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如此,从一开始,她就不会冒头。
但她的名声到底是传出去了。
那一天她先生和她的话,在第二日朝上,就被皇帝用他的话简言说道了出来。
皇帝的朝廷,大多数都是皇帝最忠心不二的臣子,尤其大臣们,这些大臣们在早年的时候被皇帝看中,逐步提携到了现在的位置,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得皇帝的志向,而且,这些人骨子里也是有着几分血性的,之前谷子甘非说库里没粮不能打仗的时候,是他们站在了皇帝这边,支持着边疆大战了十余年,这才得了这几年大壬的太平,并且再次扩充了大壬的疆土。
现在,说海的那边有的国家已经很强,并且可能会打到他们这边来掠夺肆虐他们,这种说法他们光听听就不能忍,觉得屈辱无比。
所以皇帝一说必须要比他们强,国家必须强大,也要把船造好了,好打到人家国家去,把地方收了看看是不是比他们大壬强,这话一出,大臣们虽然理智上觉得这事说着容易,做起来难,但听着太热血沸腾,他们也确实好想看看对方是何德何能造的船胆敢比他们好,遂都还挺同意皇帝的说法的,回头办事,也确实是比平时要更多用了两分心。
林大娘这边等大将军回来听他若无其事地说完皇帝的话,接着听大将军郑重其事地跟她说了不少大人围着他,求他把儿孙们塞进了的事,他说他都拒绝了,她在府里千成别乱答应人家,也别轻易见人。
这件事对刀大将军来说,是再重要不过了,他已经让她去上半天课了,学生再一多,她要是每天都去,他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他不可能答应的。
他这郑重其事的,林大娘却一直在咽口水,什么?打到别人的国家去,只是为的看看别人家何德何能胆敢造出比他们大壬更好的船来?
这逻辑对吗?
看大将军说的时候觉得再对不过,再自然不过的神情,林大娘也没法把这话问出来。
这厢,刀藏锋见她眨眼睛不说话,样子极美,脸色就柔和了下来,“不是凶你,是这些人太多了,你收不过来,不要理会他们就好,家中你也别待客了,拒不了的,就让梓儿去。”
梓儿会有办法让她们来了第一次,不想来第二次的。
不敢说自己想的根本不是这件事的林大娘干笑不已,连连点头,随即失笑不已。
好了,这般说话,这很像现在视自己为强国的大壬的风格,也很像皇帝个人的风格。
不服气,也是一种进步的动力。
“笑什么?”大将军见她笑个不停,看着她不动。
林大娘凑近去,“我又被你迷倒啦。”
她亲了他一下,“迷得脑瓜子又不管用了。”
大将军努力板着脸,“不要老这样。”
他说话的时候,不要老走神,这样很不好。
他尽管说得很是正直严肃,但红了一点的耳朵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林大娘瞥到,憋着笑又亲了他一下,“好的,下次不了。”
大将军被她憋笑的样子笑得恼火得很,恼羞成怒,拉着她就往内卧走。
林大娘没忍住,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门外带着丫鬟们做事的小丫连连摇头,“又逗姑爷玩了。”
这大娘子,哪天不逗姑爷两句,她就全身都不舒坦。
——
要来刀府见林大娘的各府夫人们确实有点多,但林大娘还是让梓儿小娘子抽空帮着她处理去了。
梓儿其实也很忙,但这事也只能梓儿帮她的忙了。
这人她是不能见的,求了一个,后面就是无数个,这口不能松。
这天王阁老家那边也来了人,没见到她,人走了,但礼物留下了。
王阁老这个人林大娘是见过的,还说过几次话,两个其实相处得还很不错。她对王阁老颇有好感,那是一个有学问的大学士,水平绝非一般人所能有,但他孙子跟他差的不是一般的远,而是差太远了。
而且,王阁老家跟太子走得太近了,也绑得太紧了,先不说王兴芝本身是太子的伴读,现在还听说,太子妃要出自王家。
这样的一个王家,是注定跟刀府要各走各路的。
刀藏锋回来听说王府把重礼留下了,对她道:“我明下午亲自送过去。”
林大娘听着,问他:“那你明天上午还要送我去上课啊?”
“要去。”刀藏锋点头。
“你要是忙,忙你的就好,咱们家骨爷会送我去的。”
“我要去听课。”刀藏锋看着她,淡道了一句。
林大娘听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最近太忙了,课也讲得太多了,于是就不跟他讲了,他闹着要跟她说话,她不是堵耳朵,就是一脸的心力交瘁看着他。
他这两天都不问她了,她还以为他习惯了。
敢情没有,在这等着她呢。
“好,好,听课。”林大娘笑着说了,又去拉他的手,“对不起嘛。”
刀藏锋嘴角也略略扬了起来,点头道:“你累,我知道,不烦你了,以后我就课堂上听你讲。”
林大娘看着他,她这嘴啊,乐得是怎么合都合不上,都快笑歪了。
第253章
再去上课,林大娘这一进学堂,看麻瓜们攸地一下就起身,叫先生好,她就笑了起来:“哎呀,我没听错,都懂事了?”
这学生们最小的也有十岁了,这在壬朝,教的好的,十岁就懂很多事了,这里头的没一个人听不出她话里的调侃来,有脸皮薄的,还知羞耻,这下连脸带耳,都爆红了起来。
不过,这也与他们对这位女夫子的改观有关。
现在他们对她是又敬又怕,甚至是怕甚过于敬。
他们私下一交流,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他们背着她说了多少难听的话,这下是真怕她跟他们算帐。
他们是绝对不想跟王兴芝一样被请走。
没看太子和皇子们,每一次比他们还早来上课?如果他们要是被送回家了,他们可怕家中长辈会因此把他们打死。
而且,他们确实是想跟她学习她前天跟他们所说的种种学问,光她那潇洒如行云流水的画画笔法,更是让他们在看了之后,茶不思饭不想。
大师的手法太神了,手看着没怎么动,但什么都画出来了,那手法太神乎其神,他们连想都不敢想,但这位女先生的手法看着有章法,有心思的已经着书童回家请大人备礼,想携礼私下跟女先生请教了。
他们其实想学的很多,敬她,怕她,自然就恭敬多了。
但女夫子也实在不是个好惹的,一进门,就把他们讽得满脸通红。
林大娘见他们乖了,还挺高兴的。
她用了小半堂时间讲她接下来的三个月里要讲的内容说了一遍,说完,就开始正式讲课。
但一堂课下来,到了中间休息一柱香的时间,她就开始没表情了,一脸生无可恋地看了学生们一眼,在老师弟走到她身边时,她问了他一句:“你们这两天是怎么把这群石头脑袋教下来的?”
留下来给她摸好底才能走的老师弟无奈地说了一句:“已是我朝最聪明的一些了,现在就是去乡试,也都能进榜。”
这里头,其实都有举人了,他们在位置上听着女先生满脸的失望跟元夫子说着话,哪敢活动,坐在那连手都不敢动。
林大娘回头看着这一群蠢麻瓜,“我当初教皇上的时候,我就提了一嘴,他就明白了。现在我是教了你们半个时辰,你们一个能算对的人都没有,哦,对了,太子,九皇子,还有那十三皇子,你们明白,好得很,你们教教他们,等会我来的时候我再抽考,要是不行,这次周考答不对的,不用想了,我会请你们家人抬八抬大轿来抬你们回去。”
她说着就出去了。
老师弟跟在她身边,安慰她:“也没那么差,小师姐,说起来,这些人比跟我了十来年的徒弟还要强上一些。”
就是师父和她教的东西太深了,即便是他是先生带出来的,要是做不擅长的科目,他都吃力,何况是这些根本没怎么学过的学生们。
是没那么差,但也没那么好,他们其实是学过算术的,但她一把这些算术变到实际运用当中,他们这一个个麻瓜就成死麻瓜了,脑袋跟石头做的一样。
当然她也是看出问题来了,这些人脑袋里就没那个算术运行概念,想让他们把这些东西装进脑袋里用起来,他们必须要非常努力把这些概念装进脑袋里去才行,“吓吓他们。”
吓一吓,看能不能快点。
“大将军。”林大娘看到丈夫从后门来迎她了,跟着他去了先生们休息的教舍大堂,这时宇堂南容也一脸的生无可恋看着铺满了大桌的卷子,见到女弟子来,他指指他的位置,他就走开了。
林大娘走过去一看,一看先生要教的工术,学生们上交的图五花八门,都画是跟花一样漂亮……
她赞叹道:“这图画得太漂亮了,要是现在能派他们去挖河修坝就好了。”
去了就不用回来了,死在松塌的堤土下,他们漂亮得跟仕女图一样的图纸下,想来他们也能够含笑九泉了。
她旁边跟先生一块教工术的老师弟没忍住,噗地一声,喷笑了出口。
今日也有工部的大人被皇帝派来听课,正紧紧跟在大师身边蹭学问听,林郎中一来,他也是没挪开,等着她说话,现在一听她张嘴,知道其中门道的他也是好笑,开口道:“林大人,他们这是还没出师。”
“工术之前不是也有教吗?”他们科考要学的也包括了这些啊。
“那都是些花架子,真懂的,都是要上了位当了官真遇上事了才懂,下官当年进了工部,跟带我的大人学了十来年,现在都不敢说都学会了,您瞧,我这不又来偷师了么?”他自嘲道。
今日来的这位大人是以前去江南治过水的,是工部里头水部的郎中,为人谦逊好学,颇得宇堂南容喜欢,所以皇帝就派他来偷师了。
朝廷里能当郎中的,都是各有所长,水部这一位大人确实是本事不小,他所擅长的本领绝不在先生之下,但他还是谦逊好学,林大娘这种只擅长某方面精密计算的人,但别的地方都远远逊于他的人都被他请教过问题,她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道:“何谓偷师?江大人有问题,只管来学堂就是,我有问题,也会请教大人的,而且大人也知道,我们时不时还得请您过来给他们讲课。”
知道她其实挺好打交道的,只要是诚心请教她问题,她只要是知道的,知无不言,工部的这位大人对她也是颇为尊重,当下拱手朝她揖了半礼,“江某随时听候大师差谴。”
林大娘朝他笑了笑,回头看着卷子没说话。
其实先生和她,还有皇帝,他们都是心知肚明他们为何要办这个大学堂。
朝廷其实有人才,但好的太少了,最好的都是子承父业,家学渊博从小培养起来有实干经历的那些,但这样的人太少了,真没几个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能继承衣钵就不错,这还是家里有底子的,家里没底子,是通过老师与书本考上来的呢?
工部最好的郎中,进举及第上位,再聪明的,还得进了工部跟着老大人学个好几年才能真正学有所成,而能真正解决问题的,一个工部,不到十个人。
不到十个人,要解决全天下所有的水患问题。
缺人,还是太缺人了。
林大娘回头,朝她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