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多事之秋,康熙本不欲亲自前往,只不过这恪纯公主乃太皇太后抚育长大,太皇太后对她颇为怜惜。又因三藩之事,皇室对她诸多亏欠,他这才秘密前往,加以抚慰。虽心知这小格格的命运日后必定坎坷,却仍然不忍追究恪纯公主所行之事,天下父母心,帝王之心也终有不忍。
罢了,这小格格就养在宫里,同众公主一并长大,日后为她再为她指一门好亲事,也算是尽一点补偿吧。
恪纯公主此时心乱不已,却还是紧咬牙关不曾松口。康熙见状已经颇为不耐,正欲再说些什么,门口却传来了梁九功的声音:“皇上,宫里有要事来报。”
康熙开门走出去,梁九功立刻跪倒在地,声音哽咽,“皇上,刚乾清宫差人回禀,四公主……四公主她……夭折了,皇贵妃娘娘已经昏死过去,皇上,您快回宫看看吧。”说完便跪在地上呜咽不已。
康熙听完以后良久无语,这四公主出生后身体就不好,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啊…不过他自己的女儿,康熙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等等,这么说来…… 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慢慢形成——
“梁九功,封锁消息,不得走漏半点风声,至于已经知道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做。叫内务府总管图巴来见朕。至于皇贵妃那边,朕自会前去。听明白了吗?”
“奴才……奴才听明白了,奴才即刻就去办。”说完,梁九功便匆匆离开。
康熙转回房间,面对着恪纯公主,“小姑姑,朕的四公主刚刚夭折了。”
恪纯公主一听,身子一震,抬头望着皇帝不语。
康熙接着说道,“现在朕已经封锁了消息,除了朕的人和皇贵妃佟佳氏,再没别人知道,包括两宫太后。朕的意思是——小格格可以李代桃僵,成为朕膝下之女,我大清公主。并且,没有人会知道她的身世,姑姑您所忧心之事都不会存在,养在皇贵妃名下,更不会有人能欺侮了她去,姑姑可以放心了。”
康熙说完就闭口不语,看着恪纯公主由最开始的震惊转化为愕然再是平静,却始终没有任何喜悦之情,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
恪纯长公主缄默半晌,抬头看向康熙,“皇帝之言可当真?”
“君无戏言。朕会视小格格为己出,不过……朕还有个条件——”
“皇上不必再说,恪纯明白,如若皇上真能如自己所言,恪纯在此立誓,此生必不再见女儿。”
“委屈小姑姑了,既然这样,朕就回宫了。诸多事宜朕会一一办妥,小姑姑就好生休养吧,朕定不负小姑姑所托。”说完,康熙帝转身离去。
恪纯公主靠在床头,刚才与帝王的对话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
纷纷扬扬的雪花还在下,看着逐渐熄灭的炭火,她心下苦痛,默默无语。孩子,不要怪额娘,这是额娘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额娘知道,皇家对于白养一个公主都是没什么兴趣的,你以后的命运纵然不是和亲蒙古也是下嫁王孙贵族,作为笼络人心势力之用。这个世道女子的命运只能如此,即便是贵为公主。不过好歹你不必背上叛逆之女的名声,受尽屈辱。额娘会好好活着,一直在一旁看着你,我苦命的女儿,你一定要平平安安长大……
晨曦微露,黎明前的黑夜已经过去,新的一天,新的一年正悄然而至。
2国丧
承乾宫内一片愁云惨淡,油尽灯枯的皇贵妃佟佳氏握着钟嬷嬷的手,艰难地问道:“皑皑她还是没醒吗?”
钟嬷嬷泪眼婆娑,道:“娘娘放宽心,四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醒的。倒是娘娘您一定要好生将养着,别再操心了。奴婢扶您起身把药喝了吧。”
佟佳皇贵妃摆摆手,又问道:“皇上呢?皇上来了吗?” 话音刚落,只听得太监通报说皇上来了。佟佳皇贵妃想起身迎接,就见已经进来的康熙皇帝走至床前制止道,“你歇着吧,都这样了还弄这些虚礼作什!怎么样,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回皇上的话,臣妾不碍的……咳咳……只是皑皑她到现在还没醒,她会不会……会不会……”佟佳皇贵妃说着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不会的,公主有朕的庇佑,不会有事的。太医都在这儿守着呢,他们不是说皑皑只要度过今晚便不会有事了,你别操心了。倒是你这个样子,唉……”
“皇上,臣妾自知大限将至……咳咳……本来这几年就是皇上赏给臣妾的,臣妾本该在五年前就……咳咳……就该……”
“你专心养病,别说这些了。”康熙见她这样,也是心下难受。
“不,皇上,您让臣妾说完,再不说,咳咳……就没机会了。五年前,您刚把皑皑抱来给臣妾时,臣妾是有过怨的,想到她会占据咱们刚刚夭折的女儿的身份,臣妾……咳咳……臣妾真是怨……可是,当臣妾第一次抱起她,她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黑黑亮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臣妾,小手抓着臣妾的衣襟……咳咳……臣妾心底……心底……总之,从那一刻起,臣妾就明白,皑皑她是上苍赐给臣妾的厚礼,是臣妾的希望,和禛儿一样!但是现在,臣妾已然无法再亲自抚育他们成人。”
“皇上,禛儿性子倔强……咳咳……和德妃妹妹的感情也不像六阿哥那般,这……这都是臣妾的错,咳咳……臣妾只求皇上,看在他从小与生母分离,臣妾又不能照拂始终的份上,对他多多看顾。还有皑皑,她虽非臣妾亲生,但臣妾一直待她与亲女殊无二致。她自幼体弱多病,臣妾一直小心照看,唯恐有何闪失,也一并求皇上,多多照顾……咳咳……说句…大不敬的话,切莫……切莫……让她步了她母亲的后尘……咳咳……咳咳……”说完这些话,佟佳氏已是气息不稳,断断续续。
“朕明白了,放心吧。你且好好休息,朕去看看皑皑。”康熙帝说完替佟佳皇贵妃掖了掖被角,起身走了出去。
康熙走出去后,就见胤禛跪在外间,小脸上全是泪,却还是忍着不肯哭出来。康熙心底闪过一丝心疼,快步向他走过去。
胤禛见着是皇帝过来,眼睛更红了。康熙弯腰摸了摸他的头,擦干他脸上的泪,问道:“看过妹妹了?进去看看你佟额娘吧,你佟额娘惦记你惦记得紧。胤禛今年已经八岁了吧?”见胤禛点了点头,又说道,“要好好照顾额娘和妹妹,知道了吗?”
胤禛咬着嘴唇,又重重点了点头,跪安后立刻就奔去佟佳皇贵妃塌边……
康熙踏入承乾宫东暖阁内就见御医们都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床上小小女童紧紧闭着眼睛,额上密密地冒着汗珠。
御医们见一抹明黄进来,立刻跪倒,战战兢兢。要知道,这四公主的病已经断断续续一个多月了,前天晚上还开始发起了高热,至今未见好转。哪想到祸不单行,皇贵妃娘娘因担忧过甚也病倒了,而且来势汹汹,大有不续之意……他们这一群御医也是担惊受怕,日夜苦思药方,深怕皇上一个雷霆之怒,大祸将至啊。
康熙坐在床边,握着女孩的小手,感觉到皮肤滚烫,气息微弱,不由地大怒,“你们太医院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四公主的烧为何还不见退?这么多药吃下去一点好都不见,一群庸医!”
御医们只得俯首磕头,口称罪该万死。
康熙见太医院右院判刘胜芳也在此,立刻吼道,“刘胜芳!你来说!”
这刘胜芳是太医院首屈一指的太医,医术精湛,经验丰富,不过饶是他也闹不明白四公主毫不见好转的原因。
“回皇上,最近乃入秋之际,乍暖还寒时候,四公主这是着了凉所引起的高热。按理说这也是普通的风寒,但公主本身就体弱多病,先天不足,再加之年纪尚小……老臣斗胆说一句,这次公主恐怕……恐怕……”
刘胜芳壮着胆子说完了这么一通,抬头却瞧见皇帝冰冷的眼神,立即惶恐地磕头道,“微臣失言,微臣失言。”
康熙见状叹了口气,“去开方子吧,都这样了,药不妨下重一点儿。”接着又对立侍在一旁的宫婢道,“你们好好伺候着公主。”说完看了一眼病中的四公主,起身离开。
走到承乾宫门口,康熙驻足望了望眼前的枫叶,“一叶落而知秋…唉,梁九功,朕记得佟贵妃是十二年册的皇贵妃是吧?”
“回皇上,您没记错,奴才记得是十二年的秋天。”梁九功答道。
“传旨,谕礼部、奉皇太后慈谕,皇贵妃佟佳氏孝敬性成、淑仪素著、鞠育众子、备极恩勤。今忽尔遘疾,势在濒危,予心深为轸惜,应即立为皇后,以示宠褒。应行典礼,尔部即议以闻。”
“嗻。”梁九功跟在康熙身边多年,深谙帝王脾性,对这个决定也并不感到意外,立刻就去宣旨了。
虽说册为皇后,入主坤宁是极大的喜事,但这件喜事却仍然没能挽救已进入弥留的佟佳皇后。就在旨意下达的第二天,这位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后还是去了,只留下了一个八岁的养子四阿哥和五岁的四公主,一时之间,承乾宫内哭声震天,目所及处皆是白衣素缟……
或许是钟鸣沉闷悠长的回响遮住了轮回轨道的声音,也或许是压抑麻木的哭喊掩盖了重生的唱响——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宫殿内,新的灵魂正缓缓到来……
3素皑
梁写燃此刻跪在一堆披麻戴孝,哭哭啼啼的古人中间,神情木然,眼神呆滞,直直地盯着前面的神牌,上面供奉的,是她如今这个身体的母亲——皇后佟佳氏。
两天前她被一阵阵不间断的哭喊声吵醒,半梦半醒之间火气腾地就上来了!她记得自己应该没死吧,哪个神经病在她病床前哭个不停!转念一想好像不对,来看她的都是大老爷们儿。就算是家里人也没两个女人,大伯母精明干练,二伯母贤惠端庄,实在是没这号嚎啕大哭的主儿啊!难道是嫣蔚蓝那厮?额…应该不是,蔚蓝不喜欢哭的。所以——
到底怎么了?
大脑还没完全清醒,身体先做出了反应。
一声痛呼出口,小宫女佳音眼泪汪汪一脸委屈地看着抓着她手的四公主。所以梁写燃睁开眼睛后就看到一幅清宫少女梨花带雨图。之后她就彻底清醒了,再之后,再之后的林林总总简直不堪回首……
两天,梁写燃一句话都没说过,不是她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如果事实是她所能想到的或是平生见过的那还没有这么恐怖,而这种,太让人绝望了。
大哥曾经说过她,“小燃是实心眼儿里面的翘楚,表面上你看不出她有多在乎的事儿,实际上她都要在心里翻来覆去颠来倒去想了又想想很久。用她那精密的大脑和严密的计算推理一定得想出一条通路来,否则她准在那儿跟自己死磕,偏偏心头都磕出了血面儿上还不显。”
她一直觉得大哥的话很对,她是工科生,她需要这样的思维模式和思考态度,无论是对待什么。如果客观条件实在非人力所能改变,也就是说她梁写燃必须要接受事实的话,她仍然会找出一个足够说服自己的理由。无奈她那现在才发育到五岁的大脑和那萎靡不振的精神只够她浑浑噩噩被人颠来倒弄,支撑不起大脑CPU的高速运转。
所以这两天,她一直没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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