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朗行看着纤细的身子犹如丝带一般软软地倒了下去,唇边与衣衫上的血迹凝结成一幅绝美的彩画,绝望地送往他无法触及的世界。
“公子!”璋儿上前几步跪了下来,伏在床头大哭。
裴朗行眼中的无力慢慢融成恨意,“大夫呢?”
门边的丫鬟抖了抖,埋着头默不作声。
“我问你们……大夫呢?!”裴朗行冲着门外大吼。
“出了何事?这般大呼小叫。”老夫人带着关袖倾进了门内,大夫则缩在两人身后不敢上前。
裴朗行瞟了一眼自己的嫡母与妻子,也顾不得所谓的礼仪,死盯着大夫道:“你过来。”
大夫弓着背微微走出来两步,作揖道:“裴庄主。”
“过来!”裴朗行大喝一声。
“朗行,你这做派,哪里有个庄主的样子?!”老夫人正色道。
裴朗行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道:“过来给他瞧瞧。”
大夫上前为沁环把了把脉,又探了探鼻息,退后几步道:“庄主请节哀……”
关氏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窃喜,裴朗行看着她,眼中的血丝仿佛要爆裂一般,“节哀?你要我如何节哀?”
“朗行,沁环身子骨本就虚弱,这是迟早的事。”老夫人瞥了一眼躺在榻上的男子,“不如想想,该如何向楚门交待罢。”
裴朗行慢慢站起身,名为庄主的责任让他稍微回了些神。
的确该有所交待,这片血迹,注定该以血祭。
裴朗行猛地上前捏住大夫的脖子,手下一重,一条性命便魂归西天。
“朗行!”老夫人横眉怒目地喊。
“与其费心向楚门交待,”裴朗行说着,疾步飞向门边,两手捏住两个丫鬟的脖子,“不如封锁消息,不交待。”
两副身躯从裴朗行手中落下,关袖倾变色易容,紧紧地挨着老夫人。
须臾,整个小院便只剩四个活人,璋儿看着裴朗行走向自己,惊恐地缩了缩脚。
“璋儿,你记着了。”裴朗行微微低头看着他,“沁环公子身子不适,一直住在小院中,不许外人打扰。”
璋儿喉咙发紧,用力点了点头。
“很好。”裴朗行眯着眼,背过身道:“大夫勾结绝情山庄的下人偷窃宝物,人赃俱获,送往官府后自缢狱中。”
至于楚门,恐怕这海渔交易得提前结束了。
老夫人微微点头,善后之事,官府向来滴水不漏。
解决了封口的事宜,裴朗行微微闭眼,道:“我新纳的妾室,不幸身亡。买檀香木,葬在庄内陵墓中。”
璋儿瞪大眼,老夫人也忍不住大吼:“此事会走漏风声不说,将沁环葬在我裴家的陵墓中……成何体统?!”
“相公,此事万万不能啊!”关袖倾也急急道。
“我说他是我的妾室,他便是。”裴朗行冷眼瞧着两人,“多年后,绝情山庄之人只会记得埋在我墓边的是我的爱妾。”
关袖倾脸色一黑,想要上前质问却被老夫人拦了下来。
“此事暂且搁在一边,”老夫人道,“只要处置好后续之事,我便当没听见过。”
“母亲!”关袖倾大喊,被老夫人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母亲放心,儿子有分寸。”裴朗行沉声道。
老夫人轻叹一声,带着关袖倾离了一片死寂的小院。
裴朗行拖着步子走到榻边,低声道:“璋儿,去烧水,给他洗洗身子。”
璋儿仍未回神,闻声才颤抖着道:“庄……庄主……公子说想回楚门……”
“方才我说的你没有听清么?”裴朗行斜睨着他,“你家公子身子不适,怎的能跋山涉水回到楚门?”
璋儿整个身子都抖了抖,埋着头不答。
“往后楚门之人过来,你家公子也仍是身体不适不能见人。”裴朗行一字一句地吐着,“你可记着了?”
“记着了……小的记着了……”璋儿道。
“还不去烧水?”裴朗行道。
“是……是……”璋儿忙起身,朝厨房跑去。
裴朗行看着四周,心中有些不悦。
小院中的尸首得让暗卫赶紧收拾了,毕竟沁环喜洁,天气又热,若是起了怪味他怕是要闹脾气。
想着,裴朗行将沁环的身子摆正,为他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低声道:“我怎么能让你回楚门?你是属于我的。”
躺在榻上的人闭着眼,不言不语。
“我常常想,你若能乖顺一点该有多好……”裴朗行摸了摸他还带着血丝的脸颊,“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送东西给你,你便会对着我笑。”
清俊的脸毫无生气,仿佛它的主人一般漠然地应对着这番情话。
“可原来你乖顺起来会是这样。”裴朗行淡淡道。
若是如此,还不如张狂些,张牙舞爪地挑衅着他,挑衅这整个山庄里的人。
裴朗行觉得眼前已看得不甚清晰,“我此生……除了清荷……只爱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关注XD现代娱乐圈纯爱文《十年之梦》,《天生狼狈》和《十年之梦》会交替着更新,所以以后《天生狼狈》是隔日更(*  ̄3)(ε ̄ *)
☆、章五 隐情
沁环的尸首停放在灵堂中,术士在堂外的院里做着法事,下人跪在门外燃香烧纸。而璋儿只能待在小院中,连灵堂都不能靠近。没有一个人知道那精细的檀香木棺材里装着的是从烟花风尘中走出来的男子,而那被顶替了名号的妾室,从沁环过世之日便没了踪迹。
裴朗行在棺木旁烧了一叠纸钱,檀香木底放了千年寒冰,凛骨的寒气冷得火焰都无法跳跃。棺木中的那人嘴唇有些红紫,总觉得下一刻便会从其中冒出尖刻刺耳的骂语。可裴朗行已经不分昼夜地等了三日,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听见。
晓风残月,关袖倾穿着素衣刚要迈进灵堂,便被裴朗行一个眼色瞪了回去。
关袖倾忍着怒意,行礼道:“相公,你已在此站了三日,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裴朗行不答,背过身不看她。
“相公,绝情山庄还要你主持大局。若是……”深爱着丈夫的女子咬了咬嘴唇,含恨道:“若是他知晓你如今的模样,恐怕也得心疼罢?”
心疼?裴朗行的肩头耸了一下,那人不取笑他便是好的了。
裴朗行转头,看着妻子身上的素衣,颔首道:“你先回去罢。”
关袖倾犹豫了一会儿,福身退下。
裴朗行挨着棺木瞧了沁环一眼,低声道:“我明日来看你。”
关袖倾快步走入房中,一把将素衣扯下,又狠狠踩了几脚。
“朗行回去了?”坐在凳上的老夫人问。
关袖倾哼了一声,道:“我走后不久,他便回去了。”
老夫人松了一口气,这才招了招手,让关袖倾过去。
关袖倾上前,伏在老夫人腿上道:“母亲,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如今我为他纳了妾,也一直忍着沁环,可他仍是厌我。”
老夫人摸了摸儿媳的发丝,道:“男人啊,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沁环身为男子,这些年却独霸着朗行的宠爱,你猜是为何?”
关袖倾一听便满腹牢骚,“那沁环有什么好?还不是靠在花楼学来的把戏,哄骗相公。”
老夫人笑了笑,“沁环出身风尘,自然懂得欲擒故纵的道理。”
关袖倾抬头,“他那不男不女的模样,有什么好?”
老夫人叹了一声,道:“当年我便告诉你,与沁环好好相处,才可能让朗行侧目。”
两夫妻分裂的缘由便是关袖倾悍妒,谁不想心上人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可她们身为女子,又怎能贪恋男子的宠爱?
“我就是不愿!”关袖倾娇气地道,想着今儿她不过穿了个素服去沁环的灵堂,相公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许多,着实让人气闷。
老夫人刚要张口,便见一个黑影猛地从窗□□入房中。
“什么?”关袖倾惊得站了起来。
侍卫一听立即闯入门内,却见地上躺着一个极大的竹筒。
“拿过来。”老夫人道。
侍卫查了查竹筒上无毒,便双手递给老夫人。老夫人打开竹筒,抽出其中的锦布一看,大约是一条老旧的襁褓。襁褓中间还夹着一封信,泛黄的宣纸似乎有了些年份。
关袖倾伸头想看看那信中写了什么,老夫人不过扫了两行便立即合上信纸,急道:“我先回房,倾儿你歇息罢。”
关袖倾不明就里地看着老夫人疾步走了出去,只得福身道:“恭送母亲。”
裴朗行漫步在羊肠小道上,抬头,却发觉自己走到了小院门口。
几年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三不五时地来到这草木荒凉之地。如今此处修葺精致,春夏秋冬都有应季的奇花草木,可他往后恐怕没有过来的理由了。
慢慢走近小院,却听见细细的呜咽。裴朗行耳力惊人,即便是隔着门也能听见璋儿的哭声。
“公子你怎么那么傻啊……”璋儿抽抽搭搭地道,“明知那人要害你,你为何还要喝那碗药?”
“嘭!”木门再一次劈裂,裴朗行站在门口,横眉冷目地看着璋儿。
璋儿正在小盆中偷偷烧着纸钱,见裴朗行过来,两条腿吓得发抖。
裴朗行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你说的那碗药……是什么意思?”
“什么药……小的没有说药……”璋儿眼神游移。
裴朗行上前,抬脚,猛地踩上璋儿的手背,“是什么药?”
“小的不知!小的不知啊!”璋儿哭喊着道。
裴朗行又碾了碾脚下的手背,璋儿疼得趴在地上,大喊道:“公子一直喝的药里有毒!”
裴朗行终于放开璋儿的手背,璋儿连忙收回手,抽泣着道:“公子不让小的说。”
裴朗行瞪了他一眼,璋儿才小声道:“我们楚门,因为当年少主被下了毒蛊,因此几乎所有人都学过一些药理。自打……”璋儿小心翼翼地瞧了裴朗行一眼,“自打庄主连日地来小院之后,公子的药里便被下了朱砂……”
“朱砂?”裴朗行问。
璋儿点点头,“少少地服一些朱砂有助安眠,可长年累月地用下来,毒素便会在体内堆积,伤肝伤脑……直至……血崩毙命……”
裴朗行想起从前沁环的症状,不由得握拳,“是关氏?”
璋儿不答,眼睛畏惧地看向另一边。
“不是?”裴朗行觉察出他眼里的闪烁,“那……”
脑中忽地显现出一个人来,可裴朗行却不敢相信,“是……母亲?”
璋儿抖了抖,忙爬到他脚边道:“庄主,公子明知有毒可还是喝了下去,就是不想庄主与老夫人反目成仇啊。求你看在公子一片苦心,就当小的从没说过这些罢!”
裴朗行听见自己的呼吸中也承载着恨意,瞥了满脸泪痕的璋儿,转身拂袖而去。
五更,街头寂静无声,数十列侍卫整齐地走在无人的小巷。屋顶人影翻飞,朝着灯火通明的山庄前进。
裴朗行配着剑走到老夫人房门前,道:“母亲,孩儿求见。”
“如今天色未亮,孩儿此来所为何事?”老夫人淡淡道。
“孩儿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母亲。”裴朗行恭敬地道。
“我已歇息了,再怎么着急也待日出再说罢。”老夫人道。
裴朗行笑了笑,挥剑劈开大门,挑眉道:“母亲不是歇息了么?为何身旁还要围着一众侍卫?”
躲在侍卫身后的老夫人微微变色,“你来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