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双臂舒展,面带微笑看着她,这一刻,他似他,又不似他,因为那笑容于他来说是陌生的,在另一个人的眉眼间,她倒是看到过这种笑容,悲悯的笑容。
空中电闪雷鸣,连城咒骂道:“岑洛你疯了吗?快躲开!快躲开啊!”她想挥掌打乱那袭向他的霸猛之气,她顾不得想眼前迎向她掌风男子是不是岑洛,她只想对方千万别有事,奈何她的咒骂声一点用都没有,那人依旧微笑着向前飞来。
没错,出掌时,她是打算致岑洛于死地,可是现在她后悔了,后悔不该草率行事。
鼓动真气,她凌于空中的身子向那抹白影飞去。
晚了,还是晚了,她击出的掌风快而迅捷,且威力无比,“砰”一声响,那抹白影的胸口直直挨了一击。
鲜血自他口中喷出,他的身形宛若落叶,向后飘了去。
皓雪白衣在这一刻看起来好刺眼,刺得人眼睛生痛。
“太女……我,我有话与你说……”洛逸轩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向他飞来的那抹浅紫身影,哪怕抓住她的衣角也好。
他的声音极为虚弱,极为悲凉,却又透出一股子满足。
洛公子,是他么?
是他么?
连城眼眶一热,前行之速加快,终于在洛逸轩快要坠 地那一刻,伸手将他的身体接了住。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落到地上,她单膝跪地,揽着洛逸轩靠在自己怀中。
洛逸轩的手垂在地上,一动不动。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告诉我啊?”轰隆隆的雷声中,豆大的雨滴自空而落,砸在她的身上,脸上,她竟似无半点只觉。
她只想知道为什么。
她不喜欢这个人,但是……但是只要他没走错路,她也不会非要致他于死地。
“岑洛,你说话啊!你是哑巴吗?你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你给我睁开眼,睁开眼说清楚!”
“你给我说清楚啊!你不是说你与丞相府没有关系吗?你不是说他们作的恶,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那你为何要与大将军和女巫同流合污?你知道吗?他们就是幕后黑手,就是他们害得大周数万将士枉死沙场,就是他们害得我爹战死在沙场,害得我大哥拖着残躯,在外躲藏数年……你说话啊!告诉我为什么要和他们搅在一起!”连城声嘶力竭地控诉着,她不想这样怒吼,不想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是由不得她,由不得她,她怕,怕这个岑洛并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岑洛,怕他是另外一个人。
而那个人就是洛公子,就是对曾对她有救命之恩的洛公子,是她刻意疏远的那抹白衣。
她好怕……
洛逸轩被她一阵摇晃,慢慢的自昏昏沉沉中醒转,他吃力地睁开眼,看着连城,勉强一笑,轻轻道:“我不是他……我不是大哥……”实在太过衰弱,说了没两句,他又闭上眼睛。
嘴角血丝往外流着,连城看着他,怔愣了住。
我不是他,我不是大哥……
什么意思?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垂眸,她见对方湿漉漉的俊脸有些奇怪,粉痕?
男子往脸上涂粉,这……
易容?
这人不是岑洛,是旁人易容的?
对,是旁人易容的,不是岑洛,也不是洛公子,不是他们……
连城惴惴不安地抬起另一只手,直接在洛逸轩脸上抹了两把。
雨水淋漓,他的脸变得很干净,干净到近乎透明,但他没有易容,从样貌上分辨,他是岑洛无疑,可是她知道,他不是……
她怕了,真正的怕了,怀中的他,就脸色看,是一种病态白,而且……而且从他身上,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香,只有那悲天悯人,气息高洁的男子身上才有的药香。
抱起洛逸轩,她一步一步走向观景亭。
“洛公子……”
进到亭中,她揽着他坐到地上,语声轻颤,试探着唤了声。
她知道这有些自欺欺人,可是她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怀中之人,不是洛公子,不是那抹熟悉的白衣。
洛逸轩迷迷糊糊中,听到她轻唤,不由“嗯”了声。
连城听到了,她听到了这一声轻嗯,立时,她的心如坠冰谷。
她都做了什么?
她恩将仇报,竟出手杀了救命恩人?
不能死,他不能死……
可是,可是要怎么救他……
慌乱中,她一时没了章法,输送真气,她输送真气助他疗伤,对,就这样,就这样肯定不会有错……
“洛公子,你不会有事的,我这就救你,我现在就救你……”虽然心里有好多疑问,但这一刻所有疑问,都没他的性命重要。
当下,她就运真气,以内力输入洛逸轩体内。
瞬间,洛逸轩近乎透明的脸上现出一丝生气:“太女……”听到他的声音,连城停下动作,颤声道:“你醒了!”
洛逸轩“嗯”了声。
她又道:“唤我连城就好。”
“好。”洛逸轩轻应,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他眼神示意连城听他说下去,“别自责,这是我自找的……”喘了两口气,他续道:“岑洛是我兄长,我们是对孪生兄弟,因为我父的野心,他自小就被抱离灵月。他十多岁时,方知身份,但却一直不知生身父母在哪里,他不愿棋子,所以他极为排斥自己的身份……”
洛霜在洛逸轩离开后,先是到洛逸轩院里去了一趟,结果被竹芯告知主子前往渊鸣居还未回,对此,洛霜并没多想,而是又转道到岑洛院里,听林叔说洛逸轩因身体不适,在屋里躺着,她进屋看了一眼儿子,继而坐在床边发怔,约莫过去两刻多钟,她方起身,往主院走。
她不知道的是,洛翱这个时候正在主院寻找着什么。丫头仆妇全被打发离开,他在洛霜屋里整出的动静,站在院里都能听到。
府中各处他都有着身边的心腹用心找过,没有,哪里都没有那巫祖之血,看来就在她的屋里了。
只要拥有巫祖之血,服下后,他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且有一副不死之身。
怪物,即便是怪物又能怎样?
只要可以随意变形,可以掌控这天下,可以呼风唤雨,那他便是巫祖,哈哈……
巫祖是洛氏巫术来源之祖,生性残虐,更是长着九颗头的怪物,据传,远古时,他被诸天上仙降服,在即将魂飞魄散之际,竭尽法子留下自己一滴血,密封在一枚水晶瓶中,那瓶子虽看似是水晶制成,实则不然。
因为它不惧水火,更不惧重力打砸。
有此一举,源于巫祖心有不甘,他不甘被诸天上仙降服,不甘就此消失于世间。
而那滴血,则聚集了他的不甘,他的怨念,以及他一缕残败的魂魄。
他要等,等有缘人开启这枚水晶瓶,那时,他就可以重见天日。
作为他行存于世的后人,自然一代传一代,都知这个秘密,但他们怕,怕这个秘密给族人带来危难,带来灭顶之灾,所以他们便不允族中的男儿习巫术,更不允族中任意一人学习巫术。
历经无数个年月,在这灵月,在洛氏一族中,也就只有嫡系的嫡女方习得巫术。
或许洛氏族中根本就不存在开启那水晶瓶的有缘人,亦或许其后来习得巫术的女巫忌惮祖先重现于世,会给族人招来灭顶之灾,以至于那水晶瓶被她们藏得极为隐蔽。
除过每任女巫,再无人知晓它的所在。
屋里很乱,被洛翱翻得狼藉一片,他已没时间再等待,洛霜与他离心,他感觉得到,他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他要自己拥有力量,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
灵月是他的,大周是他,整个中原,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母妃等着他去救,宏图伟业在等着他,今晚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那装着巫祖之血的水晶瓶。
“会藏在哪里呢?”走到镜前,他一把将梳妆台上装有首饰,珠钗的木匣子一把扫到地上。
没有,还是没有。
洛翱脸上表情阴郁,一脚踢翻近旁的高凳,接着鼓动真气至有掌,他看着梳妆台,定定地看着,好似眼前站着的是洛霜,蓦地,他一掌击出,好好的梳妆台立时“咔嚓”一声,化为无数碎屑,散落满地都是。
“你在做什么?”洛霜走进院里,听到屋里不时传来声响,心登时一突,就纵身跃向主屋门口,不待她推门而入,紧跟着就听到咔嚓声响,旋即脸色一白,怒冲向屋里。
外间狼藉,内室更是乱得不成样子,她怒视洛翱,吼道:“滚!”他在找什么,不用深想她都知道,可她没想到的是,他竟丧心病狂到如此境地,不经她同意,就乱翻她屋里的东西,而且脸上无意思愧意。
他这是要和她彻底翻脸么?
“东西给我,我自会离开。”洛翱缓缓回过头,与她四目相对,沉声道:“我已决定明晚收网,你如果实在不愿与我联手,就将巫祖之血给我!”
洛霜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忘性真大,但我却记得清楚呢,那晚你躺在我怀中……”洛翱面无表情叙说着某晚与洛霜温 存时,由其口中听到的有关巫祖之血一事。
“够了!你现在立刻给我滚,我不要再见到你!”手指门外,洛霜拔高声音,脸上怒色加剧。
可就在这时,洛翱的目光从她身上挪开,落在了面前的墙壁上。
“东西一定在这儿,一定在这儿!”看着墙上的圆形机关,他大笑两声,就抬手按了下去。
原来在梳妆台后有道机关,机关打开,就是一间密室,因为这府邸是洛家的老宅,修建有百年之久不止,因此府中哪里有暗室,有密道什么的,洛翱并不知晓。
“你出去!洛翱你给我出去!”密室石门被打开,洛霜的脸色白了又白,冲着洛翱疾奔了过去,拽住他的左臂,就往石门外拖。
熟料,洛翱毫不留情面地催动真气,振臂,将她自密室弹了出去。
“谁都别想阻止我拿到巫祖之血,别想阻止我称霸天下!”凝向她重摔在地上的身体,洛翱脸上浮开一抹狞笑,沉声道出一句,大步走进密室。
不多会,等他出来时,手中已多出一拇指大的水晶瓶,瓶中的血鲜红鲜红,仿若有股子魔力,召唤人将目光凝向它。
拭去嘴上的血渍,洛霜冷笑:“你以为拿到它就有用么?我告诉你,没用,即便你现在拿到它,也没用!你不是有缘人,你打不开那水晶瓶,就无法饮用巫祖之血!”
“是吗?”洛翱继续狞笑,“不试试你怎就知道我不是那个有缘人。”
说着,他的目光由洛霜身上挪至手中的水晶瓶上,慢慢的,他抬起另一只手,开始转动瓶盖。
“不……你听我说,巫祖之血是魔之血,饮用它会让你失去人性,会让你变得不再是你,洛翱,你听我说,将那水晶瓶放回原位,我帮你,我竭尽所能帮你,大周会是你的,整个天下都会是你的,算我求你了,把那水晶瓶放回原位吧!”怎么办?他不听她的,一心要打开水晶瓶,一心要饮用巫祖之血,难道整个洛氏真走到了尽头,要从这世间消失了么?
洛霜瘫坐在地上,摇头,用力摇头,不,不……洛氏可以毁灭,可是她的孩子不能死,她的孩子不能死啊……
挣扎着爬起身,她一步一步走向洛翱,却不成想,没等到她走到洛翱身边,就听到“砰”一声轻响。
水晶瓶的瓶盖开了,落在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