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小风一开始是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现在变成了他说什么就不信什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秋小风不敢在相信了。
他现在觉得他说不会杀他也可能是骗人的。说想要一辈子在一起,也是骗人的。
他越想越觉得这就是真的了。
毛骨悚然。
秋小风望着漆黑一片的院子,不由得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外头好像有什么怪物蠢蠢欲动。
那怪物张牙舞爪,一嘴就能吞下一个人。
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秋小风抱住自己的头蜷缩成一团,不能在呆在这里了。
这个魔头恐怕到了最后还是会杀了他的。
秋小风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丧尽天良、为人不齿。
你知道他害死了多少人吗?
成千上万。
也不会缺你这一个的。
逃出去吧。
东篱拂袖走出了门外,只觉得气极攻心,自从受伤之后,虽然勉强痊愈却还是留下了隐患。
他只觉得喉咙一甜,连忙用手扶住砖墙,捂住心口咳出一口血来。
眼前有些晕眩,四周的景色也朦朦胧胧的,看不太真切。
他随意用手拭去唇角的血迹,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血。他站直了身体,装作没事一样继续往前走。
周围的侍从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木愣楞的像石雕。
就好像是原本就不会说话不会动没有感情一样。
也对,是他让这些人变成这样的。
这世上没有控制得了的人,只有控制得了的畜生。
他穿过那片芍药花园,花已开败,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当日盛况空前的样子了。即使再开,也不是当初那一片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东篱看着枯败的园子,莫名很有些感伤。但是感伤也只是那一瞬而已。他挥手立即招来人。
“素刃,去看看尾宿在做什么。”
素刃,即不染血的刃。
却染满了鲜血。
素刃立即卑躬屈膝地单膝跪在了地上,双手持剑抱拳,面无表情道,“是。”
然后如风一样的不见了。
东篱用手随意理了下头发,继续慢悠悠地走着,心说,不知不觉,素刃的轻功竟然这么厉害了,这还是当年那个脏兮兮哭得稀里哗啦的少年吗?
白云苍狗。
秋小风盯着自己的断指,想了一个又一个的阴谋诡计,不,逃生方法。他坐在床头,看着纱布又一次被血弄湿,殷红的血就慢条斯理的一根一根地染上了纱线,如同毛虫缓慢的爬行。
易容,若说易容,倒是很容易。
魔教的侍卫都是带着面具的,身上又穿着黑衣,平日也不说话,就赌他们私底下也是如此,谁也不认识谁。
秋小风对打晕人装木头,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他曾经偷偷观察过,虽然这些侍卫都长得高,他秋小风是及不上的。怎么办呢?
门外侍卫这几日没有看见秋小风有任何动静,也觉得有些稀奇。此人若不是叫嚷着要吃麻婆豆腐就是要吃瓜子。若是将他放到院子里,他还要一蹦一跳地扯人的蒙面巾。
只奈何教主吩咐看好他,却不能饿着他。
侍卫们尽忠职守,对秋小风也格外留意恭敬,从不敢擅自闯入屋中。
但若是让秋小风跑了,几人也得陪着挨罚。秋少侠只被折断手指便罢了,他们恐怕就要赔上性命。
如今没有动静,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变故。
一人点头,往房门前走了几步,轻轻挥手叩击门板,“秋少侠?”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
只怕不妙。
侍卫按住腰间的佩剑,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其余侍卫依旧站在原处没有上前,只害怕发生了变故。
过了一会儿,那侍卫就出来了,对着周围的侍从冷声道,“秋小风不见了,我去禀告教主。”
几名侍卫心中禀告教主免不了就是一顿责罚,然而若是不禀报,一惊被发现,受到的责罚就更为严重了。于是那几名侍卫点头,说,“我等立即在四处搜查。”
说罢就散开了,只剩下一名侍卫依旧留守在院落中。
秋小风蒙混过关,逃出院落之后立即藏到了一个高大的树后。他不吭不响一旬,终于骗得侍卫上当,在侍卫近身的时候将其暗杀,转而塞到了床底下,随即扒了那个侍卫的衣裳。
秋小风与他过招,虽说一招将他杀了,但偏偏又觉得有些不对,过了一会儿就觉得手掌发麻,渐渐知觉少了。难道是那侍卫身上有毒?
秋小风乔装易容也是头一遭,心里没底。
他瞧见四下无人,便调整了一下∑身姿,从树后走了出来,尽力模仿着平时那些黑衣侍卫的动作。
“站住。”
秋小风听见背后有人喊他。
他一惊,却没有立即跑掉,只是转过身来,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这里没有你的职务,你为何在此闲逛?”
秋小风面前同样也是一个黑衣人,穿着和他一样的衣裳,带着面具,他委实不清楚,魔教之人皆着黑衣,还是一模一样的黑衣,他们有是怎样分得清哪些是下属,哪些是上司的。
只怕眼前这位比他假扮这个高上一段。
恐怕不能善了,他需得小心应对。
“属下有事传信教主。”秋小风按捺住心中的慌乱,压低声音,道。
“既然是要事?为何如此怠慢?”那人又说。
秋小风微低着头,继续道,“只是教主吩咐怕被人起疑。”
起疑?
莫非是防着教中细作?
那人半信半疑,说,“将手臂亮出。”
秋小风当时打晕侍卫扒人家衣裳的时候,无意间看到那个人的手臂上用烙着字,那字歪歪扭扭,看不太清楚,秋小风只是那么一晃眼,并没有记住。
秋小风眼见周围又有脚步声,恐怕还有人来。
若不抓紧溜走,恐怕不妙。
秋小风便缓慢的往上卷起袖子,那手上的确有字,是东篱刻上的名字,现在已经结痂成了褐色的伤疤,微微向外突起。
那人不太确定他手上的标记,便走过来查看。
正觉出不对,秋小风忽然出手,剑尖一花就抹了他的脖子。秋小风将他搬到了树后的草丛里藏起来。自己也跟着躲起来。千钧一发,果然有一对巡逻的侍卫过来,眼见这天暗朦胧,秋小风索性跟在了那些侍卫后面走。
走了几步,侍卫在一处院子前停下来。
领头的侍卫道,“将面具摘下。”
摘面具?
说罢,只听闻一声令下,侍卫齐刷刷的摘下了面具。秋小风趁着击石将别人的视线给吸引过去的空挡,自己躲了起来。
只是当看到这些侍卫的面容的时候,秋小风傻了。
这些侍卫长得一模一样,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
他们的脸,都没有了。
秋小风又联想到那冰墙里冻着的脸。
他只觉得全身发冷。
若是当初他没有说出“扫业山庄”几个字,又会是怎样的下场呢?
变成这些活死人中的一个。
如同被圈养的家畜一样。
细作,怪不得,魔教的细作都是星主之类位高权重的。只有他们有自己的脸。
底下根本藏不了细作,除非有细作愿意下这样的血本。
秋小风敛声屏气,只害怕被人发现。须臾,侍卫重新戴上面具,走入了院落中。那领头却迟迟不进去,秋小风正着急,就看到那人转过头来,向这边望过来。
那人又摇了摇头,转头走。
秋小风松了一口气。
忽觉腿上一阵剧痛,那领头的手刚刚收回,转头,又往这边望。
秋小风咬住牙没有吭声,只是那飞镖仿佛钉在了骨头里,疼得要死要活。他全身直冒冷汗,却看到领头侍卫一步一步走过来。
怎么办!
忽然只听到一声萧鸣响起,那侍卫往远处一望,走了。
只是这一声萧鸣恐怕不是什么好事,秋小风将飞镖从腿上□□,血就渗出。不拔可不行,要是上面有毒,那就完了。
好在是一身黑衣,染了血也无法叫人看出个端倪。
秋小风每走一步都觉得杀机四伏。
他在魔教住了这么久,所知的地方也不过那么几个而已,这还不包括地下的。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虽说他怕水,若是到了万不得已,他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过去他逃跑过几回,知道出口在哪里。
只是不知道魔教会不会再变出口。
他一边警惕的望向四周,远处偶尔走过几个打着火把的侍卫,但看见他这幅打扮也没有多加留意。
看来魔教也不是人人都那么有警惕心的。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一侍卫转告,“教主有令,抓住秋小风,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秋小风一惊。
他头一回这么确定魔头要杀他。
魔头竟然真的要杀他?
秋小风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竟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好像潜在着魔头永远也不会杀他的感觉似的。
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么可笑之极的想法。
他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拨开,换上了另外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东篱很快发现了秋小风藏在床下的黑衣侍卫的尸体。
秋小风果然越来越残忍了,以前他是断不会如此就下杀手的。他的心是万年玄冰,以前不下杀手并不是觉得人人生而平等,生命之可贵。只是教导他的人告诉他道德的标准,告诉他一个好人便不会轻易伤害别人。秋小风从来以好人自居,他当然会时时刻刻遵守这条例。
但冰山始终是冰山,他冷漠的灵魂永远不会因此而变得温热。
只要稍加引到,这冰山的寒气便会不可抑制的弥散开来,势不可挡。
东篱忽然觉得很高兴。
只是一缕抑郁的悲伤又吹拂过来,使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就算是拼死也要离开这里?
那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东篱露出一个讽笑,面色变得有些戏谑可憎,对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侍卫道,“抓住秋小风,格杀勿论。”
黑衣侍卫领命而去。
怎样?
小风,你的本事可有长进?
秋小风心知这下若是暴露也只有死的份儿了,这些侍卫抓住他,根本连手也不会去给东篱过一遍,直接杀害。
秋小风便抓紧往出口的方向走,但他同时又觉得,恐怕去了出口处反倒不妙。说不定有了上次的事情,魔教会更加抓紧守卫那里。是不是早做了埋伏也吃不准。
他猛然想起了当日掀开魔教砖墙之后看到的地方。
此时笛声又来了,秋小风全身疼痛难忍,那蛊虫撕咬着他的经脉,让他痛不欲生。蚕食桑叶,又谁知桑叶之感、切肤之痛。
秋小风举起手臂,只觉得经脉里的那只虫子在到处乱钻。眼见四下无人,他摸到了当初那堵墙边,伸手取下墙砖,果然又现出了那几块白水晶。
秋小风试着用剑去沿着缝隙撬开水晶,却发现这东西很坚固,弄了许久也才松动半分。这里的动静太大,立即引来了侍卫。
“谁在哪里?”
秋小风不做声,面具下的脸从未有过的冷漠。
“教主有令,命我等在此搜查。”秋小风勉力稳住声线,却忽然觉得心口一阵钝痛,如同被人一刀刺在了心口。
他轻哼一声,连忙用手捂住心口,咳嗽了起来。
“你不是隐卫!”
秋小风就要跑,瞥见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