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贵人刚从木板*上缓缓站起,一听她这话,身子不由一阵颤抖,随后失魂落魄地跌坐回原先的位置上,凄然的泪水自她眼里滴滴滑落,她摇头,不时地摇头,嘴里喃喃出声;“不会的,皇上不会将我一直关在冷宫,他是喜欢我的,他怎会忍心让我一直呆在这冷冰冰,吃不好,睡不好的宫殿里……”
“皇上喜欢你?”唇角掀起抹嘲讽的笑,梅贵妃幽幽道:“你不仅犯下诬陷皇后之罪,还犯下欺君之罪,你觉得你还有命活下去吗?还有你的家人,你的情郎,及他的家人,你觉得你们统统都会安然无恙吗?”
蓦地站起,如贵人踉跄着走至如贵妃面前,抓住她的手恐慌而急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他怎么……他的家人怎么了?还有我的家人,他们……他们又出什么事了?
手上微用力,梅贵妃一把将其推开,嫌恶地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随手一丢,那没丝毫污渍的绢帕就飘落到了地上,只听她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响起:“林太医犯了渎职之罪,在你进冷宫当日,已被皇上下旨关入大牢,以待刑部候审。而你的家人,还有他的家人皇上法外开恩,只是将男的流放千里为奴,终生不得踏入京城一步;女的呢,老的被官府发卖,其余的全入了官妓。得知这个结果,你是不是该朝着御书房方向,给皇上叩几个响头,感恩他没有下旨诛你和林太医的九族!”
“不……我不信这是真的……”如贵人披头散发坐在地上,捂住双耳直摇头:“我不信,我不信这是真的……他们中有年迈的老人,有年幼的孩子,怎么可以……”
梅贵妃截断她的话,嘲笑道:“怎么不可以?就你犯下的罪,皇上这样对他们已经极为仁慈了!”说着,她唇角浮出抹不阴不阳的笑,压低声音道:“听说就这两日,皇上就会下旨赐死你这个罪妇,怕吗?”轻轻一笑,梅贵妃眸中狠色毕现,俯下身凑近如贵人续道:“你就是个没脑子的,怎会想到那么蠢的法子去陷害皇后,还妄想着凭你那死胎往高处爬,啧啧啧!本宫在这奉劝你句,若是有来世,没那个本事,就别生出痴心妄想,免得害人害己,都不得善终。”
“哦,我忘了告诉你了,你那好姐妹阙嫔,她也是个没脑子的,竟为了替你抱不平,袖藏匕首在御花园中欲行刺顾二小姐,不料被熠亲王给撞了个正着,半截舌头没了,终还被皇上削去封号,贬至辛者库为奴。不过呢,她的家人还好了,只是父亲被革了职,一家老小离京回了故里。瞧瞧,这就是什么人找什么人,让你们两个没脑子的碰到一起,还交情甚笃,这下好了,真应了‘祸福与共’这句俗话。唉!这段时日本宫一想起你们姐妹俩来,真羡慕的不得了呢!羡慕你们深厚的姐妹情,羡慕你们之间的不离不弃……”边阴阳怪气地说,她边不时发出嘲笑声,这无疑刺激到了如贵人。
“都是你……都是你我才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你……我和阙姐姐,还有我们的家人才会……”
眼里渐渐充满恨意,如贵人圆睁双目,瞪向梅贵妃,闻她之言,以及见她情绪渐显激动,梅贵妃抬手做了个嘘的手势,用极其轻软温柔的声音道:“小声点,要不然我一心情不好,就会让你的家人……”
说着,她那青葱般的玉指又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这才续道:“我有道明让你用你腹中的龙嗣去陷害皇后吗?我没有,对不对?至于阙嫔,我亦没有指使她做出那种没脑子的事,是你们自己,听到了吗?是你们自己自以为是,做错事,能怨得了谁?认命吧,这就是你们的命,是你们自个没命享受锦衣玉食,没福气在这宫中存活,才害了自己,连累家人跟着遭殃!”
如贵人本就苍白憔悴的脸,在听了梅贵妃的恐吓之语后,变得煞白煞白,与死人的脸没什么两样。
这是要自己闭紧嘴巴,别在最后一刻,供出是受她言语引导,才令自己想出那么个法子,诬陷皇后吗?
是又怎样?是又怎样啊?
她不能不管家人的死活,因她,家人已遭受不幸,若是只图自个痛快,再次不为他们考虑,那她还是人吗?再者,即便自己咬出眼前这佛口蛇心的女人,皇上就能原谅她,治罪于对方吗?没可能,完全没得可能,对方的家世背景,以及母家在京中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都让其有资本向她这个可怜虫无所顾忌地叫嚣。
如贵人很痛苦,想到自己无论如何也斗不过梅贵妃,她只恨当初认错了人,把蛇蝎妇当做就是菩萨般敬重。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也不枉我跑这破地方来探望你一遭。”贴近如贵人耳畔,梅贵妃声音极其轻柔道:“我要是你,与其被皇上无情地赐死,倒不如先一步自我了结,兴许皇上会顾念往日情分,安排宫人将你妥善安葬了也说不定。”
好狠,好狠的心,竟要她立时立刻就了结自个,好让她无后顾之忧。
如贵人痛苦而愤愤地想着,但她唯有听命,再没法子可行。
“你够狠!”压根紧咬,如贵人眸中聚满浓郁的恨意,唇齿间挤出三字。
梅贵妃直起腰身,笑笑道:“有吗?”接着,她突然扬高声音,叹道:“李氏,你说你怎就不惜福呢?皇上明明那般疼*你,你倒好,竟被猪油蒙了心,做出诬陷皇后这样恶毒的事,实在是有负圣恩啊!念在咱们先前的情分上,我过来看看你,你好自为之吧!”
语罢,她腰肢一扭,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冷宫。
刚才之言,梅贵妃是为掩人耳目,说给门外那两个宫侍听的,好为一会如贵人自我了结后,在皇帝面前替自己开脱。
缓缓站起身,如贵人失魂落魄地走至*边,双目呆滞,以手代梳,梳理着自己蓬乱的长发。
心死如灰,此刻她已心死如灰,哦,不,在被皇上打入冷宫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死了,但,她终究还抱着那么一丝希冀,等着那被她尊称为梅姐姐的贵妃娘娘向皇上求情,能放她走出这冰冷至极的冷宫。
然,一切不过是她的奢望!
恨,她恨梅贵妃,更恨自己没脑子,在当初听了梅贵妃那别有用意的话后,求那人想方设法帮自己保胎,保腹中即便生下也是死胎的皇儿。
无用,现在再悔,再恨,也无用。
唯有一死,才能保家人性命;唯有一死,那佛口蛇心的贵妃娘娘才会放心。
梳理好发髻,起身理好身上起满褶皱的衣裙,如贵人在殿内寻找着,终找到一条已变得灰蒙蒙的白绫,她笑了,那笑看起来凄然至极,昂起头,她看向头顶的房梁,无声喃喃:“有多少薄命红颜,是你成全的?”手往上一抛,白绫穿梁而过,垂落了下来,搬过一把破旧的椅子,她抬脚站了上去,在白绫上打好结,再次喃喃:“你又成全了多少薄命红颜?”或许为了在临走时,再看眼这个世界,她双手抓住白绫,将头套进去,迟迟没有蹬开脚下的破椅。
终于,她似是看够了,又或是她知晓再多看,于她来说,都只是种讽刺。
破椅倒地,她垂下双手,安然阖上了眼睛。
御书房,皇甫擎批阅完手中的折子,靠坐在椅上,屈指捏了捏眉心,就在这时,梁荣躬身而入,禀道:“皇上,冷宫那边传来消息,罪妇李氏在半个时辰前自缢了!”
“李氏?”骤然间,皇甫擎脑中未反映出罪妇李氏是哪个,就听梁荣又道:“回皇上,是如贵人……”
坐正身形,皇甫熠的脸色蓦地一凛,道:“怎这么突然?”
梁荣迟疑片刻,恭谨道:“贵妃娘娘有去过冷宫,在她离开后没多久……”
“她们都有说了些什么?”闻言,皇甫擎深不见底的眸子闪了闪,沉声问。
稍加思索,梁荣便把那冷宫外小太监传于他的话,与皇甫擎转述一变。
“朕之所以没有迟迟赐死李氏,就是想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说出受哪个指使,亦或是与哪个合谋,用腹中死胎来诬陷皇后,没成想,这倒无形中也给了旁人一个机会!”皇甫熠说着,冷哼一声,续道:“此事先就此作罢,待朕手中有了证据,迟早将其连根拔除!”他这话里有话,梁荣只当听不懂,垂眸静立御案前,只言不发。
皇甫擎不信,他不信梅贵妃只是简单地去看望如贵人,指责其不知惜福,有负皇恩。但,再不相信,他此时也无可奈何,只能让其小手段得逞。
夕阳渐落,距离京城六十多里外的官道上,皇甫熠勒住马缰,启唇道:“路上我说与你的话可都听明白了?”
离影拱手:“回尊主,属下都听明白了。”顾连城?顾连城是谁啊?尊主为何要她想法子到顾连城身边,给其做婢女?
婢女?给尊主做婢女,既是她的职责,也是她极其乐意的。可给一个不认识的侯府小姐做婢女,她内心深处还是很排斥的。但尊主的命令她不能不听,也不能不遵从,因此,她要开动脑筋,想着用什么好法子,才能接近那顾连城,进而成为其贴身侍婢。
“她不是一般的女子,跟了她,就忘记你以前的身份。”皇甫熠遥望京城方向,淡淡道;“一旦被她看出你有二心,那么势必会被赶出侯府。如果真有那日,你就自行回飞仙谷,且永远不得从谷中踏出一步!”
尊主好像很重视那位女子,离影长睫微闪,小心地问:“尊主,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我做那顾二小姐的婢女吗?还有,你接下来要去哪里?”离影不知皇甫熠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除过飞仙谷,哪里还有皇甫熠的落脚点。不光她不知,就是飞仙谷中的其他人,亦不知皇甫熠的具体情况。
离涵知晓,也仅是在皇甫熠带其出飞仙谷,回到京城才知道。介于任伯定下的规矩,他就算偶尔办差回到飞仙谷,也不会与离影提一句有关皇甫熠的事。
他们说的永远只是尊主分派下的公事,其他的,两兄妹似乎有种默契。
离影不问,离涵也不说。
所以离影才会问皇甫熠这么一句。
“没有为什么。”皇甫熠没看离影,只是淡淡说了句,片刻后,他方续道:“至于我的去处,不是你该问的。”语罢,他倏然自马背上腾空而起,转瞬便在离影视线范围内消失不见。
怔忪半晌,离影才一脸失落地打马继续向京城飞驰。
回到王府,夜已深沉,沐浴洗漱后,皇甫熠进了书房,就见任伯已坐在椅上等着他。
“那边的情况怎样?”
任伯眸光慈和,温声问。
“不错。”在书案后落座,皇甫熠眸中染上一抹笑意,勾唇道:“在我的考较下,他们中身手最差的,以一当十不成问题,身手好的,对上百人不在话下。”任伯眼里亦涌上笑意:“看 来他们这三年多时间里,功夫确实精进不少。”
皇甫熠笑了笑,没有说话。
“有这支力量在,王爷就没想过谋算一番大事业?”眸光凝聚在皇甫熠俊美的脸上,任伯目中笑意依旧,出口之语却尤为郑重。
“我没想过。”摇摇头,皇甫熠缓声道:“就算拥有这整个天下,又能怎样?权势,财富我都有,可我真正在乎过这些吗?至于名利,如若我在乎,三年前那次出手,足以让我扬名天下!”他的声音很淡,很轻,但说话时的语气,以及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气息,却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