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檀快步回到房间,平息了半晌心绪,颤抖着手摸上自己的脉搏,突然失声哭了出来,乱了,全乱了。他呆坐在房中,直至深夜,突然起身往药房去了。
瞿麦六两,通草三两,桂心三两……叶檀游走于药柜前,按着房子把药取出,又去厨房小火煎熬。他呆愣愣的盯着窜动的火苗,手放在小腹处,良久,长叹了口气。
既然已与殷晟决绝,那这孩子便不该留,更不能留。
端着煎好的药,叶檀深吸了口气,仰头就想喝下,可药汁刚刚触到嘴唇,叶檀猛地把碗丢开。
碗应声而碎,药汁撒了一地,叶檀捂着脸,半晌蹲下身开始收拾起来,到底还是舍不得。
叶檀把东西收拾好,又处理了药渣这才离开。
柳寄生看着叶檀的背影,窜进厨房。
叶檀行事小心,能抹去的痕迹俱已抹去,可他却忘了刚刚那碗药被摔在地上,即便他擦再多次,那味道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柳寄生蹲在地上那片药渍前,用手指抹过,凑到鼻间细闻,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叶檀第二日便来向柳寄生辞行了。
柳寄生端坐在桌前,沉默的看着叶檀:“你想好了?”
叶檀点点头:“趁着年轻,我想到处走走。”
柳寄生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不留你了。”
柳寄生说着,打开手边的木盒,推到叶檀面前。木盒内静静的躺着一枚灵鹤谷的医牌,柳寄生道:“檀奴,我很可惜你没有选择留下,但你要记住,无论何时,灵鹤谷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回来。”
叶檀颤抖着手拿出医牌,朝着柳寄生深深一拜,起身离开。
叶檀离开灵鹤谷,就带了一个蓝布包袱,一个小木箱子。
殷晟遣人往灵鹤谷和祁州均不见叶檀之后,索性安排了人守住两边,终于是确定叶檀回了灵鹤谷。
这日,盛二打了野味,拉着盛四一道和他在那里烤了吃,盛二正盯着那野味流口水,盛四耳朵一动,突然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立刻把火堆替散,拉着盛二躲到树上去了。
盛二看着落在地上的散发着香味的野味,吞了口口水,凑到盛四耳边道:“老四,我能下去捡回来吗?”
盛四斜了盛二一眼:“你说呢?”
盛二依依不舍的瞄着那肉,大大的吞了口口水,一副壮士扼腕的样子:“算了,不要了!”
盛四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灵鹤谷的大门。
只见叶檀缓缓走出,身后一众人为他送行,待叶檀的身影看不见了,这才都回去。
盛四他们待灵鹤谷的大门关起,朝着叶檀的去向,急追而去。
第七十章
叶檀去城里雇了辆马车,却又茫然不知该去哪。
车夫见状,笑道:“公子是去游历还是省亲?”
“我……”叶檀思虑半晌,询道,“附近可有那里缺大夫的?”
“大夫?”那车夫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原来你是大夫,这你可问对人了!”
“你知道?”叶檀笑道。
“那是!”那车夫道,“这也是赶巧了,我叔父就是开医馆的,前些时候医馆的老大夫病逝,虽带出了几个学徒,可也只能治些简单的病症,他本想着来灵鹤谷请一位大夫的,可惜来迟了,”那车夫说着,上下打量着叶檀,期许道,“您不会就是灵鹤谷的大夫吧?”
叶檀点点头:“正是。”
“哎呦!这可真是……”那车夫简直激动的无以言表,他原地打了几个转,恭恭敬敬的对叶檀道,“您先上车,我这就送您过去!车费我一点不收您的,沿路上所有花销我也都给您包了,您看怎么样?”
叶檀一听这车夫突然连银钱也不要了,心下不禁生疑:“这……我坐你的车,不仅不需要出银钱,反倒沿路所有花销你全包了,这未免……”
“嗨!”那车夫是个直肠子,“这么点花销算什么?待到了,我叔父见我帮他找了这么好的大夫,他自然不会短了我的,嘿嘿!”
“如此。”叶檀点了点头,算是信了他这说辞,接着又问,“不知你叔父的医馆在何处?”
“不远!”那车夫朝东边指了一下,“出了城,往南走上三五日便是了!”
叶檀心中盘算,这样走,既不会到祁州,亦不会到清州,也不会回扬州,这么一想,便点了点头:“如此,那便随你去看看吧。”
“好嘞!”那车夫应了一声,扶着叶檀上了车,二人一路往东去了。
那车夫说的地方叫阜溪县,离清溪地也就四百里的地,那车夫心焦,是以行路比较快,走了三日半便到了。
那医馆在阜溪县算是大的,名唤济世馆。老板名唤杜益,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他一身青衣,一副儒生模样,样貌细细看来倒是不错,可愁容满面,却给这面容大打折扣。
那车夫见着杜益,兴冲冲道:“叔父!看我给您把灵鹤谷的大夫请来了!”
杜益闻言,面上一喜,可因为做久了愁苦样,一笑起来,反倒让人看了难受。
“哦?在哪里?”杜益朝着那车夫走近,四处张望,目光落在叶檀身上。他走到叶檀跟前,朝叶檀作了个揖,“在下杜益,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叶檀亦朝着杜益拱了下手:“不敢,在下叶檀。”
二人互相问候之后,杜益便直奔主题,先是确定了叶檀确是来自灵鹤谷,之后又询问了一些问题,叶檀因有了身孕,再过些时候不好隐瞒,便对杜益言说自己是女子。杜益本有些犹豫,可现下医馆无人坐镇,叶檀又师出灵鹤谷,最终还是同意他留下了。
这厢确定之后,二人又把月钱谈了一下,待谈妥,便着人带叶檀去住的地方了。
济世馆和叶檀之前试炼的医馆差不多,前面是医馆,后院是休息的地方。医馆里的人俱已成亲,之前是每日轮守,现下叶檀来了,这值夜的事情便都落在了叶檀头上。其中,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大夫本欲与叶檀替换,也被叶檀婉拒了。
叶檀知道这些人见他年轻,有意为难,若那年轻大夫这厢帮了他,日后必然会被排挤,叶檀在这里能待多久,还未可知,又何必让人因他断了后路?再加上叶檀如今有孕,更是不可能夜间与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了。
叶檀把东西放好,复又回到医馆,进去便见杜益往那车夫手中塞了两个元宝,那车夫笑嘻嘻的收下,满意的离开了。
待那车夫走后不久,杜益也离开了,未久,又来一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身着金色衣服,头戴金冠,整个人浑身上下金光闪闪,只是那男子面容苍白,眼底发青,身子已然被掏空了。
那男子进门便直冲柜台,从抽屉中拿出银钱便走,叶檀见状愣了一下,扫了一下四周,却见其他人都自顾自的在做自己的事情,对那男子视若未见。
之前帮叶檀的年轻大夫见叶檀一副茫然的样子,凑到叶檀跟前道:“那人是老板的独子,名唤成哲,是个纨绔,老板为他是操碎了心,可奈何夫人宠着,却也无可奈何,你日后见着就当做没看见便好。”
叶檀了然的点点头,可别人的家世,到底不便多问,于是只听听作罢。
盛四他们一路跟着叶檀,见叶檀在这里落了脚,便也跟着留下了。他们起初还纳闷叶檀为何突然离开灵鹤谷,待盛夏之时,人人衣衫单薄,可叶檀还异常的穿着宽大的春衫,便不免有些疑惑。
细细查探了几日,几人竟发现叶檀的肚子已高高隆起,顿时大惊。
盛四当下便立刻上京去回禀此事,顺便带了些蔡峥刚画好的画像。
一路急赶,到的时候殷晟正在上朝。殷昭不知从哪里知道他来了,竟偷摸摸的跑到勤政殿来了。
“四叔叔!”殷昭躲在帘子后面,悄声唤盛四。
盛四循声望去,不由失笑。他起身走到殷昭跟前,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殷昭眼睛一直瞄着盛四背后的竹筒,盛四见状,把竹筒从身后卸下,小心打开,把里面的画像取了出来。
殷昭笑眯眯的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待看到里面的人时,顿时皱起眉头来:“这个是爹爹吗?为何与父皇画的不一样?”
盛四道:“那你说,是皇上画的好看,还是这个画的好看?”
殷昭道:“当然是父皇画的好看。”
盛四点点头:“这就是了,皇上画技高超,才能画那么好看,这个画师虽画技不错,但是比皇上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所以啊……”盛四从殷昭手中把画拿来,复又放入竹筒,“殿下待皇上画完再看可好?”
殷昭点点头:“好吧,那我就等父皇画完再看!”说罢,四下看了看,悄声道,“那我走了,四叔叔千万别告诉父皇我来过!”
“好!”盛四看了眼周围的宫人,点头应下,见殷昭这般天真模样,心底一片柔软。
盛四等了小半个时辰殷晟便回来了,当下便把此事说与殷晟,殷晟闻言,脸色微变:“当真?”
盛四道:“当真。”
殷晟顿时大喜,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询道:“那他现在可好?身边可有人照顾?稳婆可找好?不行,得好好给檀奴安排一下。”
殷晟行事迅速,着人在京城找了一个不会说话的稳婆,思量再三又给林夫人去了封信,信中将叶檀的情况说与林夫人,想必林夫人应该会同意帮忙照看。
待信写罢,殷晟微微叹了口气,只恨自己不能陪在叶檀身边,要让他独担这风险。
盛四待殷晟安排好之后,便带着那稳婆离开了。来时一路疾驰,不过花了七八日,这回程带上稳婆,一路晃晃悠悠的,行了多半月才到,待把稳婆送到,又同盛一说了一下,便由盛二盛五前去请林夫人来偶遇叶檀,并想法子将他带走。
没想到赶到清州,竟扑了个空,问及家中仆人,方知林夫人去给家中老母过寿去了,这一走,长则半年,短则数月。
盛二盛五一合计,问过仆人林夫人母家的地方,便由盛五去寻林夫人,盛二回去报信。
一晃又是两月,盛五终于在叶檀腹中孩子该落地前将林夫人接来了阜溪。
日间,叶檀与杜益说了下情况,杜益看了叶檀肚子一眼,他算是唯一了解叶檀有孕的人。
“稳婆可找好了?”杜益询道。
叶檀摇摇头:“未曾,今日便去找。”
“稳婆该早早找好才稳妥。”杜益说罢,眉头又皱了起来,“你说你身边也没个可以照顾你的人,这可如何是好?不如我从家中遣一个丫鬟来伺候你吧。”
叶檀闻言,连忙推辞,且不说叶檀自己身子不便劳烦外人,单凭杜益惧内,且杜夫人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叶檀便不愿沾染这是非。
辞过杜益之后,叶檀先出门去寻房子,跟着又去寻稳婆。
盛四几人见状,忙将从京中带来的稳婆安□□去,叶檀身子特殊,自然不愿他人知晓,本还想着该怎么隐瞒,没想到竟就有个合适的人送到了眼前。
叶檀将稳婆安排在自己才租下的院子,这才安心回医馆去收拾东西。
本以为不过一会儿功夫便能回去,结果刚回到医馆,便来了几个急病的病人,待事情都处理完,已是深夜。
叶檀疲累的呼了口气,把大门关起,犹豫了一下,索性决定在医馆再留一夜,待天亮离开,却不想,一念之差,险些酿成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