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干脆赖在地上,拍拍石板路道:“小王爷,来来来,今天我们就把话摊开说明白了。我,我到底怎么地你了?从一开始你就跟我过不去,我从没主动招惹过你,可你一见面就说要剥我脸皮做面具,甚是不仁。”
“在乌云寺,你也是一直挤兑我,逼得我非得上台念什么歪诗,要不是我运气好,懂做人,聪明伶俐又不爱抢风头,还不被那帮文人损得渣都没得剩?”
聂倾城一手抱臂一手托着下巴,挑眉道:“你不知道么,你那首驴头不对马嘴的歪诗被评为本年度论剑的骑鹤剑了。”
盛羽一不小心给带跑了神,“骑鹤剑是什么剑?”
“就是烂到不行,让人一听就晕倒,恨不能驾鹤西去,魂飞魄散的神作。”
盛羽沉默了会儿,恼羞成怒,“那个不是重点,你别顾左右而言他。”
她抚胸深吸一口气,道:“你看,现在你又逼我推板车……”
聂倾城插嘴,“是枫木精修手推双轮四格多用贩货推车。”
盛羽怒到快要爆血管,“管它叫什么,总之是个破车!唉,那个也不是重点啦,重点是虽然你爱好飘乎,要求变态,可是术业有专攻,你总不能要求一只毛笔变成一根擀面棍吧?”
聂倾城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擀面棍?这个我倒真没想过。”
盛羽吁口气,“毛笔当不了擀面棍,我也推不了那个啥啥啥车。你若因此说我没用,我无话可说,但我不偷不抢自力更生,凭什么你觉着没用就能随便欺负我?”
“若说我没用,花十两银子买辆破车,只为自己一时兴起觉得好玩的人,又能多有用呢?”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王爷你,可能觉得十两银子不算什么,你们这种贵族公子永远不会明白十两银子对于一个普通百姓意味着什么。”
“十两银子在我们未云门,是半年的生活费,得卖出五千份盒饭笋。”
“十两银子也可能是农户人家风来雨往耕种三年才能存到的一点钱,更或许是一个想让孩子读上私塾,吃上饱饭的母亲,洗衣洗到手断,绣花绣到眼盲的一点洗补费……”
“你可以不理解,因为你是皇族,锦衣玉食,华贵无双。但是至少,请你尊重这些用血汗供养皇族的百姓,当然,他们里面也包括了我。”
“我知道你根本听不进去,你们这种天之骄子,向来只把别人当做面团,想怎样捏便怎样捏,当成棋子,想取就取,想弃便弃。所作所为全当一场玩笑,觉得无趣了,就一脚踢得远远的,好像泾渭分明,从无相干……”
盛羽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情绪激动如此,聂倾城向来爱玩闹,但也并无太过之处,真要论起来,他也算救过她,这段时日柳梢头声名雀起,树大招风,惹来许多同行嫉妒,若不是有他常日驻守,只怕会惹上许多麻烦。即使刚刚金粽子的事,不也一样是他帮的忙?
况且,她谈论的那些错处……好像,也不全是聂倾城犯下的。
她发泄般地说了老长一通,可说到最后,却连自己都觉得逻辑混乱了。
气死风灯在黑夜的街头晕下一圈圈橘色的光环,聂倾城抱着两手默默站在那里,垂眸冷冷看着她,整个人就像融化在了无边的夜色中。
满地乱滚的栗子散在脚下,他站着,她坐在地上,两人之间只有令人尴尬的沉默冷场。
冷静下来的盛羽忽然有点后怕,她望着聂倾城张张嘴,想说点什么补救,却头脑一片混沌,什么也讲不出来。
隔了一会儿,聂倾城蹲下来,皱着眉头看她良久,忽然伸出手……
他果然生气了,这是想打她么?
盛羽吓得一抖,条件反射地在地上胡乱抓了几个栗子,劈头盖脸就砸过去,一边砸一边颤着嗓子嚷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聂倾城随手一抄,尽数接在手里。
他用一种相当复杂的眼神幽幽看她,半响,无奈地叹口气:“丫头,是你在动手好不好。”
盛羽噎了下,犹自强辨,“我,我又不是君子……”
聂倾城低头闷笑,“没错,你就是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小人。”
盛羽鼓着脸恨恨瞪他,那表情像是恨不得咬他一口:“我就小人了,要你管。”
聂倾城歪头看她,忽然伸手在她脸上抹了下,轻轻叹口气:“……你怎么这么爱哭,动不动就掉眼泪,我只是逗你玩儿,并非有意欺负你。”
“啊?”盛羽茫然,谁哭了?她?
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触到一手湿滑,这才知道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又在花孔雀面前很没种地掉眼泪了。
盛羽向来不主张眼泪是女人的武器,因为对着力量悬殊的对手,完全没有哭的必要,泪水只会进一步增加对方凌虐欺侮的乐趣,她才不要成全他呢。
不过,上次的经验证明了,眼泪对这只骚包孔雀很有效,既然如此,当然得有风驶尽帆,不用白不用。
盛羽含着包泪,继续用沉默又哀婉,悲恸又正直的眼神凝望他。
聂倾城在她执着的目光下败下阵来,他尴尬地摸摸鼻子,“咳咳,顶多,我以后不说你没用了,快起来吧。”
“我不!”盛羽坚决地摇头,你说起来就起来,想得美!
聂倾城看着眼前明白着是在耍赖的某人有些啼笑皆非,“起来啦,车不要你赔。”
“……”
“栗子也不要你赔。”
“……”
“钱袋也还给你,我请你喝酒,这总行了吧。”
盛羽反唇相讥,“谁要喝你的酒,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起不起来?”他板脸。
盛羽咬着唇眼泪汪汪地看他,“……你,你又在威胁我!”
“……”
聂倾城抽了抽嘴角,抚额,干脆一手拎起她的衣领,将人往胳膊下一挟,“陪小王喝酒去!”足尖轻点,飞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传说中滴双更,竟然也会出现在俺身上,奇迹啊!!大家快点出来看凌小顶变成外星人。
37
37、愕然吻,倾城醉意狂 。。。
耳边风声呼哨,盛羽像只小猫般被人挟在胁下,余光中只瞄到一排排的屋子长了脚般刷刷刷地倒退而过,一时忘了害怕,忖道:“呃……这个就是传说中的轻功么?”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果然坐在一起喝酒了——聂倾城喝酒,盛羽看他喝酒。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在这么个地方喝。
盛羽已收了泪,只是鼻尖还留着一点残红,样子有些滑稽。她瞪着聂倾城完美无缺的侧影,心中颇为震憾,看不出来,这位只会使坏的小王爷,居然还挺懂浪漫。
她摸摸屁股边的瓦片,皱眉道:“你觉得坐在房顶很舒服么?我觉得实在咯得慌,而且毫无安全感。”
此时,他们正坐在已经被封掉的天烟楼屋顶。
天烟楼毗邻渺湖,楼高三层,算得上夙沙城里首屈一指的高楼。
坐在屋顶,目光到处,除了脚下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茫茫水面,便是头顶苍蓝浩瀚,群星璀璨的苍穹。
湖面的晚风带着水汽拂到脸上,衣襟猎猎,长发纷飞,空气中全是潮湿馥郁的酒香。
聂倾城半躺在胭脂色的鱼鳞片般的屋顶上,对着天边的一轮又大又白的月亮仰首喝了口酒,“你不觉得,只有躺在这里饮酒,方得豪爽洒脱之真味么?”
“不觉得。”盛羽托着腮看向远处,“我就觉得你堂堂一个小王爷,怎么净干些无聊事?”虽然这样看月亮的确蛮特别,但休想她会承认。
聂倾城坐起身,懒洋洋地笑,“当王爷有什么意思?我是嫡出独子,生来就是小王爷,可从来没人问过我愿不愿做。”
盛羽侧目看他,“那你愿不愿做呢?”
“当然不愿。”聂倾城好看的剑眉微微蹙起,桃花眼斜斜地睨过来,银白如秋霜的月光下,他眼似星辉,鼻似悬胆,薄而微勾的嘴唇似笑非笑,润着一丝星星点点的水光,那模样又骚包又欠揍,“其实我从小立下的志向,是做个浪子。”
盛羽一时看得有些失神,不得不承认,这只一肚子坏水的骚包孔雀,长得还真是蛮孔雀的。
和他接触久了,她多少对他也有了点了解。
这位爷,不是个坏人,却是个十足恶劣的大顽童,一个没吃过亏,没挨过揍,甚至没有完全长大的死小孩,他享受权势身份带给他的方便,却绝不愿意为这种方便牺牲人生自由。
所以他讨厌官场,讨厌营营逐逐,讨厌世俗追捧的男儿当建大功立大业……
在他眼中,绞尽脑汁积极钻营,还不如整一次人看一场戏来得有趣。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他和叶朝扉,就是一块磁铁的两极,完全相反的人生观,也许,这就是他为什么老看叶朝扉不顺眼的原因。
正因为渐渐了解他,盛羽原来心中对他的惧意也渐渐消褪,甚至一时心血来潮,竟起了调侃他两句的兴致。
她眼珠一转,纤手支着脑袋,一脸兴致勃勃地问:“那小王爷你……能有多浪?!”
她的声音故意拖得长长的,轻且柔,明明是讥嘲,却带着一种天真无邪,就像八月桂花糖一般甜腻蚀骨,一双睁得大大的杏眼更像吸入了满天星光,明明灭灭清澈动人。
也不知是酒意还是湖风,聂倾城的脸,忽然就可疑地红了。
盛羽叹口气,看吧,就说他就是个披着京城恶少皮的死小孩了,平时总装得很深沉很妖妖孽很不可一世的样子,其实根本不堪一击。他的恶行恶状,都是空虚惹的祸,难怪书上都说,人越是有钱,越是空虚。
什么时候,她也能这样空虚一把就好了。
盛羽正在大发感慨,忽然,噗的一声,一道酒水如激流般喷出,浓烈甘醇的酒香扑面而来,酣畅淋漓地喷了她一脸。
聂倾城捂着嘴不住地猛咳,脸色越发地红,眉梢眼底却满是兴灾乐祸的笑意。
“聂倾城!”盛羽无措地大张着两手,低头看看自己喷湿的衣裙,又恨恨地看向那个坏笑的人,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太恶心了,这人……他,他怎么能吐她一脸酒水?这只死没形象的臭孔雀!
盛羽又难受又气愤,拿袖子拚命在脸上擦,绵绵酒香却已渗入皮肤衣襟,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她气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结结巴巴地骂道:“聂倾城,我,我,讨厌你!”
一个黑影却倏地欺近,两指挑起她的下巴,淬了点点幽蓝暗光的桃花眼摄人心魄,如湖底水妖般蛊惑人心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道:“丫头,想知道我有多浪,便要这样……”
话音落,不待她反应,一张温软柔腻的薄唇已附在她唇上。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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