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城见他睁开眼,将一个小盆子拿过来放在贺庭歌面前:“吐了吧。”
贺庭歌早就麻木了,偏头将嘴里的苦叶子吐掉,其实早就没有什么味觉了。可是,还没等贺庭歌收回头,胸腔却是一阵绞痛,突然喉口一甜,一口血就顺势吐到盆子里。
傅清城面色不变,将盆子拿开:“胸口有淤血,石钿叶子苦是苦了点,但是可以将淤血引出来,现在好多了吧。”
贺庭歌用手巾擦了擦嘴角,听傅清城这么说,果然觉得没有之前那种钝痛感了。
“谢谢。”贺庭歌轻声道,转头看向傅清城,后者正拿着一瓶膏药,另一只手拿着纱布湛了药膏往自己身上抹:“不用了,记得我的香油钱就行。”表情认真的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等等!贺庭歌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卧槽!”地骂一声。怪不得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原来自己居然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的趴着,那傅清城正面不改色的给自己腰上那几道伤疤上药。
“喂,你!”
傅清城手下一顿,回头看一眼贺庭歌:“怎么办,前面我都已经上过了。”言下之意:“我已经把你看光了。”
贺庭歌闻言面色一白,继而泛起一丝赫色,咬咬牙,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回过头去奈何自己现在动一下都疼的不行,不然定是会跳起来指着傅清城鼻子。。。。。。。不过说回来,要不是人,自己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其实,贺庭歌也不是没有被人看过,以前也是经常和海堂,唐玉侦几个兄弟一起去松花江泡过澡,长到二十好几,虽然没有和女人上过床,好歹也时间过世面的。还不至于在别人面前光光身子就觉得不得了了。可是,一想到对方变成傅清城,就突然觉得十分不适。
贺庭歌是有些发烧的,浑身都是一片滚烫。傅清城知道他可能是感了风寒,手下动作也快,几下擦好药膏就将被子拉过来改好道:“趴好了,别乱动啊,背上那伤口太深,你就趴着睡吧。”
说完便催动轮椅将床头的烛火拿走,一会儿又返回来,二话不说,上床将自己赛进被窝,将双腿靠在贺庭歌身边,冰凉的触感让贺庭歌忍不住打了个颤栗,但是这股冰凉却是让自己身上的热气散了几分。
贺庭歌看着靠着自己身边躺下,并一脸理所当然的傅清城微微皱了皱眉。
“互补互助。”傅清城躺好将冰凉的身子贴近贺庭歌滚烫的皮肤:“那种药膏抹了会痒,越热越痒,你难道想在你没好的伤口上再添上几道新伤?”
贺庭歌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傅清城冷的像石头似的双腿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小心伤口。”傅清城不满:“裂开了又要麻烦叔。”
“睡吧。”贺庭歌闭上眼将脸转到另一边低声说道。
傅清城靠在贺庭歌肩膀上没有再说什么,轻轻合上眼,其实,在此刻双腿的剧痛之下,他根本睡不着,忍住颤栗的冲动,听着窗外稀稀落落的雨声,似乎,这样安静的生活真的像是梦一般。
良久,贺庭歌平淡的声音传来:“你不问我?”
“什么?”傅清城静静道。
“我为什么搞成这样。”
“想说?”
贺庭歌顿了顿,道:“不想。”
“那就睡觉。”傅清城蹭了蹭额前贺庭歌的肩膀,找了舒服的姿势安然的闭上眼睛。
贺庭歌感受着肩膀上碎发磨过的触感,痒痒的,却不闹心。
由于昏睡的时间过长,贺庭歌趴在床上,偏着头看着窗外已经黑的一片模糊的天空,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月亮也被厚厚的云层遮住,看不见一丝光亮。
“睡不着?”半晌,傅清城闷闷的声音从脑后响起。
“恩,睡太久了。”贺庭歌看着夜色,淡淡道。
感觉到身后人动了动,原本似有似无喷在胳膊上的呼吸远了,贺庭歌转过头,看到平躺的傅清城,后者正睁着眼睛看他:“那我们聊聊天吧。”
“你不困吗?”贺庭歌淡淡问道。
“暂时不困,再说,也睡不着。”傅清城将手从被窝拿出来拍拍被子,轻轻叹了口气。
贺庭歌下意识的看向傅清城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皱眉道:“多久了?”
“唔……很久了吧,八年,还是十年?没怎么在意过,就不太记得了。”傅清城清声道:“都习惯了。”
贺庭歌没有回话,只是白了傅清城一眼,转过头去,轻声嘟囔一声:“有病!”
“你说我还是我师父?”傅清城轻笑一声,问道。
“都有。”
看着背过去的脑袋后黑的发亮的头发,傅清城叹了口气,突然又像想到什么,提声问道:“你多大了?”
“不记得了。”贺庭歌冷冰冰甩过来一句。
傅清城撇撇嘴,拿手指戳戳贺庭歌肩膀:“喂,师叔我这么好的陪你聊天,你有诚意点行不行。”
贺庭歌无奈转过头来,看着傅清城清亮的眼睛,问道:“那你多大?”其实贺庭歌并不知道现在这个贺庭歌多少岁,只是在少年阶段,大概十四五六的样子。
“我十五了。”
“哦,我十六。”
“。。。。。。”
贺庭歌看着傅清城眯起来的眼睛,心情突然好了几分,唇角微微勾了勾。
“那我也是你师叔。”
“……。”
贺庭歌转过头去。
“喂。”傅清城戳肩膀:“事实嘛。”
“你给我那张地图怎么回事。”贺庭歌却是换个话题,淡淡的声音从另一边传过来,傅清城一愣,问:“什么地图?”
“慢慢想。”
那边果然安静了下来,似乎真的在努力回想,贺庭歌等了片刻也不闻身后有什么动向,心想莫不是这小子真给忘了?这么想着便回过头去打算提醒一下。
然而回过头却见傅清城一脸憋笑的样子看着自己,贺庭歌皱了皱眉,下一刻似乎明白什么,脸顿时黑了几分。
风雨欲来
“我还以为是谁给你指路你才来的梨园,你不会真拿那张图就走来的?”傅清城忍者笑问道。“那只是我随手画着玩的。”
果然,贺庭歌的脸又黑了几分。
“唔。。。。。。其实。”傅清城终究还是没忍住,捂着被子笑了一会,又道:“那张画是我师父给的,不过,他给的是个玉佩,就是那个样子,他说那就是梨园结构。你别看我这院子不大,师父跟我说,这可是师父的师父建起来的,种了梨园,摆下阵法,当初是为了修心养性,怕人叨扰。后来师叔千秋子在山谷建了基业,在梨园下修了藏兵阁,师父又懒得管理这些,就把我扔在这里,让我看着,临走前给我的玉佩。”
“你师父走了?”贺庭歌淡淡问道。
“。。。。。。咳咳,是去云游了。”
“哦。。。。。。”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猜。”
“。。。。。。”傅清城看着贺庭歌后脑勺,淡淡一笑,摇摇头,倒也没有追问。
“你这样子要是回去了,你那老仆估计要向我兴师问罪了。”傅清城瞥了一眼贺庭歌露在外面的胳膊上的淤青,沉沉叹了口气。
‘你怕了?“贺庭歌那边淡淡问道。
”唔,有点。”傅清城摸摸下巴,慎重点头。
“如果我问你关于我来翠谷之前的事,你可以说多少?“贺庭歌突然转过头来,认真问道。
傅清城闻言,愣了愣,继而点点头,道:”我先想想。“他没有问多余的,也没有问贺庭歌为什么问他,正如贺庭歌没有问他多余的。
他不问他的来历,正如他不问他的洞察。所谓心照不宣也不过如此。
”唔,小王爷,我说了你可得罩着我,别让你爹因为你一身伤把我怎么着了。“
”我会考虑考虑的。“
傅清城眯眯眼,也懒得反驳他,吸了口气,缓缓道:”齐国靖王府小王爷,唯一一个外姓王爷靖王贺渊的小儿子,有个哥哥贺庭礼现在应该也及冠了,姐姐是皇妃。唔。。。。这些够不够。“
看着傅清城认真看着自己的表情,似乎有些小可怜的样子,贺庭歌软软的笑了笑“反正我都不认识。”
傅清城看着他的样子,收回表情,浅浅勾了勾唇角,你会想起来的。
之后,贺庭歌偶尔问一句,傅清城知道的就说几句,不知道的就拿:”我又不是神仙,什么都问我。“来搪塞。
”你不是我的神吗?”贺庭歌都会适时回一句。之后就看到傅清城无奈的摇着头,叹着气:“失算了。”
这一夜似乎很长,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贺庭歌久久没有听到身后人的声音,转过脸去,这才看到少年俊秀的眉目就在自己眼前,似乎一眨眼,睫毛都会刮到他的脸。傅清城不知何时悄然睡去,平稳的呼吸扶在贺庭歌觉得脸上,痒痒的。
看着眼前少年的睡颜,不知为什么,一种安心的感觉,溢满全身心,似乎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什么都不重要了。贺庭歌轻轻用额头靠在傅清城额边,蹭了蹭,不同于自己此刻发烧的额头,那边一片清凉,竟是贪恋这凉度,不舍离开。
伸手将傅清城冰冷的双腿往自己身边拢了拢,他说的对,果然伤口不痒了。
伴着唇角一丝笑意,夜色更浓了几分,窗外还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了,屋里却就连呼吸声都轻的听不清。
不同于此刻梨园竹楼的宁静,翠谷之外向北方向的一条古道上,一队人马正快马加鞭的在大雨中前行。
大雨混着马嘶声,在夜里透出几分焦虑。
突然,前方亮起火把,即便是在这大雨忽明忽暗也还是让领头那人轻喝一声:“吁……”
胯下的马嘶叫一声,抬起前蹄生生止住冲刺的步伐,后面的马也纷纷被止住,甩着被雨淋透的鬃毛沉沉喘着粗气。
“前方何人?”一道含着几分真气的吼声自远处响起,队伍前面带斗笠的黑衣人微微抬起头来,透过雨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城楼上大大写着两个字:“洛阳”。喊话的人一身铠甲被雨打湿正站在城楼顶上,警惕的看着下面的人马。
黑衣人却是手一挥,一块什么东西从手中飞向城楼,城楼之上那将领一惊,躲开迎面飞来的物什,只听耳边一声闷声,偏头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向着楼下吼道:“开城门!”
雨水顺着斗笠滑落下来,打在黑衣人胳膊上的黑底银丝的刺绣上,泛起一丝寒光。黑衣人摆摆手,跨下一催,一队人向着正在打开的城门走去。
城楼之上的将领拔下插在柱子上的玄铁令牌匆匆下楼。
:“将军,这是?”一个副将跟上来面露不解。
“玄花令。”脸上的雨水也没顾上擦,将领匆匆道:“皇上亲卫军的令牌。亲卫军亲自前来,莫不是要出什么大事。”
天空中闪电伴随着雷声,降临在初春的洛阳城,风中摇曳的火光扭了扭腰却没有熄灭。
可能是贺庭歌身体底子本来就不错,亦或是傅清城那些整天需要搬来搬去的药材果真起了良效,当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落在竹楼里的时候,贺庭歌皱了皱眉心,缓缓睁开眼睛,刚想伸手揉揉酸涩的眼皮,却发觉两手已经麻木的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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