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推进一步,便要损失几名弟子。他们以三百之众力压敌方人数微寡,然而越是兵临城下,就越是暴露无遗,避无可避。
偷袭,抢攻,彻底沦为一步一险的攻坚。马含光为何不分派高手,直接攀山而入,渗入丐帮内部再由内接应?官勇不信这迎头流矢乱石的局面真不是对方刻意把自己人往火坑里推——“传令!”官坛主面色青黑,忍无可忍,“我方退,改道东北,杀入丐帮!”
“不好吧,坛主。”官勇话音方落,便有身旁亲密心腹上前劝谏,“这攻山之策是马副坛主所定,若草率更改,恐乱他布署,反而不利。”
“他?!”官勇嗤声望着眼前人,这到底是自己一手培养的心腹,还是马含光特别安排来给他添堵的?一场攻伐,那人连面都不露,眼前改个决策,还有一众人跳来面前要他三思而后行。
官勇不愿显露刚愎自用的形象,只稍一沉吟,便道:“传信马含光,告知我等将自此撤退,改攻东北。”
草笛音节传送出去,未几得到回应,得信的弟子一脸纠结,迎着官坛主饱含热切的目光,耳边几次飞箭呼啸而过,却仍老老实实替马含光转达:“不准。”
官勇脸色一瞬间黑作锅底,“什么?!”他娘的马含光!
既然不准退,“传令!”官勇咬牙切齿道,“令东侧一百弟子速来会合,协同攻山!”
与上回不同,官勇此次直接下令,要将分散弟子召回,全不准备征询马含光意见。然而信号传出却仍能被马含光等人截取,不久后官勇未等到会合之人,只等来生硬二字:“不许。”
官勇脑海浮现马含光参与战术讨论时一副唯我独尊的霸道模样,但凡有不同声音,又或谁稍有异议,不论事关大小,不论那相左意见正确与否,马含光都能闭目塞听做到置若罔闻。外在里倒真是副冷若冰霜的好端持,可落在官勇眼里,自动自发就成了那志得意满、双手掩耳、心底里大叫着“我不听,我不听”的小人模样。反正无论马含光怎样做,他都认定了他躲在暗处得意,且还是要比对着自己的一落千丈。
不多时后,官勇终能对事态的发展稍加满意,只因那远在天边的马副坛主虽然明令禁止,围攻丐帮东侧的一百弟子却到底回归阵营,赶了来助他一臂之力。
两名小头目带队与官勇等人迎面会合,两厢对视,再不是完完整整的四百阵容,一夕之间,一损再损,半数又半。
官勇站在吸引箭矢的醒目之位,全不避攻击,显现他身先士卒的坛主做派,却不忘对赶来相助的众人道:“马含光此招大错特错,若非他自作聪明,我等早已攻入丐帮内部,又哪里会如此步步维艰?你们既知主动会合,想来已看出战局上的不妥——但莫怕,本坛主在此,哪怕这丐帮总舵是铜墙铁壁,今日也必将它收归囊中!”
☆、第25章 大局定
官勇一番发表豪情万丈,本以为身为坛主亲自摇旗呐喊必当收获拥趸无数,哪知带队赶来的小头目一脸莫名其妙,回应官勇道:“副坛主的确不准我等撤退半步,但他事前也有吩咐,除非丐帮落下巨石,将其东北门户彻底封死,到那时,我等自可功成身退。”
有不知情的头目来问:“丐帮竟自封了东侧门户?”
“是啊,两方僵持不下,久攻不进,他们死守到底却也是樯橹之末,与其腹背受敌,倒不如堵住薄弱缺口,将全副实力投注这高险防线。副坛主说只要时间一到,丐帮必定会启动舵门巨石,放弃他们易攻难守的东侧门户。”
“原来如此,原来副坛主竟早料先机。”
官勇心中极其地不屑,眼神支使了名还算贴心的心腹,那心腹得令,迅速退至后方议论道:“早着先机又如何,咱们还不是于此处大费周章寸步不前?若早按坛主吩咐大举进攻东侧,此刻早已拿下君山,何苦于此浪费时间,只为逼对方落下几块巨石,将咱们入主其中的机会又降低十分。”
“你懂什么!”当即一人嗤道,“副坛主的高瞻远瞩不说出口,就被你们全当做了废棋,一群庸才!”
官勇正对心腹的前一句帮腔深以为然,冷不防听了这么一句,却到底皱眉把那话听个完整。
那说话的是谁,便就是遭马含光毁了定情物、却又慷慨救了他心上人的守门弟子陈舆。陈舆自打见过马含光厉害,又蒙他亲手送回坛主闺女官霁月,那之后一颗心便倒向了马副坛主,彻底做了对方的不二之臣。因此马含光作何决定,旁人还能有个不偏不倚的检视,兼且马含光是个三句话有三句半藏在肚子里的主,他本人不挑明后招,谁又知他脑子里盘算什么。
偏只有陈舆是站在马副坛主全然正确的角度,以此为大前提,看什么都无二可能,以必胜的结局往前推,大局观一眼到底。
陈舆顶着副“你们都傻,都不懂副坛主高竿”的鄙薄表情,振振有词解释道:“你们还真当冲入这半空的总舵就是大功告成?那水陆洲上还有被咱们打剩下的六成丐帮弟子,他们与君山可只有一水之隔,眼下家门口出了此等灾厄,会全不知情?”
当然什么都知道了,戚长老收到舵中传信,眼下已率着弟子快马加鞭往回赶,这些进展张书淮那儿早有情报,只是单承给了马含光而已。
“我听说这丐帮舵门的大石是力压千斤,一旦落下便将通路永封。而后出入总舵除了面前这道门,便只剩下天上来去。可你们看这天,流箭飞矢堪比天罗地网,谁不要命了瞎眼往里撞?可咱们眼下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难,等此舵得手,还不是要原封不动还给后来的丐帮弟子?到时候就轮到他们在自个儿的家门前打转转,那放冷箭、扔滚石的活计就全留给了咱们。”
“不嫌麻烦!”官勇冷哼,“若早些由另一侧闯进舵中,咱们照样能落下巨石,封死门户,还竟为这来来去去的折腾叫好?”
“坛主难道想不到,”他手下另一位心腹好言提醒,“丐帮眼看舵门不保,终归会在咱们闯入前将门封死,到时岂不白忙乎?”
官勇被气得倒抽气,怒道:“要想将后来的丐帮弟子堵在总舵外,至少要先将这该死的大舵拿下。以现在的局势看,只怕对方回援的人手全数赶回,咱们还是一筹莫展!谁说马含光早料先机,倒是叫他来教教咱们如何攻坚——”
“快看,是副坛主!”
官勇也不知是第几回自己话说一半,就被与马含光有关的人事物给哽下了喉。反正他讪讪抬头,肚子里咀嚼着对马含光的诸多微词,而后被高岭险峰上、朝阳初升时一道道出现于舵墙上的相熟身影震慑了所有心神。
马含光并非一人而来,他身旁张书淮单臂抱着万极少主,另一手长戟冲天,戟尖上高挑着被马含光吸干内力的丐帮长老。只因马含光一句“带着”,张书淮只得不辞艰辛将个死人山腰挑上山巅。
以这二人为首,十二名精锐弟子、三十名失而复得的分坛高手,晨间划破迷蒙的万丈光华里逐一现身。登高而立,身姿高矮错落,却俱是一般的威势外放,利器在手,万箭齐发中悠然应对。
马含光作为众星捧月的那个,纵四周陪衬众多,其拔尖身形与一身凛凛杀气却不可叫任何人忽视。莫说万极弟子,便是总舵中全力应战的丐帮中人也于引颈仰望时瞧出了那人所带来的全新气象。
一扫前颓,万极弟子奋勇勃发,哪怕副坛主并不在看自己,又或对方居高而立,逆光时分连他一根头发丝儿都瞧不清晰,却于其一个振臂、衣袂翻转间找回了莫大信心。
马含光手势方亮,砰一声,丐帮德高望重的九袋长老被抛尸场内。他下一刻于众人的惊叫与悲鸣声中俯冲入敌营,无多一句废话,一旦动手便直奔主题。那留守的丐帮弟子哪知此人水陆洲上也曾大露脸面,当他普通人般接招,顷刻被其催至十成的摄元功收割一片。
其余高手,不愧为马含光治下,亦都二话不说跃下场地,迎面百刃寒光面色不改,以各自摧枯拉朽之手段掀翻一票敌众,顷刻叫丐帮弟子胆颤心寒。
伍雀磬由张书淮护着,隐蔽安全的高点纵观全局。又有剩下的十多名精锐,得了马含光之前的吩咐,大开舵门,迎来官勇所携众弟子疯狂涌入。这群弟子苦攻太久,受够乱石箭弩,终得了个机会报仇雪恨,便是见人就杀,出手每必见血,正正应了马副坛主嘱托:不必慈悲,打死算他的。
大局初定,丐帮最后防线全线溃败,有高手事先得马含光安排,开始召集人手,编排几队往总舵错综复杂的建筑群里搜寻。
伍雀磬因站得高,所以比大多数人更快地察觉事态转变。这方大战稍歇,那头山间,水陆洲赶回的戚长老,已领着泱泱大队直逼而来。
☆、第26章 故人
丐帮总舵依托山险,内部格局却并不小,由集贤楼的屋顶往下瞧,两方人马厮杀互屠,新晨的日光里都混进浓丽冰冷的一丝凄绝。
马含光是始作俑者,伍雀磬已不抱希望那人会心慈手软,然而他究竟是何立场,伍雀磬很难说服自己轻下结论。她总觉得那人要颠覆的不止一座君山如此简单,他有意无意,已将万极分坛玩到一败涂地。然而万极弟子不怪他,只因前有官勇替他挡住矛头。怎么说他马含光都是临危受命,做得好与不好都是与大家风雨同舟,不拨开谁主张败逃这层迷障,任何人都不能往副坛主身上揪错处。
而官勇只不过垂涎丐帮总舵这块肥肉,最初被马含光三言两语就唬入了套。马含光言自己于丐帮总舵设有内应,否则去救万极少主的那回又怎可能孤身独闯却又马到功成?官勇便轻信了他,想着日后尽是机会,再来收拾马含光。
收拾是收拾不成了,戚长老回归,官勇正好与方才带队攻坚换一换位置,阻着丐帮弟子于门户之下,也好叫对方试尝个中滋味。
这时将丐帮总舵收归囊下的万极坛众其实很是心虚,手中握着总舵内的大批俘虏,然而外围失了亲朋的丐帮众人却更为此急切拼命。
伍雀磬之前冒着背叛万极的风险给戚长老示了警,她不确定对方会做何应对,但很显然放弃君山绝不在原则之内。但伍雀磬也绝未想到,戚长老此次回归,是携着倚仗。
都说领头羊好使,就算百千名弟子汇集,若是一盘散沙,必然不成气候。马含光的存在给了分坛众人莫大的心理依托,同理,丐帮弟子也有自己高奉为神的存在。
那人并非戚长老,而是丐帮帮主闵匡。
在绝大多数人忙于防守与闯关之际,只一人,可攀丈高门墙如入无人之境,一截短棒在手,横扫千军。
领着丐帮弟子重归家园的中年男子,其伟岸高大远不止八尺昂藏,一身褐红大氅皮毛破旧,方脸微有络腮,双目炯炯,散发虬曲。此人绝对是能独赴沙场取敌首项上人头的角色,只一声重喝:“何等宵小,竟敢欺我丐帮无人?!”便叫在场之人无不领受了回浑雄浑真力、魔音穿脑的惊惶。
方一霎高涨的万极士气,又一夕溃却,众弟子不自觉就要寻马含光与众头目的身后躲藏。
“我看何人敢退?!”与那来人声浪相抗衡,马含光人丛当中,衣袍鼓动,一声喝问,亦当得起声贯宇内。
万极弟子争先避退的形势被稳住。丐帮曾参与水陆洲一战的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