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想到这家伙手脚如此之快,自己还暗示了朱老大提点他,虽然暗里可以下手折磨,但明里却要做的不出一丝纰漏,没想到这家伙贪欲熏心,竟这么快就弄出了事端来。
他心中明白,而凤离天和梁相福自然也明白。
梁相福偷偷打量了一下皇帝的神情,又问道,“你说拿就拿了?那犯人就这么好说话?”
王富贵本想撒谎说是那人送的,但也不知怎地,在眼前这个白胖中年人的注视下,他只觉得自己一切心思都无所遁形。
“他……他倒是求我还给他,可我……”
凤离天袖笼中的手,不由一抖。
云彧看起来温和,其实心底比谁都清高,就算当年被源王那般欺辱,也不见他软弱过,但对着区区一个狱卒,却出言哀求,其中的含义……
心中便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一时上头。
“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再丢到城外去。”
冷冷抛下一句话,如同要掩饰内心情绪一般,凤离天大步走出了监牢。
不理会已经被吓得软到的王富贵,梁相福也忙跟了上去。
章恙瞥了王富贵一眼,也不说话,径直跟了上去,通常五十大板就能要了人的性命,一百大板,只怕人都要打烂了。
皇上平时虽然御下严厉,但对于贪墨这样的小罪,就动用这么大的手笔,着实让章恙有些吃惊,看来那人果然有些不同,回头还要和将军商讨一番才是。
凤离天上了马车,心中都还有些郁郁难平。
竟然将自己的东西一直带着身边,那这人对自己这番举动,到底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朕对他的百般怜爱,还比不上他父王对他那些微不足道的关爱?
心中的气恼,一时却找不到发泄的地方,既然那狱卒撞了上来,也是活该,一想到那双脏手一定碰触过云彧的身子,凤离天心中就怒火中烧。
看到皇帝上了马车,梁相福却慢了两步,回身嘱咐了章恙两句,“章大人打理大理寺辛苦了,但虽说事急从权,有些事也要稳妥着来。”
看到老太监笑眯眯的样子,章恙福至心灵,从袖底拢了个荷包过去,“还请梁总管指教。”
“章大人客气了。”梁相福顺手接了过来,脸上还是一团笑容,“只是七日后的降表事关重大,这事情还要大人多费心了,期间为了大事,虽然要顾全我东钟的威严,但有些刑罚,还是停一停的才好。”
章恙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忙笑着说道,“自然自然,千秋大事,当然容不得一丝马虎,回头下官亲自督办此事,还请皇上放心。”
梁相福笑眯眯的点了头,这才跟上凤离天的马车走了。
章恙恭恭敬敬的站了半天,看到那马车转过一处街角看不到了,方才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正要转身回去,前方却回来了一个侍卫,手中不知拿了什么东西,行色匆匆的又赶了回来。
章恙顿时不敢动了,等到那侍卫近了,忙上前两步,“可是皇上还有什么圣训?”
侍卫行了个礼,大声说道,“皇上有命,此物让章大人送回原主手中,不可有误。”
说完这话,侍卫转身走了。
章恙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茫然的看了前方半响,才打开了手中刚接到的丝帕,之间明黄色的丝帕中间,竟是一块玉牌,而看起形状,竟是刚才从王富贵身上收缴的那块。
细细看了看玉牌上面的图案,章恙猛地抽了口气,忙不迭的转身回到了大理寺里。
囚室中,云彧已经被放了下来,那几十斤重的枷板已经被解了下来,人也被送到了土炕上休息。
虽然如此,云彧还是陷入了半昏迷之中,这样的苦头虽然才一晚上,但对于养尊处优惯了的他,却是超出了承受范围。
章恙跨进囚室,看到云彧的惨状,也不由皱了皱眉。
眼前的青年和昨天见到的时候,已是大相径庭,原本俊秀的脸庞现在是一片苍白,嘴唇更是干裂一片,而最触目惊心的,却是那双手腕,原本纤细的手腕因一晚的绑吊,竟已经肿起了老高,更不要说被重枷压了一晚的肩膀了。
这人怎么这般孱弱?和他父亲差别可真大。
章恙心中叨念了几句,但他却没想到,云彧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并不只是受了一晚上吊刑的缘故,刚才和凤离天的见面,才是摧毁他心神的最大元凶。
被那样凌厉的剑气激荡,加上言语之中感觉到凤离天的极大恨意,才是让云彧心神失守,陷入半昏迷的罪魁祸首。
“怎么样?”
虽然对着皇上,他做出了一片恭敬的样子,且现在也知道不能盲目折磨这个人,但从心底,章恙还是很厌恶云彧。
“有些发热,不过应该不碍事。”
其中一个狱卒说道,在他们看来,人有些伤风感冒头痛头晕都是小事,熬个几天也就过去了。
章恙听了,便安下心来,走上前去,伸出手拍了怕云彧的脸。
“喂,醒醒。”
云彧还有些神智,便慢慢的转过脸来,章恙便将那快丝帕塞到云彧手中,“皇上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你收好了,今晚就先这样,明日起我会把笔墨纸砚送过来,你可要尽心尽力将这降表写好。”
第68章 噩梦
云彧迷迷糊糊的捏了捏手里的东西,恍惚中明白了是什么,眼睛蒙的就亮了起来。
章恙被他眼中亮起的神光惊了一下,旋即狠狠在心中骂了一句,妖孽!
确实,云彧虽然经受了一晚的折磨,现在看起来脆弱无比,但恰好是这种脆弱,在这俊美的脸上呈现后,更能引发人的保护欲,加上他眼中这刻亮起的神光,竟如星辰一般耀目,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温润如玉的光泽。
虽然章恙不好男色,甚至厌恶这些美男子,但看到云彧这般模样,心中也不由有些明白皇帝为何会来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坐不住了。
“看好他,明日若还不好,速速通报我。”
交代了一句,章恙就要转身离去,被新提拔上来的小头目却有些忐忑的问,“那大人,这些刑具……”
章恙简直气的不打一处来,抬手就要给那小头目一下,却猛地又停了。
将梁相福的话咀嚼了几次,章恙才说道,“枷板什么的就免了,不过镣铐锁链却不能缺,这可是重犯,若是逃脱,你我可都脱不了干系。”
小头目点头哈腰的送章恙走了,回来后用带着几分敬畏的眼神看了看云彧,才将脚铐手铐都取了过来,给云彧一一套上,而脚铐的一端,却被锁到了墙角的铁环上。
云彧昏昏沉沉中,做了许多梦。
他好像才二三岁,在侍女的陪同下,王府花园中玩耍,却一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猛地跌倒在一双黑色绸鞋面前,而黑色绸鞋的主人,却是一个长着三缕墨髯的中年帅气男子,他伸出手想要那男子抱,男子却嫌弃的推开他,大步走了,他委屈的哭了出来,下一刻,却被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妇抱在了怀里,温柔的安抚着。
突然好像又变成了七八岁,他在先生的教导下,书法文章都很有进益,就算是以严苛出名的老师,也夸奖了他许多,他很开心,拿着文章去了后院,他好像要找什么人,却远远的看到那中年男子和美妇正亲密的坐在一处,但在那中年男子看到他的一瞬间,脸色却突然变了,猛然推开美妇,消失掉了。
又过了几年,他好像又打了许多,他学会少去中年男人面前,但在一次出行时,他意外的看到,那个他以为永远不会笑的中年男子,竟然和一个两三岁的小孩非常亲密,而那小孩,面目似曾相识,似乎就是他那个平时并不常看到的弟弟。
寂静的囚室里,云彧眼角突然渗出了一滴泪珠,缓缓的滑落下来。
梦中的云雾越来越大,渐渐的,他好像也忙起来,也许多人说话赏花谈诗论文,但突然间,这一切又都不见了,他出现在一条小路上,那小路周围笼罩了浓浓的烟雾,只能勉强看清身前几尺地方,他茫然的往前走去,突然间,从烟雾中有人伸出手来拉拽他,他猛地一惊,却看到了一个干瘦丑陋的马脸,似乎在说着,你躲什么,你跑不掉的……
他吓了一跳,猛然往前跑去,过了一会,那马脸男人终于不见了,他刚刚松了口气,却有一只手落在了他肩膀之上,他猛然转身,对面的云雾中,出现了一个俊美中带着阴沉的男子面庞,男子还吃吃的笑着,“找到你了……原来你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跟我回去……”
他好像出了一身冷汗,大声喝问那人是谁,那阴沉男人却吃吃笑了,“……一夜夫妻百日恩……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随着那声音,他好像看到了一副画面,在一处雕梁画栋的华室之中,一个男子正跪伏在另一个被遮住眼睛的青年身上,不住的驰骋……
他猛的愣住了,下一刻,那男子却从云雾中走了出来,只见他除了头颅,原来全身上下,全都是血肉模糊,尽管如此,却还是直直的伸出手来,要去拉住他。
他猛地尖叫起来,眼看那男人血肉模糊的手就要碰到他面庞时,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利箭,猛然射入了那人面门,男人惨叫一声,猛然烟消云散,他惊魂未定的转过身来,却发现身后不远处,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一看到这个身影,他便不自觉的走了过去,好容易走近了些,一阵风吹来,似乎又离了很远,他低低的说道,“别走……求你……别走……”
“不走,莫不是要被你再害一次?”
风中传来了让人心碎的声音,下一刻,一个画面出现在他面前,狭长的山谷中,如雨般的利箭迎面而来,下一刻,猛然扎到了一个高大青年的右肩,那个青年晃了一晃,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跌倒在了马下,鲜血流了满地……接下来,画面一变,出现在一处房舍外面,一盆一盆的掺杂着黑血的黑水,从室内被端出来,几个老大夫,激烈的讨论着什么,眉宇间都是愁容,而那个青年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已经是深深的晕厥了过去。
“不……不……不……”
他踉跄的退了几步,颓然跌倒在地上,空中这时传来了凄厉的追问声,“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为何?为何?为何?”
一连串的责问声,不绝于耳,让他完全无法抵抗,尖叫着后退并用手遮住了双耳,泪水却已经布满了整个面庞。
囚室外,一名狱卒无聊的看了眼室内,在昏黄火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那个俊美的青年睡的并不安稳,蜷缩在一团的身子不断抖动着,口中不断的呓语,时常听到哭泣声和“对不起……”的话语。
“这人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这样子都还放不下。”
狱卒念叨了一句,便再不去理会。
第二天辰时刚到,云彧就醒了,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头脑中却还有些眩晕,梦中的画面他已经不大记得,但那种钻心的痛楚,却实实在在还萦绕在他的脑海。
叹息了一声,云彧慢慢坐起身来,移动身子坐到了炕沿一角,背靠墙壁,怔怔的想着心事。
所幸现在是夏季,就算没有被褥也不算难过,若不然以他这虚弱的身子,就算被取了枷板,但经过那先前那几个时辰的苦楚和后来的噩梦,只怕也要大病一场。
过了一会,大牢的早膳便送了过来,是一碗粥和一个玉米馍馍,虽然那粥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