蹊跷,因为甫一交手,他们就发现这支明军的战斗力较之他们以往遇到的敌人要强劲许多,他们人多势众,甚至还落了下风。
在这个时候,对方却选择了退却,稍有心机的人就知道其中有诈了,可是杀红了眼的马贼却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指挥系统,他们的传统,是当家的要冲锋在前,身先士卒。因此一些老成持重者甚至不能及时找到他们的头目,更谈不上用旗号或锣鼓传达一些命令了。
明军一旦开始退却,正在鏖战中的马贼们便精神大振,跟打了鸡血似的,嗷嗷叫着扑上来。明军退却了三箭之地,马贼就缠斗着追了三箭地,并且开始试图绕向侧翼,对明军形成切割式打击,这时一直退却的明军在听到三声短促的号声之后,却突然发起了反扑,以锥字形切进了马贼的队伍。
问题是马贼本来就没有固定的阵营,而且他们也没有什么需要坚守的,他们的目的在于进攻,在于掠夺,一部分马贼已经分袭两翼,试图切割明军阵营了,这支中路突破的明军很快杀穿了马贼的队伍,这样他们就等于是杀到了马贼的后方。
然后,可怖的打击开始了……
尸横遍野,五千悍勇难当的西域马贼一脚踢中了铁板,被天下最精锐的一支队伍杀得溃不成军,侥幸未死的马贼以手抱头蹲在地上,双眼不敢乱瞄,却竖着耳朵听着动静,时不时传来一声惨叫,听得他们心中一紧。
不一会儿,只听马蹄声响,随即一声长嘶,就停在他们不远处:“启禀国公,马贼逃走不足百骑,贼首已然战死,此人叫巴图,乃一窝蜂贼寇首领巴萨的胞弟,人头在此,请国公验看!”
一个淡淡的清朗声音随后传来:“打扫战场,俘虏带走。这颗人头么,带上,就算咱们送给沙州的一件见面礼吧!”
“国公?”
西域原是北元统治区域,当初封在这儿的王爷、国公不在少数,所以这些马贼知道国公的意思,听说此番他们劫的竟是一位大明国公,他们突然觉得,自己落此下场,一点都不冤。
他们现在谁都不恨,就恨当初盘道儿的那个王八蛋,说什么明军护着一位大富绅往西域来,队伍上几辆大车满载金银,还有漂亮的女人,真是瞎了他娘的狗眼,老子要是能活着离开,一定剥了他的皮!
这时,他们忽然听到一个女人声音雀跃地道:“干爹好猛!干爹好厉害喔!”
几个正在咬牙切齿的幸存者不禁哑然:“原来真的有女人……只是……这声音怎么像刚学会打鸣的小公鸡,稚嫩成这般模样?”
第760章 他来了!我来了!
行行复行行,夏浔经过长途跋涉,已经将到敦煌了。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嘉峪关的确十分险要,北靠嘉峪山,危岩怪石,险不可攀;南临讨来河,因数万年河流冲刷,河谷深几十丈,宽一二里,谷底水流湍急,两岸刀劈斧削,只有飞鸟才可通越。再往南,就是冰封雪冻的祁连山。从嘉峪山脚到讨来河谷,不过十来里地,是走廊西端最为狭窄处,只要扼住此地,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不仅酒泉稳固,整个走廊中西部地区可保无忧,这是河西走廊西部锁钥,守住此关,关内基本便可得到保障。
明廷此番应对帖木儿的战略就是以嘉峪关作为第一前锋堡垒,然而把经略重心放置于此,也就意味着对其外领土的控制力急剧削弱。从嘉峪关到哈密一千二百里的漫长防线上,只有赤金、罕东、沙州、哈密等七处军事防卫,每卫只有五千六百人,实行军事和民政的合一统治,统称关外七卫,而这关外七卫,均是以归附的蒙古人为指挥使,其兵卒也大部分是蒙古人。
这七卫之中,哈密卫最重要,地处西部前线的突出位置,是内地驻防边庭的哨兵,西域但有什么风吹草动,哈密必定先知。另外两个重要的卫所罕东卫和沙州卫,均设在敦煌境内,是边庭与明朝内地联系的桥梁,同时直接担负西域防线兵马粮秣供应,是一个军事后勤基地,敦煌不保,明朝的西部防线就无法存在。
历史上,正是由于对哈密、敦煌等地经营不善,关外七卫争权夺利、内斗不休,由回鹘贵族在天山南麓建立的吐鲁番王国又不断东侵,而世界航海业也在此时逐渐发达起来,东西方贸易交流和使节往来的通道,由陆地逐渐移向海洋,那往返穿梭于各大洋之间的巨舟大船,其行进速度、承载人货的数量,都远胜于骆驼百倍千倍,西域的陆上交通和边庭防务已渐渐失去原先举足轻重的意义。
因此,正德十一年,敦煌被吐鲁番占领,嘉靖三年,明王朝闭锁嘉峪关,将关西百姓迁徙关内,废弃了瓜沙二州,此后二百年敦煌旷无建置,成为“风播楼柳空千里,月照流沙别一天”的荒漠之地。
夏浔执意西巡,目的有三,第一当然是为了当务之急,这趟宣抚西域,能多争取一个是一个,大明能争取到一个,帖木儿一方就等于减少一个,争取一个,得到的就是双倍的助力,这笔账划得来。
第二就是想趁机了解一下西域。疾风知劲草,越是在这种险恶关头,越能够明晰人心所向、了解各方势力的强弱,如果谋略得当,不利的事也能产生有利的结果,破旧立新最难处就在于新旧混杂,弃也难、立也难,战争这种残酷手段,却恰恰是破而后立的最好手段,利用好了,可以借战争打烂一切坛坛罐罐,然后以明廷为主导,在此建立新的势力。
第三,则是夏浔对这个帖木儿到底能否安然抵达西域一直心中存疑。帖木儿是一个强劲的对手,所以他未敢利用自己所谓的‘先知能力’,向皇帝进一言半语,以轻视西域防务,否则防务上若有疏忽,而帖木儿竟然真的来了,他就是关外关内无数受战火荼毒的百姓们的罪魁祸首,一旦帖木儿的圣战成功,他更是民族的罪人。
可是照理说,即便中原多了一个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他,也完全不可能影响到帖木儿的生老病死,如果是这样,帖木儿还是应该会半道暴病而卒的才对。他尽力往西来,最后一站放在哈密,就是希望在最前哨,能第一时间掌握帖木儿的动向。
这的确有些冒险,却是无奈之举,因为指望他的潜龙打遍天下是不现实的,虽然已经经过了七八年的发展,潜龙已经日趋成熟,但是叫他们深入西域执行任务,最大的阻碍就是语言和人种的问题。
丝绸之路不比其他地方,这里势力薄弱、没有经过多年发展的商贾是无法生存的,一群不通西域语言的外来汉人,即便扮作客商也够显眼的了,再叫他们去打探重要的军事情报,其难度可想而知。要打探西域情报,还是得依靠当地人才行。
情报的准确与否关乎国运,及时与否,则关系着大量的财富,要知道数十万大军调动,驻扎塞上,每日的耗费都是一笔惊人的数字,他的时间掌握的越精确,国家的负担就越小一些。
西行关外,他的第一站:敦煌,终于到了。
罕东卫指挥使唢南、指挥同知搭力袭,沙州卫指挥使昆季、买佳已然在敦煌城外迎候了。
罕东卫,卫址在南湖,负责阳关至肃北一线防务,卫指挥是元军降将唢南,指挥同知搭力袭是他的兄长;沙州卫卫指挥是昆季和买佳,这也是一对元军降将,而且是兄弟二人,实际上他们就是两个部落的首领,一个是罕东蒙古部落,一个是沙州蒙古部落。
敦煌的豪门巨贾也都迎候在高搭的彩棚之下,其中就有沙州巨商满都拉图,也就是嬴战,和念青唐古拉山下的吐番贵族盛隆。
大明辅国公的车驾仪仗越来越近了,唢南、昆季连忙整理冠戴,举步迎上前去,嬴战和盛隆等西域豪商巨贾也满面堆笑地紧随其后,打破他们的头,他们也不会想到,即将迎来的这位国公,和他们所爱的女人,能有什么关系。
※※※※※※※
一辆步辇行进在茫茫白雪之中,两列剽悍的战士腰佩锋利的弯马,手持锋利的长矛紧紧护拥着他,天寒地冻,朔风呼啸,可是随在步辇旁边的一个大胖子却因举步维艰而不停地摘下帽子擦汗。
他是盖乌斯,本是东罗马帝国宫廷中的一个宦官,帖木儿的大军横扫亚欧大陆时带回一批宦官,其中就有他,如今已是帖木儿身边的近侍了。
今天,已经是他们在锡尔河边驻留的第五十天了,五十天,士兵们受了很多罪,有些不善保护自己的士兵都被冻伤了,但是总得来说,军队的战力保持还比较完整,冬季出征固然艰苦,可是对他们来说,远比忍受塔里木盆地的酷夏要舒服的多。
帖木儿得知附近有一位远赴西域宣扬圣教的圣人墓地,今天特意去祭拜了一番,此刻刚刚回来。他刚回到营地,大将盖苏耶丁就兴冲冲地赶来报告:“大汗,锡尔河已经彻底结冰了,就算驱赶着无数的牛羊同时踏上去,也不虞破裂,咱们可以继续进军了!”
帖木儿大喜,欣然道:“我刚刚祭拜圣人归来,就听说了这样的好消息,呵呵,莫非是圣人在天之灵在保佑我们么?”
他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走了两步,高兴地道:“把占星大师波那提请来,我要叫他占卜一下我们的前程。”
“遵命,我的大汗!”
盖苏耶丁恭敬地答应着退了出去。
不久之后,一位容颜苍白枯槁的老者穿着一件玄色法袍,缓缓走进了帖木儿巨大的宫殿似的毡帐,站在地毯中央,向伟大的可汗恭敬地施了一礼,袍袖随着他的动作展开,袍袖边缘露出一圈用紫罗兰色的六芒星图案组成的纹饰,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弟子,捧着珍贵的水晶球和其它法器。
帖木儿兴致勃勃地道:“哦,波那提大师,您总算到了,锡尔河已经结冻,我准备马上渡河,我希望您能为我占卜一下接下来的运程,我突然对此很有兴趣!”
波那提干瘪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说道:“尊敬的陛下,行走在未知命运中的人,才是无畏的,当你看清未来的一切,也许会失去前行的兴趣!”
帖木儿哈哈大笑:“不不不,亲爱的波那提大师,我这一生都是无畏的,就像我腰间的宝刀,我的战士,同我一样无畏,不会因为前途是黑暗或光明而改变。看清我的目标,不会改变我的路,我只是……突然真的有了兴趣!”
波那提微微一笑,躬身道:“那么……如您所愿,陛下!”
他举步上前,在一张桌前坐了下来,一个弟子立即把捧着的巨大水晶球放到桌前,揭开上边天鹅绒的黑色丝巾,波那提把他枯瘦如树枝的双手轻轻靠上水晶球,空中念念有辞,苍白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饱含着沧桑,紧紧凝视着面前的水晶球,好像要把目光深深地刺进去。
帐幕中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帖木儿大帝都坐在那儿,静静地等待着,远处传来攸尔响起的马嘶。
过了许久,波那提的双手从水晶球上移开,脸上带着一抹奇怪的表情,看了一眼帖木儿,却没有说话。
帖木儿忍不住问道:“您看到了甚么?”
波那提苍老的脸颊毫无表情,只用低低的梦幻般的声音道:“尊敬的陛下,我看到了莫测的未来!”
帖木儿神色一紧,向前凑了凑,说道:“当您看到它时,它就应该不再是莫测的未来了,您可以把您看到的东西告诉我么?”
波那提眨了眨眼睛,他正凝视着帖木儿,可是那目光却仿佛穿过了帖木儿的身体,正投射在一个虚无的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