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绵盯着他,喃喃:“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你骗我对不对?”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忽地,她咯咯笑道:“野 种?我腹中的孽种是野 种……岑公子,我本来是要嫁给岑公子的,是你,都是你毁了我,都是你毁了我!”脚步移动,她往床边走,“我恨你!恨你毁了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听她这么说,梅世祖也没睁开眼,只是淡淡道:“恨我就下手吧!我在这等着呢!”生不如死地活着,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他在等死,刚刚言语刺激近旁的疯妇,也是他计划好的,他要解脱,他不要再活在这世上。
受够了,他受够了!自从得知疯妇有 孕,那三个老东西明显对他没以前好。
任这疯妇辱骂他,作践他!
“我要杀了你!”顾绵咬牙说着,下一刻,利剑已刺入梅世祖胸前。
松开剑,她疯狂大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他们该死……”还别说,她下手可真准,利剑直直插 入梅世祖心脏,让其瞬息间便没了呼吸。
“少爷!”
门被推开,梅宽看着鲜红的血染红主子身上的衣衫,登时怔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
“滚开!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顾绵脚步虚浮,走到门口,用力推他让路。
“少夫人,你……你好心狠!”
桂儿死了,少爷也死了,都是眼前这女子杀死的,她好狠!梅宽冷冷地盯着顾绵,手上一个用力,顾绵的身子顿时向地上倒去。
“少夫人!”
冬葵抬头,正好看到这一幕,忙惊叫出声。
毫无悬念,屋里传出一声闷响,令急匆匆赶过来的梅老夫人,梅道庵夫妻吓得脸色立时煞白。
屋门大开着,入眼狼藉一片。
“痛……好痛……”
顾绵躺在冬葵怀中,额上冷汗涔涔而落,脸上尽显痛苦。
她的裙摆已被鲜血浸透。
“快,快去请大夫,快去啊!”
忠勇伯率先回过神,忙命令门外的小厮。
躺在血泊中衣衫不整的丫头,躺在床上长袍敞 开,胸口插 着长剑的儿子,还有呆站在屋里的小厮,及丫头怀中,一脸痛苦,满身是血的儿媳,这一切,不用多想,他也知道个大概。
儿子出事后,所行荒唐之举,府中无人不知,对此,他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并勒令府中下人,全闭紧嘴巴,以免家丑外扬。
再者,同为男人,他理解,理解儿子的荒唐行径。
唯有那样,他才能活着!
但,他还是……
“完了,全完了……”梅老夫人看清屋里的情景,两眼一黑,骤然晕厥。
“老夫人……”
“娘……”
大半夜,忠勇伯府一团乱。
顾绵生了,不,准确说,是她流 产了。
流出个已成型的男胎,不过那胎儿背部竟多长出一只胳膊,且没有双眼,一出母腹,便没了呼吸。
孙子没了!小曾孙也没了,不,那是妖怪,是妖怪,不是她的小曾孙,梅老夫人醒转后,闻知顾绵流出的是个死胎,且还是个怪胎,当即呵斥梅道庵,不许给顾绵请大夫医治身体,由着她自生自灭。
夜还是那个夜,京中这一刻有许多人与忠勇伯府的人一样,碾转反侧,无法安然入眠。
黑暗中似有无数鬼魅之影忽高忽低在晃动,行使者各自的使命。
即使夜静如水,也无哪个觉得此时紧张的气氛,为此而心神放松。
广武将军府,古绍的书房内。
“都准备好了?”
端坐书案后,古绍眼里闪过一抹挣扎。
栓子拱手:“回将军,只等您下令!”
昏暗的灯光下,古绍嘴角紧抿,迟迟不出声,良久,栓子犹疑开口:“将军是否有旁的想法?”他有留意到古绍眼里的挣扎,亦深知其为何会在行事情,流露出此等情绪,但他除过浅显问询,不能往深说一句。
只因他不可逾矩!
“我很后悔……”古绍嘴角动了动,一脸痛苦地缓缓道:“栓子,我此刻尤为后悔当年不该利欲熏心,做出背信弃义,于国不利之事!大哥对我很好,更是在军中对我多有照顾,而我却因嫉妒之心,背叛了他对我的信任,与人联手,害他与数万将士枉死沙场!我是罪人,我是罪人啊!”
眼眶渐显湿润,他手撑额,深吸口气,续道:“原以为那件事后,我不会再……却没想到,又一抉择……又一抉择要我不得不……”
古绍言语到这,哽咽得说不出后话。
栓子抿了抿唇,劝道:“将军,栓子虽不识几个字,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句俗话,栓子还是知道的,所以,将军无须为往事自责。”
“有些事你不懂……知晓顾二小姐姐弟三人归京,我由衷为他们感到高兴……前些日子祁世子亦回到京城,我为大哥高兴的同时,担心那孩子这三年间或许知道些什么,可即便这样,我也没想过除去那历劫归来的孩子……”古绍慢慢说着,语声尤为压抑:“万万没想到,那人竟又传话给我,要我屠杀宁远侯府,那人好心狠,以将军府近百条人命威胁我,……三年前,为成事,我忍痛放弃家人性命,唯有薇儿在外寻医问药躲过一劫,三年后,我不能,也做不到抛却家人性命不顾。但要我真带着人去屠宁远侯府,我……我只觉自己是魔鬼……死后就算下十八层地狱,也弥补不了我犯下的罪过,更无法偿还对大哥的亏欠!”
又是好一阵沉默,古绍呼吸沉重:“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步踏错,后面再想补救,也于事无补……”
栓子没有插话,听他痛苦地说着。
“若那人事成,是否按着先前许我的承诺封我为王,于现在的我来说,全然无所谓。然而,从近期发生的诸事来看,皇上不是昏君,他或许什么都知道了,不,准确些说,他应该已知道很多事,否则,不会将曦和公主剔除皇室族谱,更将其赐死。而我,与曦和公主在一条线上系着,她的身份已然暴露,你说我能幸免么?”
“将军忧心了!如果皇上知道三年前的事与将军有关……”不等栓子说完,古绍抬手制止他,道:“就这点我也摸不着皇上的想法!栓子,说这么多,其实我只想说,我不想做乱臣贼子,更不想被天下人唾弃!”
长叹口气,他忽然自嘲一笑:“然,不想又能怎样?时至今日,说什么都晚了……”
从他三年前踏出那一步,他就已经是乱臣贼子,已经背上骂名,眼下却可笑的七想八想,真真是愚人一个!
“行动吧!召集人手,我随后就到!”后悔无用,做都做了,他再后悔,再忏悔,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再拼上一把,为保家人周全,再拼上一把!只是他没想到,就眼下的局势,那人还不放弃,要与皇上斗,其行径,实在够疯狂!
亦或许,那人手里还有王牌?
栓子领命而去,不多会,古绍掌风一扫,书房中漆黑一片。
夜黑风高,是做见不得光之事的最佳作案时机。
顾祁闭目躺在床上,倏地双眼睁开,嘴角掀起一丝冷笑。
“来了!终于来了!”暗忖过后,只见他眸底恨意涌现,轻置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好似只有这样,他才不会立时从床上弹起。
今晚注定会是血染之夜,他早已布置好一切,就等今晚到来……
倏地,十多个黑衣人破窗而入,借着月色,顾祁看清站在最前面,体型高大,脸蒙黑巾的精壮男子,语声平静道:“果真是你!”看着他眼里迸发出的滔天恨意,古绍身形一震,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三年多来,你心里可有愧意?为你做出那些猪狗不如之事,可生有愧意?可有夜不能寐?”不慌不忙坐起身,顾祁凝向古绍问。
看来他的身份已然曝露。
准确些说,今晚的行动眼前的孩子早有所察觉,才会将府中诸人做了妥善安置,让他看到的只是一座空府。
潜进侯府的一刹那,他心中有过怀疑,却还是带着人鬼使神差地进到这孩子住的寝院。
曾经,他曾经常来……
前些时日,他亦天天前来……
可是此刻,在对上那孩子看过来的视线,无限的愧疚与痛苦顿如潮涌,自四面八方向他袭来,做出抉择那一刻,离开将军府那一刻,他有将所有的愧疚和痛苦压在心底最深处,欲尘封它们……
没想到……没想到被他压在心底的那种种情绪未窜起,那孩子周遭的空气,这侯府中流动的空气却化为他最不想面对的各种情绪,涌向他,侵蚀着他,更是连他心底的情绪带动起,内外夹击他!
杀气,原本武装好的腾腾杀气,在对方说出第一句话时,就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保全家人性命,他有勇气杀死对面的孩子,但很难出言对他之语作答。
愧疚?他没有一日不愧疚!
夜不能寐?
呵呵,他是夜不能寐,多少个夜里,他要么一坐天明,要么阖眼不久,被噩梦突然惊醒。
顾祁冷冷地看着古绍:“古绍,你是来灭口的,可对?哦,准确些说,你带着人来是打算再次屠杀我侯府。”轻浅一笑,他续道:“你胆子真大,就没想过今晚会失手?而失手后,你又会面临什么,亦或是,你将会看到什么?”随着音落,他轻蔑的冷笑声扬起。
淡然的姿态,令古绍一颗心骤然高高提起,眼前的孩子除过察觉到他今晚的计划,难道还做了其他安排?
“都这样了,你还不打算摘下面巾吗?”顾祁唇角勾起:“知道么?即便我不知今晚你会行动,单就看你面巾后的一双眼,我也可以确定你的身份!”
古绍面巾后的脸色尤为难堪。
他们彼此极为熟识,而他,还曾教过对方几套拳脚功夫,此番行事为免泄露身份,方面巾遮颜,不成想在对方眼里,只是徒增笑话罢了!
扯下面巾,古绍嘴角紧抿,片刻后,道:“你还是自行了结吧!”
顾祁笑: “你这是在可怜我么?因为我历劫归来,武功尽毁,所以你可怜我,怕我死得太惨,亦或是怕我不会留下全尸,才要我自行了结,好成全你这份好心!”
“好心”二字,他咬音极重,微微顿了顿,他冷漠至极的声音再度扬起:“可是怎么办呢?我这人很不识好歹,就想鸡蛋往石头上碰,你又打算如何做?”
古绍闻言,目中煞气毕露,沉冷的声音响起:“上!”
顾祁大笑,笑声尤为张扬:“古绍,你就是个蠢材,不做国之良臣,偏要给人做狗,步入万丈深渊,连带你的家人跟着一起为你陪葬,你蠢到家了!可怜,可悲,亦可叹!”
说着,顾祁自床上蓦地弹起,不等古绍身后的黑衣人涌上,他身法快速变换,袖中软剑弹出,剑起剑落,不稍片刻,那些黑衣人全命丧其利剑之下,一个接一个重重倒在了血泊中。
他们死前,连一丝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因此,皆面露惊愕,双目大睁,死不瞑目。
古绍站在原地,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已落地,整个人木桩一般,动也不能动。
看着眼前血泊中的一具具尸体,他咬牙切齿道:“你不仅有武功,而且比之三年前强过不止一两倍!”
顾祁握在掌心的利剑发出一阵铮鸣声,鲜红的血顺着剑身滴滴滑落,滴于地板上。
“你难道没听过传言不可尽信这句话么?”笑了笑,他声音倏然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