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素素——”楚衍看着她,嘴角扯出的笑容苦涩异常,“恨我吗?”
“恨。”答案想都未想,只因早已百转千回。
他竟笑了笑,修长有力的手反握住她的左手,轻柔地贴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很凉,似是想通了什么,声音平静异常:“我给你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如果我死了,你彻底解脱,如果我活着,跟我一起回首都。”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将手不着痕迹的抽回。
“我相信。”
昔日夫妻,如今山穷水尽!
在这世上有一种男人,他眼神冷漠,任何女人的眼泪都无法灼烧他的心,但是今天楚衍在白素面前放下了身段。在此以前,白素从未见楚衍对谁服软过,她是第一个。
她是白素,军事武器谈判专家,身处她那样的位置,威胁、恐吓如影随从,她不为所动,从未惧怕过,所以现如今,当她一手掌控楚衍的生杀大权时,内心尘埃落定,无波无澜。
楚衍对她说:“素素,我给你一次报仇雪恨的机会。”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那一刻内心没有震动,有的只是麻木。
连城海边车道,阴雨蒙蒙,深夜街头就算偶尔有车经过,也是车速惊人,一闪而过。
海边风大,将两人风衣卷起,透着无尽的凄凉和窒闷。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她声音很轻,淡淡的补充道:“因为我会真的杀死你。”
“那就不要心软。”楚衍很平静,但一旁的徐泽却听得提心吊胆。
“阁下,您疯了吗?”徐泽心急如焚,见楚衍无动于衷,连忙又对白素说道:“夫人,阁下现在不冷静,刚才你们的约定取消了……”
“徐泽——”楚衍平静的打断徐泽,声音不高不低:“你记住,如果我出事,此事跟夫人无关。”
徐泽又急又怒:“阁下,如果您出事的话,您让我回去怎么跟老总统夫妇交代?还有国家,国家不能没有您。”想不到,他们竟然玩真的。
楚衍看着白素,她面无表情的站在夜灯下,黑发浓郁,却越发衬得脸色苍白,他心思疼痛,却对徐泽温声说道:“我欠她太多太多了,她死后,我曾发誓如果她能活,我愿意拿一切来交换。”
“包括您的命吗?”徐泽有些气急败坏。
“对,包括我的命。”声音冷慢,平静。
“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出事的……”徐泽咬牙,转身去求白素:“夫人——”
“砰——”
车门蓦然紧闭,白素转瞬坐在了驾驶座上……
徐泽觉得头都要炸开了,他们是认真的,昔日政坛夫妻,如今竟已走到山穷水尽了吗?
徐泽在敲车门,白素神色冷漠的坐在车里,汽车隔音效果一流,她听不到徐泽的声音,但却能想象徐泽的声音该有多慌乱和不安。
风雨中,楚衍看着徐泽,眼神沉沉:“徐泽,我以总统身份命令你,乖乖站在原地不许动。”
徐泽拍门动作骤停。
楚衍表情冷静,和车内的白素目光相对,但却对徐泽温声笑道:“如果我出事,代我告诉素素,素园的栀子花开了……”
“阁下——”身后,徐泽声音仓惶。
楚衍步伐沉稳,背对白素慢行,在距离她一百米的前方站定,远远的看着车辆。
听到引擎发动的那一刻,他笑了。
素素,知道吗?死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生不如死的活着……
血肉纠缠,一切终于结束了!
白素觉得有关于她的婚姻完全就是一部血泪史。
若干年前,她和楚衍血肉纠缠,冷暖自知。
若干年后,她对楚衍形同陌路,无关痛痒。
前往海边的途中,她平稳气息,淡淡的问他:“你为什么要出现?”
他对上她的视线,静默两秒后,他说:“因为你在这里。”
他说这话的时候,温暖的手指甚至还停留在她的发间,但她却微微侧头避开,她望着窗外夜色,风雨带着凌冽的气势压折了树枝,秋风之所以那样仗势欺人,是因为它被季节变迁宠爱的无以为继,所以才可以如此放肆……
白素的眼里有了一丝寂寞的光亮,将额头抵在车窗上,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在慢慢的灼烧着。
如今,她无比庆幸自己失去了右手,但她还保留着左手,所以她才能坐在车里,用左手拧动车钥匙。
当引擎声发动的时候,白素想是时候结束了,因为他带给她的爱和恨,已经累加到了一种极限,而这种极限,早已让她无法承受。
她对他说,再次面对他,她全身都在发抖,那么深的恨,来源于他的背叛和残忍,来源于岁月和现实加诸在她身上的痛。现如今她还是那个白素,不过白素被掏空了,她痛苦又麻木的活着,他以为她不敢杀他吗?他以为她会心存不忍吗?
他错了,过去有多泥足深陷,现在就有多两袖清风。那些疯狂可笑的过往,宛如一把尖刀,就那么无情的扎在她的心上,她痛的太久,在地狱里沉沦了太久,早就想拉着他一起下黄泉。
她透过挡风玻璃望着他,前方男人身材修长,俊雅高贵,那么熟悉,但又那么陌生。
当白素右脚踩着油门,将车速提到最高时,潮水般的记忆宛如风景一般悉数后退消散,她的心就像她的右手臂一样,麻木的没有任何知觉。
楚衍,知道吗?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不可以被替代的,包括爱情。时间真的很可怕,它可以让一个人的心变得很苍老,也可以让一段感情灰飞烟灭,物是人非。
十年前,国宴奢华大厅,有一个男人穿越茫茫人海,他走过来含笑叫她名字,他叫她:素素。
她记住了他,他的声音温和中却又夹杂着冷漠,很矛盾的一个人。
他伸出手:“你好,我是楚衍。”
白素眼前一阵模糊,世间万物悉数消失了,只有近在咫尺的他。
时隔两年,她在这一刻,终于笑了。
真好,历经满身风雨,他和她不再有爱,不再有恨,就这样结束吧!
白素左手离开方向盘,将油门踩到最低,夜色中似乎有一滴泪从楚衍眼中滑落
“砰——”
剧烈的撞击声中,一切终于结束了……
同归于尽,她选择的死亡方式!
同归于尽。这是白素选择的死亡方式。
对于白素来说,她太累了,两年前她本该死去,但她却顽强的活了下来,于是活着的那一瞬间就注定有些伤口需要她独自一个人在暗夜里舔舐。
不是没有自暴自弃过,但因为那么迫切的恨着,即便是死了,只怕也会搅得地狱怨气冲天。
两年前,白素在阳光下即便是伪装,至少她还能明媚的微笑着。
两年后,白素害怕阳光照耀,她在黑暗里蜷缩着身体,她的右手臂永远无法弯曲和伸直。
若干年前,首都闹市,有人持枪杀害多人,最后被警方堵截在幼儿园中,罪犯劫持两名幼童,困守在毫无死角的门卫室内整整八个小时,行迹恶劣。
罪犯很狡猾,自始至终都面对着房门,并且把两个孩子挡在身前,以防中弹。时间拖得越久,对孩子的生命安全就会多一分威胁。
白素任命邵凯前去和犯人谈判,犯人起先要直升飞机,白素因为事先和邵凯耳麦连线,所以对他们的谈话一清二楚,透过耳麦吩咐邵凯:“拒绝要求,告诉罪犯,幼儿园身处闹市不适合直升机着陆,不过可以给他准备离开的车辆。”
邵凯将话传给罪犯,罪犯犹豫很久,终于还是同意了。
幼儿园前面原本按照罪犯要求,没有任何车辆停驻,如此一来,有车遮挡,狙击手就可以藏在车后待命狙击。只要罪犯离开门卫室,绝对可以一枪击毙,但罪犯狡猾,似乎想到有狙击手在那里埋伏,不肯出来,说饿了,想吃饭。
围观众人都怒了,唯有白素冷静询问罪犯喜欢吃什么,然后吩咐她的警卫长秦川去买。
白素对秦川低声吩咐道:“适当加一些盐。”
秦川初时不明白白素的意思,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邵凯敲敲门,罪犯只把门开了一个小缝隙,距离太远,罪犯一晃而过,拿饭动作极快,狙击手根本就来不及开枪,更怕一枪没有击中罪犯,反而惹怒罪犯枪杀了两个孩子,一时迟迟不敢乱动。
隆冬深夜,雪下的很大,当罪犯吃完饭提出要求想喝水时,白素让秦川准备一个大水壶,也许这样,门缝会开大一些,至少看到罪犯的头,一切就好办了。
邵凯拿水壶过去的时候,白素对他说:“记住,你把水壶一旦放在门口,就立刻闪到一边,免得挡住狙击视线。”
白素的方法凑效了,邵凯把水壶放在门边,敲了敲房门,提醒罪犯取水,很快房门渐渐开出一条小隙缝,见水壶有些大,罪犯又把房门开大了一些,而白素就抓住那一刹那,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暗夜中,“啪”的一声脆响,邵凯冲进去的同时,罪犯已经被白素一枪击毙。搂着两个因为惊吓嚎啕大哭的孩子,邵凯终于松了一口气。
如果曾经有人有幸见证过白素狙击,那就应该理解她现如今无法持枪的痛……
阁下,夫人的右手臂废了!
认识白素的人都知道,如果她愿意,她可以比任何一个女人都冷酷无情。
政敌评价白素:三分伤己,七分伤人。
你有见过,蒙着双眼就能熟练拆卸枪支,并能在短短几秒内,二十发子弹悉数穿破中心圆点的女人吗?
你有见过,谈判桌上,有人拿着枪指着她的太阳穴,还能面不改色谈笑风生的女人吗?
如果你见过,你就会明白,她的爱恨向来很纯粹,爱就是爱,恨就是恨,界定分明,一目了然。
两年隐忍,白素以为她已经修炼成仙,纵使没有,至少也该心静如水,看待诸事宛如镜中花,水中月。
没有见到楚衍之前,她还能自欺欺人。白素,没必要下手那么狠,再怎么说,你和他也曾那么鲜明的照耀过彼此的生命,如今纵使没有了念想,也不至于生死相向,但她发现她错了。
和楚衍重逢的刹那,她内心的恨飙升到了最高点。
当她破釜沉舟撞向楚衍时,她内心一片平静,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解脱,此生功德圆满了,但……
就在她即将撞到楚衍时,徐泽开车半路拦截,巨大的撞击力让白素所在的汽车直接撞在了一旁的海边护栏上,车身扭曲变形。而徐泽因为开车速度过快,竟连人带车一同沉入深海。
那天,一切发生的太快,当楚衍反应过来,仓惶的大叫一声“素素”,手指颤抖的打开变形车门时,白素趴在方向盘上昏迷不醒,殷红的鲜血从白素额头处,黏稠地流淌出来,流的满脸都是。
事隔两年,白素右额伤疤因为车祸再一次受到撞击,似乎是一场宿命救赎。
那天,特工潜入深海将徐泽搜救上岸,他口中一遍遍呢喃的是:“夫人有没有出事?”
一行泪从徐泽的眼眶里滑落……既相爱,何相伤?
那天,白素额头上的鲜血,一滴滴,顺着她脸庞滑落在雪白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楚衍眼睛里笼罩了一层血红煞气,他完全看不清楚面前的人是谁,一双失去焦距的血红眸子,模糊的盯着手术室,“活,她一定要好好活着。”
那天,手术四小时,白素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楚衍要进去的时候,乔梁拦住了他,未语先哽咽:“阁下,有件事情我想您应该知道。”
楚衍呼吸一窒,这个掌控一切的男人忽然间感到很害怕,他浑身都在发抖,他害怕乔梁说她……
乔梁说:“阁下,夫人的右手臂在两年前就废了,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