子,还是那句话:让大匈厥古的铁骑来跟你说话!”
老头翻身上马,不知去了哪里。刘周推我上了车,一句话都没有说。
“跟着武将军从来没有这么憋气过吧。”我扶着窗,问他。
刘周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我叹气道:“人穷志短啊,若是能打过匈厥古,你以为我愿意吗?你以为我愿意奴颜屈膝取得强盗的怜悯?”
“小人知道大人是忍辱负重。”刘周道了句。
“今日一行,还是收获颇丰啊。”我拉上了窗帘,道,“亲眼看到了匈厥古的营地,我更加坚定了我击溃他们的决心。这数万匈厥古人,就是指着我大越的一把尖刀啊。”
“大人也不必忧虑,等过几年,长城连到了燕云,我们也就能和其他边城一样安全了。”刘周似乎想开导我。我冷冷一笑,道:“我要让匈厥古人造长城。”刘周吃了一惊,道:“匈厥古人为何要造长城?”
“那我们为何要造?”
“因为他们侵扰我们的边城啊。”
“那为何我们不能兵临他们的王庭?”
刘周愣了很久没有说话,道:“武将军不是没有试过,可是我们的大军还没有到王庭,半路上就被他们的骑兵几番攻扰了。”
“骑兵,的确是把快剑啊。”我叹了口气。
刘周点了点头,道:“武将军不是没有想过用骑兵,只是,我军骑兵实在不是匈厥古骑兵的对手,粮草辎重又费得厉害,还不如用步兵呢。”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为何我们的骑兵不如匈厥古的骑兵?”
“大人,匈厥古人只要干粮和水足够,能几日几夜不下马,就是睡觉都在马背上。他们的孩子还不会走路就要趴在马上,这样的骑兵,我们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匈厥古人的骑兵,最多出动多少人?”
“小人见过最多的一次是二十万,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