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楠忽然站住,茫然地瞧了弓杉好一会,理智才恢复一些,压了压慌张的心情,说道:“‘狡诈’这个词,不要随便用。她这是聪明。但两水镇,我是一定要去的。”
“万一你耽搁了时间,她从别的地方逃了呢?”
弓楠愣了愣,思考一会,忽然让船家掉头,再次去找刚才的渔夫。
渔夫显然是要在船上过夜的,弓楠他们又回来时,他正悠闲地撒布夜网呢。弓楠拿着一锭十两重的官银放在他眼前,问道:“那个唱歌的大姐给了你多少钱?”
“这个——嘿嘿~”
“她在哪里下的船?同行的还有什么人?”
渔夫看着银子微微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去,“当然不是两水镇,是在对岸下的船。她抱着一个约周岁的小男孩,跟着一个半大老头和一个老妈子。”
弓楠苦笑着看向弓杉,“看来,你比我了解她。”弓杉低下头,走开了。
上了岸再打听慎芮的消息,就不好打听了。她的装束和模样,以及跟着的人都是很普通的。弓楠无奈之下,只好跟着弓杉回了阳惕城。
兄弟生隙
弓楠晚上发了烧,弓杉忙着找大夫,督促他喝药,一直守他到天亮。第二天,弓楠稍微好了一些,又要出城去打听。
“二哥,她应该在城里。我们分头在城里找找吧?她不是会捏泥偶吗?我们按照这个线索去找,或许会有发现。”弓楠的执着,让弓杉倍感压力。他心里的天平不自觉地倾向他二哥了。
弓楠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心头总有一种疑惑,觉得弓杉知道一些什么,“嗯,你说得有理,那我们分头去找。我先去拜访一下阳惕城里管理户籍的官员。你带着大年他们去街面上打听。”他说完,带上银子,就往阳惕城的官衙而去。
弓杉支开其他人后,自己去了慎芮的陶艺铺子。和昨天一样,铺子门板紧闭。弓杉终于觉得不对劲了。昨天是去游玩了,那今天呢?不会真逃了吧?想到此,他心里发起慌来,暗恨自己一时大意。
他正想上前叫门,一个胖胖的老头,穿着很体面,带着两个仆人,打开了铺子的门板。旁边糕点铺子里,一个中年女人高声和他打起招呼来:“秦掌柜,您又来收租金了?”“不是。慎掌柜刚把半年的租金交了,谁知她家中有急事,急急忙忙退房走了。我说要把租金退给她,她坚持不要,还送了一些陶塑给我。弄得我很过意不去。这么好的房客,真是难找啊。”
“慎掌柜走了?!”中年女人惊叫一声,“哎呦,怎么没打声招呼就走了?真是的。我们为邻这么久,她人又好,好歹让我们给她践下行啊。她可是难得的大方人。”
弓杉这下是真的心慌了。他几乎是跑着去找弓楠的。弓楠从官员那里拿了外来户的名单和住址,正要挨个去查,看弓杉气喘吁吁地跑进客栈来,就分给他一张纸,说道:“你去查这几个人。这名单里边,做陶塑的慎芮是最像三儿的。所以我要亲自去她的铺子。”
“二哥!慎芮跑了!”弓杉急得满头冒汗,看向他二哥时,内疚又慌乱。
“跑了?!”弓楠惊叫一声,跌坐进椅子里,眼睛里全是悲伤。
“我们得去找她,要快!如果她不知天高地厚地跑到别的地方去,那——我的罪孽就大了。”弓杉无法再瞒下去,心里对慎芮母子的担忧占了上风。
“什么意思?”弓楠呆呆地看着弓杉。
“二哥,我对不起你。当时在溧山见到她们母子时,我一时心软,便答应了她的恳求,把她们带到了这儿。她开了个陶艺铺子,生意还不错……”
不等弓杉说完,弓楠眼里已被眼泪填满,呵呵冷笑着,悲愤而苍凉,“真是不错啊。老天爷看看我的几个兄弟!一个一味愚蠢地花钱买官,却只是不停地打水漂;一个拼命地侵吞公中财务,建立自己的地下金库;一个不顾全族的安危,加入人家的权势之争;最后一个更好了,我最信任和喜爱的五弟!竟然在背后狠狠捅了我一刀子!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呀~!”说完,瞪着弓杉,泪流满面。
弓杉跟着痛哭出声,不停地说着道歉的话。
很久之后,弓楠回过神来,冷冷地问:“她可能会去哪里?这里会有人帮她吗?”
“她的邻居们跟她的关系都很好。我有几个朋友平时对她也挺照顾。除此之外,有一个姓沈的,一直想娶她来着。”
“嗯?”弓楠的声音终于不冷了。
“他住在城西。”
弓楠再不说话,站起身就往外走。弓杉赶紧跟上。
两人带着小厮大年、鱼叶到沈府的时候,沈通毅正站院子里,拿着一个陶三彩的小兔子,满脸悲伤。
“两个姓弓的公子求见。”门房通报了几声,他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你认识慎芮?”弓楠没有客套,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因为心里早急得火烧火燎了。
沈通毅没有答话,疑惑地看看弓楠,又看看弓杉,当他认出弓杉后,很不高兴地问道:“你把慎掌柜抓走了?你把她抓哪去了?”
弓杉不回答他,只是问道:“你最后见她是什么时候?”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弓杉忽然伸手捏住他的喉咙,吼道:“回答我!”沈通毅嘲笑地看着他,就是不说话。沈家的下人顿时慌了神,上前拉架劝解的,出门求救的,一时乱成一团。
弓楠把弓杉的手扯下来,上前温和地对沈通毅说道:“我是慎芮的丈夫。她带着儿子离家出走,只不过是和我吵了几句嘴。我和她的感情其实是很好的。她在这儿散心,我也是知道的。但是她现在不见了,以后的安全就难以保证。我必须知道她去了何处。”
“我不是傻子。她的为人可不像那么小气的。不要说我不知道她去了何处,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
“你——”弓楠点点头,“很好。”说完这句话,他抬腿就往院里走,每个房子都进去查看一番。沈通毅跟在后边,也不拦他。昨晚,胡伯带着短工把一车的陶塑留给了沈通毅,只是说暂时回家一趟,没有说几时回来,也没有说这些陶塑如何处理,然后匆匆忙忙就走了。他一直担心着,到现在终于明白原因了。
查到沈家的书房时,一本书也没有,全是手工艺品,其中有几十上百件陶塑,摆在高级的金丝楠木百宝架上。
“老五,这些都是?”弓楠问弓杉。
“嗯。”
“多少钱,你可以转给我?”弓楠问沈通毅。
“哼!我没拦着你,就是想让你看看这些精美的陶塑。它们都是我的,永远都是。”
弓楠狠狠瞪着沈通毅。半天后,他冷笑一声,“也好,你愿意留着就留着吧。我让三儿再原样都给我做一套就是了。她是我们弓家人,迟早会被我找着的。”
沈通毅也冷笑一声。
甘捕快带着两个衙役匆匆赶来,老远就喊道:“误会,都是误会,大家勿伤和气呀——”
他走到弓杉面前后,一把拉住弓杉的手,说道:“五公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咱们坐下来好好说,如何?”
“没事了。没想到惊动了甘捕快,实在罪过。我做个东,给大家赔个不是。”弓楠赶紧一抱拳,首先道起歉来。弓杉和沈通毅都感到很奇怪。甘捕快自然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沈通毅没有去吃饭,他没有这个习惯,也不乐意去。
送走甘捕快后,弓杉纳闷地问弓楠,“二哥,为什么不继续询问沈通毅?也许他知道一点消息呢?”
“你没看他如丧考妣的样子?他不拦着我搜府,就已经表明慎芮不在他那里了。他应该不知道她的去向。”弓楠忙到现在,忽然感觉全身无力,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问弓杉:“慎芮是她的真名?”
“不清楚。这个名字是她自己说的,就算不是真名,也差不了多少。”
“姓慎?这个姓不多见啊。我们天策朝哪个地方有姓慎的?东北有个松花江吗?”
“松花江?是个地名还是条江名?我从来没听说过。至于慎姓,在屈中山中倒是有这么个家族。他们在前朝皇权之争中伤亡较大,幸存下来的人口不多。”
“屈中山不在东北啊。”弓楠按按胀痛的额头,感觉体温又升高了。
“慎芮这个女人,”弓杉见弓楠冒出不悦的表情,赶紧改口,“三姑娘唱的歌词说明不了什么。沈通毅收集的陶塑只是一部分,里面有很多陶艺摆件和用品款式,你也看到了,根本不是我们天策朝的人看到过的。我怀疑她来自海外。”
“单凭她做的陶塑,就判断她来自海外?这也太荒唐了。不要说海外了,就是外域来客跟我们也有很大的不同,不止长相,连语言和文字都不一样。”
弓杉想想也对,便不再往海外来客身上想。
“我要去屈中山一趟。你帮着打听一下松花江。”
“二哥,你应该去问问买慎芮的官媒婆,她到底是从哪里买来的。”
“我已经问过了。买的过程和文书都没有异常。田氏也一口咬定是她的亲生女儿。”
弓杉便不再说话了。慎芮的身份虽有疑点,但她的言行动作绝对表明她是个‘人’。
慎芮带着胡伯、胡婶连夜出了阳惕,赶往宁安城,然后租了一艘船,沿着溧水河北上。胡婶用一根衣带把弓祺拴住,防止好动的他掉下河去,然后看一眼站船头看风景的慎芮,对着胡伯长长叹了口气。
“你别多想了。掌柜的大度且宽容。能让她这么不顾一切逃跑的,必不是好人家。我们以后把她照顾好点就是了。”胡伯自从被女婿伤透心后,对慎芮目前的生活状态倒很赞赏。
“唉!可这东奔西逃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辛辛苦苦做的那些陶塑,都白送人了,太可惜了。”
“是啊。”胡伯叹息一声,走出船舱,问慎芮,“我们在哪里下船?”
“随便哪里都行。我对临近的城镇不是很了解。胡伯,你来决定吧。”
“那就去平域吧?它是靠近京城的大城,来往的人员很多,做生意比较方便。”胡伯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慎芮明白。这样一个外来人口流动量大的城市里,被弓家人找到很难。
“对了,掌柜的,不知您会不会做瓷器?那些陶塑很有特点,全国恐怕只有您一人会做吧?”
“做瓷器?现在的瓷土恐怕只有几地方才有吧?地点太受限了。由陶改瓷,改动并不大。要改就改大一点,我决定不做陶塑了。”
“掌柜的,您还会做别的?”
“嗯,我会做烤鸡。比做陶塑容易多了,一样能养家糊口。”只会做这一样熟食,再多就不会了。
“呵呵~”胡伯终于放下心来,笑嘻嘻地逗弓祺去了。
露才
慎芮在平域安顿下来后,招了两个小伙计,帮着做烤鸡,稍带着卖点炒货。她自己偶尔手痒,就做一两件陶塑,给自己欣赏,自然都是精品中的精品。也有极稚拙的,那是弓祺捏的。没人能看懂他捏的是什么,但慎芮一律给他烧制出来,写上日期,签上弓祺的名字,留着。
一家人过得极和乐。
过小年时,慎芮给两个小伙计放了假,让他们回家过年,然后吩咐胡伯,让他卖完剩下的货,就准备过年了。
“太早了吧?过年时肯定生意更好。”胡伯有些可惜。
“还有七八天就过年了,咱们也得准备年货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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