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慎芮有时会被弓楠打动,心里不是不喜欢这个英俊、能干、体贴又有些孩子气的男子,但只要看到封氏,她立刻就会掐掉自己所有的幻想。每当提醒自己,不要对弓楠抱有旖旎心思时,她都感觉痛苦,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感觉越来越痛苦。
她越来越喜欢弓楠。现在,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她才能勉强坚持住自己的立场和决定。
第二天,弓祺按照惯例遛人时,慎芮再次遇到了弓杉。他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好像等人的样子。
弓杉看到慎芮到了,高兴地站起身,三两步走到她面前,说道:“三姑娘,我昨晚越想越不好意思,今天特意给你倒个歉。祺儿不管是嫡子还是庶子,我作为他的五叔,都是一样的疼他,不会有任何偏差。这个,三姑娘能明白吗?”
慎芮懵懂地点点头,她茫然的样子让弓杉有点着急。他拍了一下脑门,突兀地冒了一句:“其实吧,我压根看不起什么嫡庶之别。在我眼里,世上只有好人和坏人之分。”
“嗯。我也是这么看的。”慎芮见旁人离得比较远,压低声音说道:“身份地位、尊卑贵贱,在我眼里就是个——屁!”
弓杉再次被慎芮弄得一脸通红。不是没听过粗话,但心里认为很特别,值得尊敬的一个女子口出脏话,实在有点不好接受。
慎芮心里好笑,脸上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以此提醒弓杉,自己说完了。
弓杉舔了一下嘴唇,笑了笑,“原来就觉得三姑娘与别人不一样,如今看来,果然异于俗人。若你是男儿,必是一个风云人物。”
“谢谢五爷夸赞。”慎芮笑眯眯地回答。
一时间,弓杉被慎芮理所当然的笑容镇住,胸中还真的有种面前之人就是大人物的感觉。
“五爷,你为什么不像二爷他们,经营自家的生意,而是去走镖?走镖挺危险的吧?”
弓杉意味不明地看看慎芮,没有接话。过了好一会,他看着池塘里的水,幽幽地念道:“我亲生母亲是奴婢出身。我小时候,经常听她念叨她的恨、她的怨。让我给她争气,给那些欺负她的人好看。我读书不好,她渐渐就熄了让我考科举的心,又央求父亲送我出去学武,目的也是让我给她撑腰、报仇。开始,父亲不同意。她便大冬天跪在二夫人门口,求她去劝父亲……最后,她病重之时,仍念念不忘让我学武的事。父亲大骂她糊涂。但二夫人不忍心,答应了她。”
慎芮有些吃惊。在弓杉的叙述中,好像对二夫人还有些尊重似的,反而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有些不满。
“你后悔学武吗?”
弓杉摇摇头,笑了,“我感激母亲让我去学武,认识了那么多志同道合的兄弟。这些年,我在外过得很快乐。所以,不想回家来经营自家生意。”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怨恨你母亲呢。”
“怎么可能?我怨恨自己罢了。没有让母亲过上一天的舒心日子,乃是我的终身憾事。”
“噢。”慎芮明白了,弓杉母亲的‘恨、怨’其实早已种到他的心里去了,但对象是亲人,他无能为力。
离开弓府
弓祺满六个月的当天晚上,封氏强行把他的小床移到正屋里,放在自己的床旁边,然后让奶娘喂他奶,哄他睡觉。
弓楠冷眼看着,不加阻拦。他也想让弓祺摆脱对慎芮的依赖,好早点把慎芮带去茶场。
弓祺在正屋里哭得声嘶力竭。慎芮坐在西厢房的床上,闭着眼一言不发。弓楠踱过来踱过去,脚步越来越焦躁。封氏则不停嘴地骂慎芮。
弓祺哭到累极而睡,愣是一口奶没吃。奶娘急出一头大汗,最后无奈继续挤奶,以防止奶水回掉。
到了后半夜,弓祺忽然又哭闹起来。弓楠受不了了,直接冲进正屋,把弓祺抱到西厢房,让慎芮喂他。
慎芮刚一接触弓祺,就发觉他热得不正常。“坏了,祺儿发烧了。”慎芮慌张地解开弓祺的小衣裤,露出他的小身体,让弓楠把凉水和帕子端来。自己则继续给他喂奶。
“来人!来人!赶紧给我去叫大夫!”弓楠冲到院子里,大吼大叫。封氏等人吓得赶紧起床。待听到是弓祺发烧了,众人都跟着慌张起来。
封氏冲进西厢房的内室,一眼看到弓祺光溜溜的,顿时火冒三丈,一巴掌煽在慎芮的脸上,骂道:“贱人!你明知他发烧,竟然还晾着他!你想害死我儿子不成?!”
弓楠随后跟进来,看着慎芮脸上的巴掌印,气得指着封氏说不出话来。他脖子上的青筋暴露,眼睛赤红着,样子很骇人。封氏看了弓楠一眼,微微有些害怕,但心里更多的是气愤,便不管弓楠,指挥着奶娘上前给弓祺穿衣服。
“二奶奶,祺儿如果有个好歹,奴婢一定不会独活。小孩子发烧,不可等闲视之。如果烧得太过,会把他烧成傻子的。奴婢现在对他的处理是最正确的,请二奶奶相信奴婢!”慎芮抱着弓祺,让开奶娘递过来的衣服,‘噗通’跪在封氏面前,眼泪无声而流。
这是封氏,乃至全弓府的人,第一次看到慎芮流泪。
弓楠上前搀住慎芮,哽咽地说道:“三儿别怕,祺儿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不用管其他人。”
封氏气得直哆嗦,“一个贱婢,字都认不了两个,能懂什么?祺儿也是我的儿子,他的生死不能儿戏!”
“滚出去!”弓楠忽然回过头怒吼了一声。
“你——!好好好,我是外人,你们才是一家子!祺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必要她的命!”封氏一把抓过奶娘手里的小衣服,转身往外走,跨过门槛时差点绊一脚,发狠地踹了几脚门槛才出去。
“三儿,这样能行吗?”弓楠心里极没底。但弓祺身上的温度降下一点后,安静地吃着奶,看起来好了不少。
慎芮摸摸弓祺的体温,感觉还是有些烫,又催弓楠端凉水来。凉水端来后,慎芮打湿帕子,开始擦拭弓祺的颈动脉处、腹股沟和腋窝。她心里也没底。又不是学医的,哪里知道行不行?不过,不让弓祺的体温太高,总是没错的。
大夫来到后,仔细给弓祺检查过,说道:“弓二爷放心,小公子体温不高,不会有大碍的。”
“他开始烧得很凶,后来用凉水给镇下去的。”
“啊?!”
大夫的惊讶把弓楠的心提了起来,“大夫,这样处理可有大碍?”
“呵呵,小公子遇到他的贵人了。这样处理,极妙。所谓,热者寒之,寒者热之也。此人深得此言的精妙。一般人遇到小孩子发烧,都是捂着发汗,认为这样才能好得快,或者怕小孩子被冻后雪上加霜。其实,小孩子多湿热体质,不易多捂。且高烧对小孩子的伤害很大,必须及时降下来。”
弓楠大大松了一口气。大夫在来的时候,听了弓祺的症状,估摸着情况带了一些药材,此时正好用上。所以,弓祺很快就尝到了他人生旅途中的第一苦。
弓楠一边送大夫出院子,一边吩咐霜儿,“把大夫的话转给你们二奶奶听听,也让她知道知道对错。”
霜儿不好答话,大夫倒呵呵笑起来。
弓祺这一病,更加不接受奶娘了,连霜儿和嬷嬷也不让抱,只紧贴在慎芮的身上不下来。封氏发狠强行抱过来,弓祺便哭得像死了爹娘。
慎芮站住封氏旁边,心里又恨又怒,却又无计可施。封素萍抱着弓祺,在院子里转圈圈,指着树叶、廊柱雕花等,转移他的注意力。但弓祺看着慎芮,一味大哭。
“到底不是亲生的啊,害得他生病不算,听到他哭得这么伤心也不当回事。”弓楠一回听荷院就听到弓祺大哭,心里满满地都是怒气。他几步跨到封氏面前,就想把弓祺抢过来。
封氏柳眉一立,怒火暴涨,提起怀里的弓祺就往慎芮扔去。慎芮大惊,慌张中抬脚前冲,一脚踩住裙子,‘咚’一声摔到在地。她顾不得疼,双手举着继续去托孩子。弓楠的动作到底利索些,离得又近,早一把捞住了弓祺,瞪着封氏冷笑。
孩子刚一脱手,封氏就后悔了,脸色吓得煞白。
“在我眼皮子底下,就这样对待我的孩子,那我不在的时候呢?没想到你心肠歹毒至此!”弓楠眼里没有恨,只有蔑视、冷淡。
封氏回过神来,略有些心虚。这几年在弓家,没人敢管,她的脾气便愈加暴躁易怒。她在娘家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大家闺秀的规矩学得不少,性子虽倔犟,也不至于随便对人发火动手。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她是很喜欢弓祺的,如果弓楠没有接住他……这后果她不敢想象。想到这儿,她没看弓楠,也没回话,转身回正屋了。
“三儿,回屋收拾东西,我带你们母子去茶场,马上走。”
慎芮高兴地跳起来,迅速地跑进西厢房,动作麻利地关上门,钻进床底,挖出装钱的茶壶,又三下五除二收拾完所有的行李。好几个包袱,背着两个,抱着一个,挎着两个,连招呼都来不及跟众人打(其实是再没心情应付听荷院里的人),就蹒跚着往院门外走,生怕弓楠反悔似的。
弓楠觉得好笑,同时又感到很心酸、心痛。他抱着弓祺跟在后边,让自己的小厮大年接慎芮手里的包袱。
“我不准你带走祺儿!”封氏撩开门帘站在屋门下,脸上又显出厉色来。
“不带走?留下让你害?”弓楠的声音没有起伏,说完这句话,就继续往外走,心里打定主意,再不回这个院子。
封氏被他这么一堵,不知道怎么接话。金嬷嬷急得出了一身汗,偷偷用手戳封氏,让她说软话。如果封氏早听她的劝,温婉待弓楠,夫妻俩的关系也不至于冰点到这个地步。
这次,封氏再次没有低头,眼睁睁地看着弓楠把慎芮母子带离了弓府。
“二奶奶啊,您糊涂了不成?小公子如果不是从小养在您的身边,他将来怎么跟您亲近啊?”金嬷嬷恨铁不成钢,急切中带上了哭音。
封氏倔犟地一昂头,“我是他的嫡母。敢对我不敬,就是不孝!”
“那不一样。您的后半辈子,靠的是小公子啊。”
“错!全弓家靠的都是封家的施舍。他爹都不能拿我怎么样,他还能翻出我的手掌心?就让田翠儿再养他一段时间也好,等他断了奶,我再接回来。将来,他看到封家对他的帮助,他自然就会贴紧我了。”
金嬷嬷一想,也是。“那,让霜儿带着嬷嬷和丫鬟跟着去吧?等小公子一断奶,马上接回来。”
封氏‘嗯’了一声。金嬷嬷赶紧指挥着霜儿等人收拾东西。但等这些人赶到弓府门口,弓楠早带着慎芮母子走了。她们又急急忙忙地坐车去追。
“天——是这么蓝,草——是这么绿,世界——是这么地有趣……”慎芮兴奋地撩开车窗帘子,又笑又叫。
“什么怪样子?也不怕祺儿笑话你。”弓楠哭笑不得地看着慎芮发疯。弓祺在他怀里又蹦又跳,高兴地‘啊啊’乱叫。
两母子像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囚徒。
弓楠心疼得眼里发潮。他悄悄扭开头,把涌上心口的一阵涩意压下去。
“去茶场很远,我平时得走五六天呢。祺儿的病情刚好利索,我们走慢点。你想买什么,或者去什么地方游玩,就提出来。爷让你玩个痛快。”
“哇~你真好!你真棒——!”慎芮抱住弓楠的头,狂亲几口,又抵在弓祺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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