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回么……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说,要我寻找机会除掉花千骨。笑话!若真除了花千骨,我岂不是要自己送命为她陪葬?我的命还被稳稳握在杀阡陌手里呢。我便装作了于心不忍的模样拒绝了尹上漂。可叹那尹上漂还有后招,旋即给了我一瓶洗髓散。
我看着尹上漂,莫名一笑——他这是在找死。洗髓散可致修仙者丧失仙资,这点我很清楚。花千骨是白子画的徒弟,且还是唯一的徒弟,若是我真的向花千骨下了手,白子画定然是能查出来的,到时我所得的会是什么?逐出长留?怕这还是轻的。
神思忽而一转,杀阡陌既然要我保护花千骨,那么他定然是极为看重花千骨,若是让他知道尹上漂要害她,这尹上漂还能活吗?既借杀阡陌之手除去尹上漂这个祸患,又保全了自己,我不禁为自己想到这样一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而微笑。于是我收下了洗髓散,接受了尹上漂的提议。
今日因是落十一师傅去寻了花千骨的灵宠糖宝,我一日无事,收了那洗髓散便踱着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自枕下取出帕子,便见得上面有一行字,“小心尹上漂”。墨迹已干,想是留了很久。我心下一暖,将洗髓散放在桌案上,我写道,“尹上漂欲杀花千骨。”最后一笔才落下,眼前人影一闪,杀阡陌便已至眼前。
我愕然看了杀阡陌。那人目光转向我,眼波流转,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他说,“好姑娘。”经杀阡陌这么一唤,我反倒是回过神来,两步上前走到了桌案前,拿过那瓶洗髓散便递给了他。杀阡陌接过,对我微笑,“做的很好。”
摇了头,我道,“应该的。”抬眼看他,只见杀阡陌把玩着手中的瓷瓶,唇角原先缀着的那抹略有温文的笑容,慢慢冷凝。杀阡陌低了首,望了我,神色晦暗不明。沉默了半刻,他倏尔勾唇邪气一笑,伸手,握在了我的腕间。他的脸贴近了我的面颊,灼人的呼吸喷洒上耳廓,他开口,“以其人之道,反治以其人之身。”霎那间睁大了眸子,我一下子推开了杀阡陌,“你要我去杀了他!”
杀阡陌顺着我的力道后退了两步,面上并无怒色,只是他那落在我腕间的手却并没有松开,反是握得更紧,他又笑了,“好姑娘,要听话。”
杀阡陌笑的那一刹,我竟是难得的清醒的,没有因为他的笑而心神迷醉。我心头发冷,一股凉意自脚尖慢慢升腾起来,我突然间就意识到了我的放肆,魔君杀阡陌,岂是我霓漫天可以与之谈笑的?我同他不过是一场交易,我怎能……他关心我不过是为了让我更好的完成任务罢了。太傻了,真是太——愚蠢了!
我垂下了眸子,低低答道,“是。”
|||||
我难得缅怀起了过去。
我摩挲着挂在腰间的碧落剑,叹息一声,举步出了门。我不需要冷静,因为我已很冷静;我现在所需要的不过是记忆中的过去……过去,呵,过去……记忆中的一切终究是要随风而去的,我要与它道别。我清楚的明白,在我当初答应杀阡陌他的三个条件的时候,我便已是不可能回头了。是真真正正的退路无路了。
我漫步目的的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不知道自己可以向哪里走。我张开手掌,手中银针在月光下散发着盈盈冷光。银针上沾了洗髓散,只要我长袖一甩,银针刺入他人体内,那么等待着那人的便是仙资的丧失。手在微微颤抖,我撇了眸,望着月亮,月至中天。脚步一顿,我当即折身,“瞬移决”运起,霎那间便到了一处清幽之地。杀阡陌告诉我,这尹上漂是单春秋安插在长留的细作,今晚,他将在此地与单春秋会面。我心下了然,这是杀阡陌的局,引君入瓮的局,恐怕这留下信的不是单春秋,而是杀阡陌。
我隐在暗处,等待着猎物的到来。一阵不甚明显的衣料的窸窣摩擦声由远及近传来,我定了神,就这样看着尹上漂小心翼翼的步步走来。他显得很焦躁,神有异色,来回踱步不停。我转身而出,掸了掸衣服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微笑,“尹上漂,你在做些什么呢?”尹上漂整个人顿时就变了脸色,“霓漫天!怎么是你!”
“我?什么意思?尹上漂,你是在等什么人么?看看你,脸上露出的,是这样的焦躁,是这样的不安。”我扶了扶鬓间的钗子,挑了挑眉,一字一句慢慢道。
“霓漫天!”尹上漂似是承受不了我的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竟是生出了些许怒气,“你怎么还没有对花千骨出手!”
我冷笑一声,“你总得要给我一个杀了花千骨的理由罢。”尹上漂不说话了,他的眼中有隐晦的冷芒一闪而过。我警觉的伸指暗暗捻起法诀,却是准备开口继续激怒他,“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嫉妒花千骨才要杀了她,洗髓散,这种阴损的东西你尹上漂又是从何而来的?还是……”言语间略有一顿,我拖长了音,“你的背后有人指示?”
眼前银光虚晃,尹上漂已然向我攻来。我身形一闪,便躲过了他的一击。尹上漂使得俱是些阴毒招式,招招夺命,我一时之间竟然是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我有些急了,照这样拖下去,我的体力迟早会跟不上的,灵光一闪,一个瞬移,我便去到了尹上漂身后,趁他一时不备,扬手,银针斜斜刺入,一瞬便没入尹上漂的背脊之处。
“霓漫天,你……”尹上漂的声音有些发颤,显是害怕了,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我瞥了他一眼,神色傲慢,“你要害小骨啊……自不量力!”
作者有话要说: 墨青紫同学,我可以叫你阿紫么?
嗯,有点虐啊,不过不要紧啦,虐虐更健康。
☆、广陵止息
当银针顺着盈盈月光狠狠刺入我的身体时,刺骨的冰凉裹挟着身后那人眼中散发的浓烈的狠厉气息铺天盖地向我袭来。
我刹那间便握紧了双手,努力控制着自己想要杀掉尹上漂的想法。眸色如血,我的唇瓣微颤……碧落出鞘。杀人自是不对,但他尹上漂既然义无反顾前来找死,我自然会含笑应允。
但当碧落欲脱出剑鞘的那一刻,一股子大力却束缚住了它,难以言喻的疼痛自心间开始往全身蔓延,我一下子便松开了手——杀阡陌!是杀阡陌要我以其人之道,反治以其人之身的……他要留着尹上漂的命为花千骨报仇!
狼狈扭头,遮掩住眼中的愤恨,双指合拢而起,幽蓝火焰自指间燃起,我走向了尹上漂,“尹上漂,你的问题还真不小呐。怎么样,明日我就去报告尊上,届时看你该作何解释。”我的语气不急不缓,开口倨傲,神色不露丝毫异常,仿若是没有被他的毒针所伤。
尹上漂瞪了我,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不甘,却是不说话。我勾唇笑了笑,转身瞬移走了。
我不得不走。体内灵力几近枯竭,又中了洗髓散的毒,我快要支撑不住了。回到房间,我便一个踉跄跌倒在床榻之上。来不及小憩,从枕下摸出杀阡陌给我的锦帕,我无力去到桌案拿上笔,狠心咬破手指,用那殷殷血迹写下,“已成事”。杀阡陌的回音像过去一般来得极快,我凝神看去,却只见到了那般五字,“天儿,杀了他。”
没有再问。我只是觉得好累,好累。杀阡陌说,天儿,杀了他……嗯?你说……什么?杀了谁?我又为什么要杀了他?你告诉我呀,杀阡陌。杀阡陌,你告诉我——告诉我呀!……为什么呢……为花千骨?为那该死的命运?命运啊……我想是的。我想是的。我想,是的。是的!就是这样!
悲戚的睁大了眼,我呆愣愣看着自己的掌心。掌心纹路淡薄,显得苍白无力之极。我抿了唇,闭起眸子,将面庞埋入棉被。我已然是流不出泪来。
我默默许了一个愿望,我希望,爹娘与蓬莱好好的,一直一直好好的——好好的,忘了我。
|||||
“你要害小骨啊……自不量力!”杀阡陌对我微笑,笑容渗着毒,带了血。
“漫天,你怎么可以对小骨这样!”落十一看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后悔模样。
“霓漫天,你居然这么狠毒,又来害骨头娘亲!”那只名叫糖宝的灵虫怒视着我。
“霓漫天!”
“霓漫天!”
“霓漫天!”
“霓漫天!小骨这么单纯善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你简直狠毒到了极点!”
…………
“啊——”
我猛然睁开了眼,眼前却是模糊的一片。这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方才的那个梦,很真实,真实到我就要信以为真。
花千骨,又是花千骨。她就是个祸害!
我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我举起手……手……我的手在哪儿?恐惧四下弥漫,我霎那间便呆愣住了。在我的认知中,洗髓散并没有封五感的作用,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我想笑了,我想笑问苍天,我……会死吗?说实话,我是不愿意死的。一点都不愿意。
将执念深埋于心底,以绝望构成前进动力,我用生命和自由换取蓬莱无虞,我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陪着爹娘看长河落日,望云舒云卷;我甚至还没能对自己的过去说一声“永别”。可我不后悔——现在后悔,又算的了什么呢?一切已成定局,绝无回寰之理。
——霓漫天其实,早就死了。在她七岁那年。
我依稀记得,那年的三月,桃花漫天飞舞,女孩一袭灼人红衣,静静坐在花树下,神色无助。一改往昔的高傲模样。她的左手握着一柄煞气四溢的长剑,剑柄处用优美篆书刻有“碧落”二字,右手轻轻拿着我。我不解的看着她绝美的侧脸,看着她将我与碧落剑放在了一起。
女孩做了个起手式,她对我微笑,“商琴,你孤单么?”
女孩的笑容美到了极致,我却无心观赏。女孩的问题直直抵我心坎,被封印于浮沉珠内数千年,时间对我已没了意义,孤单成了我唯一的朋友,直到我遇见了她。漫天是个很好的女孩,其实她并不高傲。她只是用高傲掩饰自己内心的脆弱罢了。
我转首,刚想要开口却见得女孩的起手式做得十分晦涩,一愣,心底骇然,我却是懂了。上古典籍《山海》中曾记载了这种法术。这是一种用灵魂作代价,化时空裂缝为媒介的秘术,数千年来,我从没有见过人使用。这无人使用的缘由有三。一是因为时空裂隙太过少见;二则因为献祭时灵魂会极是痛楚,稍有不慎就是身形俱灭,若是身形俱灭了,所有便算不得数了;三却是施展这种法术,需要浮沉珠。
我对女孩说,“不要!”
女孩听闻却安然闭眼,施法不停,我只听得她红唇轻启,念了一句,“借法自然。”而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蓬莱浮沉珠,可借法自然。
以魂魄献祭,借自然之力,穿时空间隙,改必定天命。这就是女孩的目的。
等我醒来,我的左手握着碧落剑,右手拿着浮沉珠,我坐在花树下,任由花雨凋落满地。
耳边仍反复回响着女孩带着解脱与期盼的话语,她说,“商琴,你是霓漫天。”
|||||
杀阡陌有些心神不宁。
杀阡陌始终记得初见时霓漫天的眸子。那是一双不染尘世污浊的灵动的眸子,内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