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皇甫熠似是没听到他之言,就那么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医馆门口。
离涵抿了抿唇,拱手道:“爷,你和任伯回去歇息,属下留在这看着,一旦确认那位荣小姐就是王妃,属下定会第一时间回别院相禀。”
“是她,不会有错。”皇甫熠低哑的嗓音扬起,“我确定是她!”荣小姐,若是他没记错,她的兄长在身份未公开前,也是用的“荣”姓。
不会有错,荣小姐就是她,就是他的顾二,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儿。
他要在这等,等她出现,而后……而后再不和她分开。
任伯与离涵相望一眼,好一会两人都没再说话。
“你们回去吧,我在这等着就好。”半个时辰过去,皇甫熠语声浅淡,低语一句。
任伯道:“我们还是陪着王爷一起在这等吧!”
耀月宫。
这是君奕在宫中的住所,位居皇宫最为幽静之地。
殿内布置典雅而大气,白玉石铺就的阶梯,自殿门口,一直延伸至象征国师身份的宽大座椅前。
放眼望去,那长长的白玉台阶就宛若浸透脉脉月华的缎带,逐渐没入柔和而宁静的夜色之中。
素色的帷幔,宛若飞瀑垂下,伴着透过窗棱缝隙而入的徐徐风儿,轻盈舞动着。
座椅之后,是宽敞舒适的内殿。
连城静静地在沉睡,各色鲜花将她围在其中,她就像是躺在花丛中的睡美人,等待着心爱的王子上前,将她从梦中吻醒。
柔和的烛光下,她眉儿微蹙,绝美的脸儿上泛着莹润的光泽,此刻的她,似是已在这鲜花丛中沉睡数百,数千,数万个日夜。
“月儿,你该睡醒了!”声音是君奕发出的,他这会儿就坐在连城身旁,目光柔和,专注地看着她的睡颜。
长睫微颤,连城似乎被这突然飘进耳里的声音惊醒。
她缓缓睁开双眼,仰望头顶柔和的烛光。
夜色静谧,月华清幽,她朦胧的眸光逐渐恢复清明。
连城眨了眨眼睛,感觉身心尤为舒畅,无丝毫疲惫之感。
“这是哪里?”嘴角翕动,她低喃出声。
君弈道:“耀月宫。”
耀月宫?
耳边是那国师的声音,心念电转,连城蓦地坐起身。
“你……是你带我过来的?”
她凝向君弈,眸光疏离,冷声问。
君奕丝毫不在意她的态度,以及说话的语气,微笑着颔首,道:“对我真没一点印象吗?”
“国师要我有什么印象?”连城表情恢复淡然,“你我原本不认识,而我,来到这异世也不是很久,我能对你有什么印象?”
她不信他之前说过的话?君奕眸光微闪:“你是不想相信我之前所言,还是不愿相信?”
“有区别吗?”连城声音轻淡,“我就算信了又如何?我只知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更不是哪个的转世。”
君奕凤眸中染上痛色:“看来你是将我全忘了,将我们之间的过往全忘了!”微微顿了顿,他唇角漾出一丝苦涩至极的笑,“也是,近千年时光过去,你轮回太多次,遗忘我也在所难免。”
连城抿唇不语。
周遭一片静寂,烛光幽幽,空旷的殿内,没有一丝声响传出。
久不见君奕再启口,连城道:“我会设法除去大将军和女巫,而后,我会带着幼弟离开灵月。”
“月儿,要除去那二人,不是易事,要不然,我能允他们活到现在。”君奕隐去眸中痛色,看着连城柔声道:“巫术很厉害,若没有足够的法术和灵力做后盾,你很难对付得了女巫。”
又是一阵静寂。
摇曳的烛光下,连城的脸色变了变,道:“要激发我体内的异能,灵力,与喜欢上你有什么必然关系?”言语到这,连城通透的眸光骤然一冷,“别告诉我,需……”后面的话,她没说,但君奕显然明白其意。
他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双方必须身心交融,方可令你体内的异能,灵力完全被激发。”
“你觉得我会同意吗?”真特么狗血,她又不是脑袋秀逗,与一个陌生人做那种事。
连城冷然一笑,又道:“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此生非他不可!所以,无论终了结果会如何,我都不会与你牵扯上关系。”
殿内寂寂,她的声音久久在空回荡。
一声极轻的叹息自君奕唇齿间漫出:“……我真就比不上他么?要你宁愿以身犯险,也不愿与我结合,激发体内的异能和灵力……”语音温和,夹带丝淡淡的怅然,在连城耳边萦绕着,“你我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造化弄人,分隔近千年之久,你可知,没有你的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连城的身子不由自主一颤。
他的悲苦,她刹那间好似感同身受。
良久,她回过神,淡淡道:“你活了近千年?”君奕点头,微笑道:“怕吗?”
“为何要怕?”
连城注视着他,反问一句。
“不觉得我是妖怪?”君奕笑问。连城朝他翻了个白眼:“那你是吗?”
君奕笑了笑,摇头:“不是。”
“那你还问?”
再次给他一个白眼,连城道:“活那么久,想必一定很累。”唇角动了动,半晌后,她续道:“国师,过去的已经过去,你没必要抓着不放,否则,只会让自己活得更辛苦。”
比之以前,现在的她多了些许调皮,狡黠,更是吸引人的目光。
这样的她,他做不到大而无私地放弃。
他做不到!
有了决断,他的声音随之变得凝重:“你既知道我活得辛苦,就更该知道,我不会轻易放你离开。我活着就是为等你,等你到来,重拾我们的爱情。”
月华照耀,给殿内仿若铺上了一层银霜。
连城看都不看君奕,提气,纵身而起,却不料,身子刚腾空,就被一股力量牵制,悬于那个位置。
不能上升,离开,亦不能落回鲜花铺设的大床上。
“国师这是什么意思?”她语声清冷,眸中怒火迸发。
君奕起身,帷幔微动,他一字字道:“叫我奕!”
“我们没那么熟。”
连城冷冷道。
“你很固执!”话音未落,突然间,连城的身体宛若飘离枝头的落花,凌空落至君奕怀中。
“放开我!”浑身使不上力,连城恼火,男人怎一个个都是这德性,专用卑鄙手段偷袭人。这一刻,她想起了皇甫熠,想起数次,她都被那厮用诡异的武功制服,动也不能动,只能被动地吃亏。
君奕见她喷火的目光倏然间变得怅然,好似正在回想什么往事,心底登时有些吃味。
“你在想他,他也这样欺负过你!”他不是问,而是肯定道。
连城敛起思绪,瞪着他道:“我想谁,管国师何事?”
熠……
你还好么?
君奕对上她的眼眸似是宣誓道:“以后只能想我,眼里,心里也只能有我!”此刻,他眼神炙热,妖冶的脸上,表情极为霸道。
“国师有人格分裂症吗?”连城哼声问。
“人格分裂症?什么意思?”君弈显然没有听懂。
连城冷瞥他一眼:“就字面上的意思。”
君奕淡淡道:“我现在就让你恢复记忆。”不管她随后对他是什么态度,他都要她想起他,想起他们间的过往。
因为……因为他无法承受……无法承受她眼里,心里没有他的存在!
连城怒:“我不要恢复什么记忆!”尼玛,太自以为是了,凭什么把别人的记忆要强行灌注到她脑中。
君奕抱着她坐回鲜花丛中,淡淡道:“那是你的记忆,你不该遗忘。”
连城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那不是我的记忆!”她挣扎,用力挣扎,鼓动真气,却皆是徒劳。
“别浪费力气。”君奕淡然的眸中突然涌上一丝笑意,那笑将他身上刚刚散发出的冷意全然驱散,整个人宛若顿处暖阳下,变得温和起来,他的嗓音很好听,“我是在用意念掌控你不能动分毫,而你,在服用我特地为你炼制的那粒药丸后,也有了一定的意念力,但与我相比,却尚处于初级阶段。等你我身心交融,合为一体后,你的意念力将会立时达到顶峰,这样你还是不愿恢复记忆,想起我,与我身心相融吗?”
连城道:“我不愿,你说什么,我都不愿。我不要违背自己的心,更不会背叛熠!”
“他也叫奕,看来他和我们还真有缘!”
君奕微笑道。
“我和你不是我们,还望国师莫乱扯关系。”连城愤然道出一句。
君奕道:“我们原本要成亲的,却因为突发事件……”说到这,他沉默许久,方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爱之至深的夫婿,我会对你好的。”
连城摇头:“我不是!我也不要你对我好!”
君奕身上的冷气又逐渐外散,目光微冷道:“你必须恢复记忆,记起我们间的过往,也必须接受你我间的关系,否则,我不知我会做出什么事!”
连城冷笑:“你在威胁我?”
君奕注视着她,缓缓道:“我怎么舍得威胁你?我只是在提醒你罢了。”
“你是国师,是灵月百姓心目中的神,你想用这个国家的安危威胁我,那你就大错特错。”连城清越的嗓音扬起:“灵月灭亡,就是这整个天下灭亡,又与我何干?我不属于这里,可却魂穿至此,我已经努力过,保护我的家人不受他人欺辱,也在这里遇到一生想要相守的男子,我已无悔。”
声音渐转为悲凉:“你或许不信,其实我随时都可以等待死亡降临,因为我不惧死,我一点都不惧死亡!人都有一死,没了我,我的家人倘若还是无法……”
君弈截断她的话:“你别说了!”她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世间没她可留恋的?就是她深爱的男子,她也不留恋?还是说,她只是在哄骗他,要他放手,别再纠缠于她?
可是她眼里的悲凉,看似不是装的。
她好像看透世间一切,如她自己所言随时都可以迎接死亡。
他要怎么办?
要放手么?
君奕将连城轻轻放置在花丛中,他起身,背对她而立,遥望窗外清凉的月色,陷入沉思。
忽然,连城察觉自己能动了,虽然仍提不起内力,但她可以坐起身,可以移动身形。心中一阵欢喜,她脚步轻挪,从君奕身后走过。
而君奕似是没发觉她正向外殿挪动的身影一般,他双眸闭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微握,轻置胸前。
连城回过头,看他一眼,而后一咬牙,继续向外殿走。
耀月宫很大,内外殿面积都甚广,连城只觉看似不远的距离,这一刻却显得很遥远。
但她脚步不停,奋力朝前走着。突然,她被一团耀眼的亮芒罩在其中,接着她感觉头部一阵刺痛,随之软软跌倒在地。
胸口怎在发热?头刺痛胸口在发热,她这是……这是怎么了?
是他对她做了什么么?
缓缓回过头,透过白光,她看到那抹颀长白影注视着她。
他修长的大手滞在半空中,罩住她的白光,是从他那只手的掌心释 放出的。
他唇角微抿,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胸口热而痛,她禁不住一阵剧烈咳嗽。
手捂住嘴,鲜血顺着她纤细的指缝,不住往外涌 出,瞬间在她的衣裙上晕染出朵朵刺目夭红。
君奕眼底有挣扎,有痛色,但他并没有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