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心上人必在锦阳宫中。此事既然已得陛下点头,公主还不把他唤出来?”
皇帝看向十公主,冷声道:“是哪一个?还不快说。”
十公主抬起头,站在她身边的聂倾城见她额上血流如注,伤得可怜,便从袖中取出一副帕子想递给她按住伤口,十公主却推开他的手。
苍白的脸上漾起一团红云,她吸了口气,缓缓扫过殿上众人,最后停在最末的那个角落。
“阿十喜欢的人,也许很多人觉得他不够好。他没有高贵的出身,性子冷清,官儿也当得不够大。他从不阿谀曲从权贵,也不擅钻营攀附,他救过阿十,是阿十心目中的英雄,可他根本不知道,阿十喜欢他。”
十公主站了起来,慢慢走到那个人面前,明亮的大眼晴里像藏了一团火,“叶大人,阿十喜欢你,做阿十的驸马吧!”
聂倾城手中的帕子飘然落地。
怎么会是他?那,那臭丫头怎么办,臭丫头不是喜欢这个小白脸么?
聂倾城这才猛然想起,怎么半响没见到盛羽?他慌张转头,锦阳宫里每个宫女都低低垂着头,她们穿着一式一样的浅蓝宫衣,梳着一式一样的发髻,戴着一式一样的宫花,可她们不是她,她们一个都不是她。
臭丫头,阿羽,她去了哪里?
“且慢!陛下,北极还有一事要禀。”战北极忽然道。
“哦?骁毅王请讲。”
战北极看了十公主一眼,淡然道:“此事北极虽愿成人之美,但毕竟身受奇耻大辱,梓国总需给我一个交代。”
皇帝皱了皱眉,“骁毅王有话不妨直说。”
战北极点头,“公主长于宫中,年纪又尚轻,若无他人唆摆绝不会想出适才那等刁钻诡计。北极愿成全公主,却不愿放过那背后唆摆之人,请公主殿下交出此人,北极倒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妖孽。”
聂倾城心中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十公主微微偏过头,乌黑的眸中闪过一丝犹豫。
战北极轻笑,“若是公主后悔,也还来得及。”
十公主咬了咬牙,扬声道:“把柳梢头的盛羽,给本宫带上来。”
“阿十!”聂倾城觉得心都像被扯成几瓣,小阿十,他看着长大的小妹妹,数日前还一口一个盛姐姐,小嫂嫂喊得无比亲热的阿十,她怎么会这么狠?她明明知道,盛羽是他喜欢的人,盛羽待她那样好,抛了性命地帮她,她怎么忍心?
锦阳宫的门口出现了三个人,两边是押解的侍卫,中间是个身形单薄,宫女打扮的女子。
女子生得十分清秀,最叫人一见难忘的是双眉间有个小指盖大小的朱砂红印,一双杏子般微挑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晶莹如琉璃。
此时,这对熟悉的眼睛里里全是惊慌。
她被两个侍卫拉上堂来押着跪下,不知所措地看看皇帝,看看聂倾城,看看叶朝扉,最后落在十公主身上。
十公主避开她的眼睛,闷声道:“就是她。这个女子是夙沙城有名的媒婆,号称天下第一媒。我那日溜出宫取私订的手饰,不幸给贼人绑架,无意中识得此女。见她巧舌如簧,诡计多端,骗得那几个贼人对她深信不疑,便留了印象。后来听说她是夙沙城里人人追捧的神媒,恰逢知道了父皇要给阿十赐婚,阿十无奈下想到此女,便接她进宫。今日之计,全是由她帮我谋划。”
战北极道:“她是如何为公主谋划的?”
十公主道:“她教我设关让骁毅王渡湖,由她事先扮作宫女设法接近骁毅王,落药入酒中。这药只是叫人腹泻无力,并无大碍,到时候药力发作,骁毅王身体不适必然渡不过湖,事后也只当是酒宴上吃坏了肚子,查无实证,此事便可就此了之。骁毅王失了面子,当然不会再深究,我便可以此为由,自选驸马。”
十公主清脆的嗓音一气道来如珠玉落碟,以往听来只觉得娇憨可爱,此时却如一支支利箭,一下又一下,狠狠插入盛羽心中。
她死死盯着十公主,翕了翕嘴唇,却无力辨说。
还有什么好辨的呢?十公主说的都是事实,她只是忘了说,是她一次两次以死相逼,自己才会铤而走险,拿命帮她。
“本王也认得这位宫女,适才正是她在本王身边为我倒酒,后来还曾劝说本王放弃渡湖。”战北极走到盛羽面前直直看着她的双眼微微一笑,悠悠道:“她不知道本王自幼便受毒物训练,寻常毒药都与我无用,更何况这小小的巴豆。”
战北极招一招手,两名宫人一个捧着酒壶,一个抱着只花猫,一起走上殿来。
宫人甲道:“启禀陛下,这壶酒正是刚才从这位宫人手中所缴。”
宫人乙麻利地将那壶残酒灌入花猫嘴中,不到片刻那只花猫便哀哀叫着腹泄不止,腥臭一片。
众臣都掩鼻屏息,战北极挥挥手,那两名宫人立即收拾干净离开。
战北极转身,碧绿的眼睛似巫灵之珠,他盯着盛羽的眼睛问她,“本王可有一句不实?”
盛羽直直与他相对,半响,咧嘴一笑,“有。”
战北极一怔:“嗯?”
“就是你一定会拉肚子!”
“放肆!”皇帝怒声喝道,“证据确凿,将此女押下去,即刻问斩!”
“且慢!”
“且慢!”
“且慢!”
却是聂倾城、叶朝扉、战北极三声同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赶死我了,饭都没吃,肚子饿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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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生死转,李树代桃树 。。。
皇帝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聂倾城、叶朝扉、战北极三人相视一眼,各自闪开目光。
聂倾城当先道:“陛下,十公主与眉婕妤那次同时被绑,全靠这位盛姑娘设计与贼人周旋,又巧传讯息给叶大人,这才保得公主和眉婕妤全身而退。她于十公主……”聂倾城冷冷瞧了阿十一眼,道:“其实也有救命之恩。”
十公主微不可见地轻颤一下,不敢看他的眼睛。
聂倾城转过头,面向皇帝道:“此次之事,盛姑娘虽为幕后谋划,但却是受公主之托。身为大梓的臣民,听从公主之令便是忠于吾皇。盛姑娘确实有错,却错不在不忠,而在于太忠!这等对吾朝吾皇忠心耿耿的人,对公主和婕妤娘娘有救命之恩的人,陛下若执意斩杀之,岂不叫百姓心寒,世人诟讥?”
“焰儿!”北峥王见从来懒散不羁,根本不屑朝堂之事的儿子竟然一反常态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宫女,哦,不对,媒婆,自己的宝贝儿子竟会为一个媒婆跟皇帝面对面叫板,简直,简直就是疯了。
他一把拽住聂倾城的手臂猛拉他跪下,向高座上的皇帝道:“陛下恕罪。焰儿向来没正没经,疯癫惯了,求陛下看在臣弟只此一子的份上,且莫与他计较。”
“父王!”聂倾城挣扎。
北峥王死死按住他的胳膊,双目圆睁地沉声喝道:“住嘴!孽子,你闯的祸还不够多吗?你想活活气死老父!”
聂倾城顿了顿,看着父亲的眼睛,北峥王微微摇头。
“北峥王府果然父慈子孝,叫人感动。”战北极笑吟吟地插嘴,“那驸马爷叶大人呢?”他看着叶朝扉,“恭喜叶大人得获淮安公主芳心,料想大喜在即。本王身在岑国时就久闻驸马心若坚石,对宵小之徒向来绝不留情,是大梓国的一把无情之刀。不知今日又会有何高见?”
叶朝扉淡然抬眸没有看他,而是向皇帝执了一礼,“陛下,小王爷适才所言,虽有些过激却是肺腑之言。那次贼子作乱,的确是这位盛姑娘设计传信给微臣,微臣和小王爷,这才能顺利将公主和婕妤娘娘救出。况且……”他转向盛羽。
蓝衣的女子听了战北极的话,虽被粗暴地押跪在地上却猛地抬起头,她眉间的殷红触目惊心,红得叫人心悸,那双杏子般的黑眸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他,无言摇头。
不过数日,往日四目相对,情浓缱绻,今日对视,明明近在咫尺,却似隔了雾绕千山,海角天涯。
叶朝扉默默收回视线,撩袍跪下,“蒙公主抬爱,微臣既有幸与公主缘定三生,此女亦算我们的红娘。大喜在即,为积福报,实不宜妄杀。还望陛下能……收回成命,饶她不死。”
驸马?大喜在即?红娘?
盛羽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荒唐。
原来十公主喜欢的人竟然是他……她的叶朝扉。
她真是个大笨蛋,费尽心机抛了性命帮的人现在要置她于死地,自己喜欢的人竟然被自己生生推入到别人的怀抱。
她怎么这么蠢?
流动的眸光在叶朝扉身上轻轻一转,千般后悔欲诉不能言,那对明澈的眼睛暗下去,像有什么东西打碎了。
皇帝看看骁毅王,皱眉道:“骁毅王,你又为何阻拦朕?”
战北极走到盛羽身边,拨开挟押她的侍卫将她扶起,两指托高她的下颌将她的脸朝向皇帝,笑道:“陛下,您瞧瞧她,可有几分公主相?”
那张脸,绢丝般雪白,毫无一丝表情,低垂着长睫半掩着乌瞳,不动不转,像是对周遭的事情都无动于衷。
皇帝沉吟片刻,疑惑道:“莫非……骁毅王的意思,是叫她,代公主而嫁?”
战北极微笑,“大梓国许了我们岑国一位公主,只要公主还是梓国的公主,岑国与梓国便永远是兄弟之邦。至于究竟娶的是哪位公主,又有何不同?”
“陛下,万万不可!”聂倾城大急,不顾北峥王的阻拦奋力疾呼。
“放肆!”皇帝皱眉低喝,“北峥王,此子如此目无王法,在大殿朝臣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来人,将小王爷速速带下!”
聂倾城犹要挣扎,却见盛羽乌沉沉地眼睛望过来,她启唇,无声地说了三个字,聂倾城看着她的唇形,默默读出来,“对不住。”
她是在跟他说对不住。
她劝他不用再徒劳无功。
聂倾城心痛如绞,却被几个侍卫架住硬往宫外带。以他的身手当可以反击,可若动了手,便真是以下反上,彻底造反了。
若凭他的狂性子,自然不顾生死,可父王呢?北峥王府上上下下的两百口人呢?他若冲冠一怒为红颜,拿他人性命做祭品,又和十公主有什么不一样?
盛羽看着聂倾城被人带走,默默挣开战北极的手,“民女粗鄙,麻雀焉能变凤凰,骁毅王此举太儿戏了吧。”
战北极也不与她计较,负了手笑道:“你搅了本王的婚事,害本王失了一个公主,不正该赔我一个公主么?适才你讲我吃了你的巴豆,一定会腹泄,本王倒有点雅兴与你赌上一赌,看是你说的准,还是我说的准。”
他转首看向叶朝扉和十公主,笑道:“驸马,公主,你们说,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