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相府,那是他的父亲么?
岑逍身子抖动,一时间很难接受平阳公主所言,但不接受又能怎样?
其一,她没必要骗他。
其二,他脑中清醒,有判断是非的能力。
洛儿说不想做工具,说只想做自己,打心底不接受那人。
此时想想,他呢?
他是工具,是老父手中的工具……哈哈……
岑逍心中大笑不已。
工具?他是老父手中传宗接代的工具,是其为达什么目的的工具!
东窗事发,他这个工具被其毫不留情面弃之不顾。
权势,富贵,丞相府都有,多年来暗地里折腾,老父为的是什么?
杀死他的生母,与平阳公主多年分院而住……女人,他难道是因为女人,才做出这么多事?
而那个女人对他很重要,以至于让他铤而走险,置百年家业于不顾。
“岑相,走吧,皇上还在御书房等着你呢!”
陆随云凝向他,淡漠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岑逍对上他的目光,摇了摇头:“我不会去见皇上……”深吸口气,他隐去眸底的痛色:“我不配,我不配出现在皇上面前,但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告知你……”
低哑的声音在屋里回荡着,陆随云听完岑逍的话,目中涌上一抹愕然:“岑少卿……岑少卿不是你的血脉?”
“不是。”岑逍笑的苦涩:“他十三岁时,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陆随云神色凝重,问:“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如果见到我父,请帮我问句,在他心里到底有无我这个儿子,有无我们这些家人!”思虑片刻,岑逍看着他,道:“顺便问他,值吗?”
“我会将你这些话转告给皇上。”陆随云应承。
“谢了!”
揖手一礼,岑逍移步,从一名血衣卫手中接过利剑,对准自己的心口,狠刺下去:“我很后悔一味愚孝,否则,我……”话未说完,他已重重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御书房中,顾祁,陆随云身形笔直,端立于一旁,二人脸上皆无丝毫表情。
皇甫擎坐在御案后,脸色冷沉,翻看着手中写满字的纸张。
许久,他一掌拍在御案上:“一个个真是胆大包天,勾结那人,做出一桩桩天理不容之事!”
“皇上,到目前为止,除过老丞相逃逸,其他人皆以正法!”陆随云拱手道。
皇甫擎平复好心绪,语声低沉道:“朕实在没想到十多年前,应国公一门被灭与丞相府有关,更没想到他将心思隐藏得那么深!”深吸口气,他又道:“今晚的计划很周密,他不可能提前知晓,着人给朕仔细搜,丞相府中必有密道。”
“臣有考虑到这点,想来血衣卫很快会有所收获!”发觉岑嵩不在府中,陆随云就已着数名血衣卫在其寝院,以及相府四处寻找密道,岑嵩可是只名副其实的老狐狸,必定留有后手。
皇甫擎颔首:“这就好!”
陆随云抿了抿唇,犹豫片刻,道:“皇上,忠勇伯府……”
不等他说下去,皇甫擎抬手制止:“忠勇伯府得先留着。”
陆随云与顾祁同时目露不解。
“有件事朕暂时不能告诉你们,但不久后,你们就会知道缘由。放心,朕不会对忠勇伯府手软!”皇甫擎说着,脑不由浮现出梅贵妃母子的身影,骤时眼底掠过一抹狠色。
“皇上英明!”陆随云与顾祁同声道。
半晌后,皇甫擎摆手:“去忙吧,朕独自坐会。”
陆随云和顾祁应声是,随之踪迹全无。
飘出皇宫,两抹颀长挺拔的身影落在街边一高耸的铺面屋顶之上,遥望庸城方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也不知二妹怎样了?”大约过去半盏茶时间,顾祁眼里染上一抹忧色:“若不是京中这些事,我真想亲自去寻她,去寻骏儿!”
“是我不好,没有看顾好她。”陆随云自责。
顾祁摇头:“怨不得你。我那二妹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她认定的事,即便再艰难,也会想法子去做。”
“她那样的性子会让自己很辛苦!”陆随云说着,心底倏然涌上酸涩之感:“想必熠亲王已找到她了吧!”
顾祁负在身后的双手紧了紧:“他还有脸去寻二妹,要不是他,二妹能伤上加伤,昏迷数日不醒。”
“他有苦衷!”陆随云如实道。
“伤我二妹就是他的错,我管他有无苦衷。”顾祁冷哼一声,微微顿了顿,收回目光,看向陆随云道:“我怀疑岑洛离京,也在寻找二妹……”言语到这,他的声音中不免夹杂几分担心:“以他的身份,我怕二妹一旦落在他手,势必会有危险!”
陆随云道:“连城能应付得了,你莫担心!”
顾祁薄唇紧抿,久久未语。陆随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以她的智慧,定不会让自己有事。走吧,那只老狐狸可还没伏法呢!”
轻“嗯”一声,顾祁提气,与陆随云疾驰向丞相府。
长夜漫漫,但即便再漫长,也抵挡不住黎明到来。
东方亮出一丝鱼白,文武百官各自怀揣算计,与往日一样,恭恭敬敬走上朝堂。
当他们步入朝堂的一瞬间,看到端坐于龙椅上的皇帝,齐惊得睁大眼,随之额上禁不住冷汗渗出。
皇上今个怎这么早就到了?
皇上的脸色很不好,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
“宣旨吧!”深不见底的眼眸自文武百官身上徐徐划过,皇甫擎并没像往日一样,着诸臣起身,而是神色淡漠,与梁荣说了句。
可就是这简单三字,却令跪地的文武百官无不战战兢兢。
出事了!
一定是出事了!
而且是大事!
朝堂之上,岑相没在,广武将军府没在,还有几位……
越是往下想,诸臣越是胆战心惊,整个朝堂内,气氛压抑而沉闷,几乎令人窒息。
皇甫烨修眼睑低垂,心绪不时翻滚,暗忖:“到底出了何事?为何同时有数位大臣未上早朝?这太诡异了!”
其他几位皇子心里虽也有疑惑,但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接连数道圣旨下来,朝堂之上,诸臣皆瞬间脸色煞白,就是几位皇子,亦惊愕不已。
那些……那些未上早朝的大臣,全……全在昨夜被血衣卫血洗满门!
十多年前应国公满门被灭,先皇后宫中的雅贵妃,以及熠亲王胞兄六皇子的死,皆与丞相府有关。
开国功勋之后,竟伙同外人,意图颠覆大周江山,这,这太难以令人置信了!
还有广武将军,他……他竟然是三年前那件震惊朝野,轰动天下之惨事的罪魁祸首。
若不是他将大军的作战布署,暗中传递给东旬,有不败战神之城的宁远侯,及数万将士就不会枉死沙场。
皇甫烨修只觉自己完了,完了……
丞相府覆灭,支持他的那些个大臣,亦被血衣卫屠尽满门,就是忠勇伯府,他的外家,虽没被血衣卫血洗,但爵位被削,满门被打入大牢,将听候发落。
母妃,就连他的母妃也因忠勇伯府,被打入冷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皇甫烨修跪伏在地,好想为母妃,为外家求情,毕竟丞相府犯的事,忠勇伯府并未参与,只不过因为姻亲关系,走得稍微亲近些,但当他抬起头,看到皇甫擎脸上无一丝感情时,话到嘴边,又全咽回喉中。
按着丞相府,及满门被血衣卫血洗的大臣所犯下的罪过,即便九族被灭都不为过,但那坐在龙椅上的帝王,他从小孺慕至极的父皇,没有那么做,没有下那诛九族的圣旨,否则,今日的京城将会血流成河。而忠勇伯府,他的外家也就不会仅被打入天牢,等候发落。
只因这等惩处,算不得什么。
就是母妃,就是他……
皇甫烨修强力抑制自己不往下想,因为越是想下去,他越是思绪紊乱,越是心慌……
身上渗出的冷汗,早已将衣衫浸透,他感到好冷,好压抑,只想立刻去个没人的地方,大吼数声,好释 放心中万般情绪……
储君之位与他无缘了,与他彻底无缘了……
努力这么久,却瞬间便与他无缘了……
皇甫烨文还是关心皇甫烨修的,虽然被其误会,被其冷眼以对,但他始终还是念着这位兄长曾经对他的好,微抬眼,他看向皇甫烨修,见其跪伏在地,煞白的脸上聚满痛苦。
他能感受到皇甫烨修此时的痛苦,可他却帮不上什么忙,父皇是一国之君,他已经够仁慈,仅下旨灭罪臣一族,并没残忍将那些罪臣的九族牵连上,不,准确些说,他没将那些罪臣的九族定为死罪,但这于一个帝王来说,已经够仁慈了!
投敌叛国,抄家灭族,文武百官对此震惊,错愕,在所难免。
可当最后一道圣旨在殿内被宣读时,他们登时只觉一股刺骨寒气,传遍全身。
他们都没想到,向来仁心治国的皇帝,连那些罪臣的九族都能免于一死,为何要对无辜的大皇子如此严厉,如此无情——逐出皇室,贬为庶民,终身幽禁皇子府。
皇甫烨修甚是震惊地抬起头,眼里有不可置信,有浓郁至极的痛苦,他唇角颤抖,却终没道出一句。
☆、第219章:杀气
为什么?
父皇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是皇子,是父皇的血脉,怎能被逐出皇族,贬为庶民?
皇甫烨修痛苦地阖上双目,心中连连大笑。
他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自己会落到此境地!
他没没做什么啊!
他只是和老三不痛不痒地明争暗斗,尚未做什么太过出格之事,怎就落到此种境地?
皇甫烨文急了,他目光悲痛,看着龙椅上的皇帝,痛声喊道:“父皇,儿臣恳求您收回成命!大哥是无辜的,他没有做错什么,儿臣恳求您收回成命!”他边请求,边重重地磕着响头。
皇甫擎淡扫他一眼,幽深的眼眸落在皇甫烨修身上,慢慢的,那眼神变得冰冷而陌生,令皇甫烨修心底的大笑陡然消止,随之一颗心颤抖不已,委屈不已。
好陌生的目光,好冰冷的目光,无一丝温情,好像自己不是他的皇儿一般。
眼里染上水汽,皇甫烨修抬起头,颤声道:“父皇……您……您能告诉我为什么么?”他目中溢满乞求,他想知道原因,想知道父皇为何单对他这么无情!
皇甫擎起身,凝视他,冷冷道:“朕不是你父皇。”他话中有话,但此刻朝堂诸臣,包括皇甫烨修在内,都没细想他这句话的深意。
从皇甫烨修身上收回目光,皇甫擎朝殿外道:“将他给朕带下去!”原打算等所有真相揭开后,再处置贵妃母子,但他不想再继续等下去,等那人出手,而他只能被动接招。
计较过后,他决定先下这一步棋,迫那人出现,好将其彻底除掉!
这一刻,皇甫擎身上的帝王之气浑然外放,看着这样的他,皇甫烨修双目泛红,跪地向其连磕三个响头,而后不等侍卫拉他,自行起身,朝着殿门口一步一步,缓慢而行。
“父皇!”
由皇甫烨修孤寂伤痛的背影上收回目光,皇甫烨文眼里泪水滴落,再次痛声道:“儿臣恳求父皇收回成命!大哥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啊!”
文武百官跪地,大气都不敢出。
帝王之家亲情淡漠,皇帝如此对待大皇子,他们能说什么?
没有被牵累,已是万幸。
皇甫擎没再说话,而是袍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