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怎么?”
“卑职如何派人传令?”
“哦,”我想了想,道,“让王崎将军安心领兵,探马营暂归你节制。”
“谢大人,卑职这就去。”阴松子定是高兴得很,几乎是跳着出去的。
十日路程……再过十日,傅羿啊,再熬十日即可。我的如意重重点着地形图上的一个小圈,那就是五泉山。前朝蔡齐将军出征西域,途径麦积山,军马劳顿,却找不到水源饮马。大军军心将散之时,蔡齐将军挥鞭大骂道:“尔等山鬼,虽铸山若积麦,却不置水源,岂不该打!”
听说连鞭五下,山顶冒出五眼泉水,初时黄泥夹杂,后来居然清澈甘甜。此山由此改名五泉山,蔡齐打山的故事也广为流传。今时今日,又有一位名将在此山刻下他的姓名,不过我希望他能和蔡齐一样的长寿。(《吴史·蔡齐慕容列传》:“……齐六十有二,征玳缮,卒于阵。”……)
全军快进,终于在第八日晌午到了七里河。此河从五泉山起源,七十里后遁入地下。我好奇为何称之为七里河,当地老人答我说是当年也曾叫七十里河,后来太祖西征时,因在此河沿岸见有美女洗衣,留恋七里,故改名叫七里河。
我一笑,民间百姓大多天真烂漫,我听说阳关血战之后,总觉得太祖西征的路上步步见血。他若说是当时太祖领兵讨逆,于此处血战三日,河水泛红七里而称七里河,我只怕还更信些。
不一日,阴松子报我,王宝儿受令之后,带三千精骑,奔驰百里,一举攻下文安县,截获叛军粮草万石,军马百匹。我大喜过望,一批几案差点跳起来:“王宝儿,王宝儿……哈哈,真是天赐之宝。不是只说佯攻么?”文安县一落入我手,李彦宗要逃回山南的后路就断了,他只有两条路,一者绕道广武县,沿河西退。一者强攻文安县。只是我大军在后,他敢冒险打文安么?他有那个胆子么?
既然老天爷也不帮李彦宗,别怪我无情了。当然我不会用那些对付倭奴的阴毒招式对付自己同胞,不过你既然敢无父无君,也该想到后果自负。
我的如意连连挥下,带起一片绿影,中军从大道沿七里河直逼五泉山。过沙河的时候,我部与王军罗田部会师,直逼蓝山。
蓝山是五泉山附近的一座大山,地势高于五泉山,但是因为上面只有石头和黄土,又偏离大道,只有蓝山镇因为能囤些粮草才被兵家看重。镇上平日没什么人家,只不过一条街,一家米行,一家旅舍,两家杂货店一在镇东一在镇西。哦,还有一家酒肆,只卖三种酒。
我的轮椅到了蓝山镇的时候,我只想到了两个字:荒芜。不过我看到的蓝山镇应该算是丁口最多的时候了,因为李彦宗的败兵都装成百姓混在镇里,伺机逃走。
三天前,元平六年十月初三。我命罗田部绕过蓝山,借道平凉县,从后方进攻蓝山守军。初六日,罗田部到达平凉。初十,我部王崎率军正面攻击蓝山叛军。当夜,罗田冒充李彦宗败军,骗开蓝山关卡,大败李彦宗部将林胡,缴获叛军军粮五千石,俘虏六百众,余者尽逃。
李彦宗现在一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越发得意了。这全靠阴松子能够在最快的时间里帮我打探前路的状况,否则我也无法如此精准地趁着平凉守军被调往五泉山而借道攻取蓝山。
更重要的是,有些将领迷信卖卦者言,所以我甚至能在大军未动之前就得到消息。不过每次看到阴松子那张脸,我还是会暗自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太过依靠他。此人能用,但是不能信。在北疆我听说过一句话:喂饱的猎鹰不卖力。绝对不能喂饱他。
“明相,史君毅部下卫尉李汤求见。”门口有人报道。
我放下笔,让人带他进来。不一时,一个看似三十不到的将军进来了,头盔上的红缨已经被风沙吹成光杆,秃秃翘着。
“末将李汤,见过明相。”那位将军行了军礼,道。
“免礼,”我道,“史将军派你来所为何事啊?”史君毅现在派人来,肯定不会是因为战事吃紧。而且来人是个卫尉,怎么说也是个将军,哪有空调将军的道理?
“小将是信使,奉命呈递此信亲交明相。”李汤说着,从战甲里掏出一封信。
我接过信,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也有些泛潮,想是他赶得急。“何事啊?”我顺口问了句,他说不知道,史君毅只是让他连夜送来。我想他也不会知道密信的内容,裁开信封上的火漆看了起来。
看完,我对李汤微微一笑,道:“李将军跑了多久?”
“末将三天三夜不曾歇过,就当中拉屎下过一次马。”李汤认真道。
我一笑:“那马没给将军骑死?”
“骑死了三匹马,但是史将军说紧急军情,是以末将不敢耽搁。”
我仔细看了看他那张红润的脸,道:“快些下去休息吧,来人,去给将军备水洗洗风尘。再去做些肉粥。”我吩咐道。李汤又是一行礼,道了声谢,转身走了。
李汤前脚走,师弟后脚就进来了,我见他面有疑色,便问他怎么了。师弟回头看了看帐外,道:“刚才那个将军眼生的很。”
“呵呵,史君毅刚派来的一个卫尉,怎么?有何不妥么?”
“此人是个人才,可惜啊……”师弟欲言又止。
他这一个可惜,倒把我的心吊起来了,连忙问道:“可惜什么?”
“果然是个人才!”师弟见我紧张大笑,却又转而谈道:“不过他命不过今夜了。”
“为何?”我真是大吃一惊,“此人跑马三天三夜,如此壮实,怎会过不了今夜?”
“凡人皆是血肉之躯,哪有人能跑马三天三夜不歇的?他就是靠一口气提着,今天到了师兄这里,好酒好肉一招待,晚上安安稳稳一睡觉,就再也起不来了。气垮了嘛。”
“啊!师弟,此人可是大才,他日定有成就,既然师弟这么说,定然是有法子救他了。”
“照理说,救人一命乃是无上功德,可是他……血印明堂,杀戮过甚,救他一命岂非害死了千百条人命?”师弟面带犹豫。
我心一怔,此人正是史君毅麾下爱将,此番杀蛮兵,多次急进,虽然斩首无数却坏了史君毅的军法,依律当斩。只是史君毅实在可惜这个将才,才发配到我这里,劝我大用。
“师弟此言……何必当日还救为兄呢?”我故意冷冷道:“为兄一人死了,百姓倒也没了兵燹之灾。”
“师兄,生死有命,杀伐亦可……嘿,被师兄套了,算了,小弟去看看这位名将。”师弟也没说为什么来找我便转身追出去了。我虽没见过师弟有何超过常人太多之处,不过隐隐总是相信师弟就是那种不露相的真人。有他出手,李汤的命定是保住了。
第八章 对攻
李汤的到来让王崎很诧异,更诧异的是我让这个新来的卫尉节制两个曲。仅仅以李汤的驰射将军衔,统领两个曲是低了些。不过史君毅在信中将李汤写得有如武圣再世,应该不会错。有些人就是要给他机会,虽然这种机会比较残酷。
我让阴松子将我军夺下文安、蓝山的消息传了出去。李彦宗的反应是将驻守平凉的叛军又拉回了平凉。这也是我的本意,只要军旅调动就要耗费,不光耗费粮草,还在消磨士气军心。我故意放着平凉不去,一来不想逼他太甚,乃至李彦宗困兽犹斗,二来便是要慢慢磨他军心士气。
“明相,这些俘虏如何处置?”王崎问我。
我昨夜就已经想好了,道:“告诉他们不要对抗王师,凡是有想立功赎罪的,打散了编入各班。凡是想回家的,发五百钱让他们回家。”
“就放他们走?”
“嗯,放他们走,都是大越子弟,能不杀便不要杀了。”
“那是否要如在高济一般……”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两眼射出了寒星,但是我明显听到自己声音冷了:“你去过高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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